闻时初对此见怪不怪,沈知淮嘛,从小起就格外地讨小孩和小动物的喜欢。
年纪小时,闻时初特别嫉妒沈知淮的这个能力。
他面上不显,回家后就委屈地向凌茉讨要说法。
他那尊敬的母上大人听完只说了一句话,不过短短的几个字,气得闻时初一天都没吃饭。
要不是实在憋不住了,他绝对要再绝食两天。
即使是已经感慨过很多次了,冉意还是想说:“为什么他这么招小朋友喜欢?”
一进门便被小十拉走就不说了,之前有一次过年,沈知淮提前从沈家老宅回来,她妈妈看他一个人,便邀请他到他们家里吃饭。
那年来她家拜年的小朋友们以沈知淮为圆心,绕了他好几圈。
明明沈知淮也没做什么嘛,她看过,就是陪他们一起玩玩具或者讲讲故事,甚至,他还带他们学习。
都这样了,他们还要跟在他身后。
连她舅舅家那条顽皮的狗都摇着尾巴,乖乖趴在他的身边。
闻时初轻哼一声,说出那句自己记记了这么多年的话,“因为沈知淮长得比我们好看。”
冉意沉默了一秒,然后一脸严肃地开口:“是这样的,我记得当时凌阿姨是说比你好看。”
周予行笑了一下,“不是我们。”
闻时初捂着心口,满脸受伤的样子,“你们的‘我们’里没有我。”
“所以我被孤立了,对吗?”
“……”冉意和周予行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都没说话,都选择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闻时初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说:“现在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讲了。”
他低头,煞有其事地抹了抹压根不存在的眼泪,“好,我知道了。”
冉意看不下去了。
她头往身边人那侧靠了靠,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周予行点点头,点评了一句,“戏有点过了。”
冉意双手赞成,另外,她又问:“就这种程度,我直接动手去揍的话,会怎样?”
周予行仔细想了想,“我会报警。”
冉意:“?”
闻时初:“!”
他就说,还是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周予行看着冉意,“让警察颁发一个优秀市民奖给你。”
“因为你拯救了另一个优秀市民的眼睛。”
“哈哈哈。”冉意乐得大笑。
她看了眼闻时初,后又抬头看着周予行,“你说得对。”
她眉眼带笑,明眸皓齿的模样在阳光下更是耀眼。尤其是脸颊两侧的酒窝,减弱了她平日里英气,变得少见的软萌可爱。
周予行不自在地移开眼,“嗯。”
闻时初简直是要被他们气死了,“你们……”
“我……”
“哼,”他决定不和他们一起了,他要去找沈知淮。
冉意及时解释,“别气别气,我们没说你,凌阿姨也没说。”
“谁叫你小时候实在是太胖了,看着都要影响健康了。”
闻时初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解释吧。
他停下脚步,又哼了一声。
意思就是还在生气中。
周予行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是在攒钱换个新的游戏机吗?”
“对对,”闻时初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我送你。”
说完,周予行瞥他一眼,“行了吧?这下不生气了吧?”
“予哥,”闻时初抱紧他的胳膊,“你真是我亲哥。”
冉意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哦哦,还有阿姐。”
闻时初一手挽着一个,满脸笑容,“你还是我亲姐。”
周予行理了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眉头不知不觉地皱起。
闻时初转回头,看见了正在过来的两人,他松开手,凑到小十面前,“小十妹妹,我和你说,我现在可真是太开心了。”
小十看出来他很开心了,但同时,她还是不自觉地往沈知淮身后缩了缩,拉着沈知淮衣袖的那只手也在不自觉地用力。
“他怎么了?”沈知淮让小十站到自己的另一边,看向另外的两个人。
冉意开口解释几句。
沈知淮笑了笑,没说什么。
闻时初看了眼时间,抓起书包就要往二楼去,“糟糕,我和我妈说自己今天是过来写作业的。再不写,时间就来不及了。”
“你很怕?”
“这不是你的常用理由吗?”
“这次不一样,她说她今晚要查。”
“那你这次不看漫画了?”
已经踏了两层台阶的人转过身,朝他们谄媚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再不写,我就来不及抄了。”
“……”冉意和周予行也拿着书包去了二楼。
沈知淮倒是不急。
他蹲下身,单膝碰地,和小十平视,“不要害怕,他那是因为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才会表现出那个样子。”
“他开心起来……”
沈知淮笑了一下,站在她的视角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好像是蛮吓人的。”
他尽量放缓语气,带着笑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十摇了摇头。
她举起手里的娃娃,“就像小十喜欢她一样吗?”
沈知淮笑着点点头。
小十重新抱着娃娃,“那沈知淮哥哥呢?你喜欢什么?”
“我吗?”
沈知淮笑了笑,沉吟了几秒,“我……”
书店的门被人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音,无意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沈知淮仍然是蹲在小十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而后,他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的人也愣住了。
鬼使神差的,许落晚往后退了一步。
门上的风铃又发出一声轻响。
透过玻璃看,外面的人没再推门进来,反而转身跑走了。
沈知淮还是一脸怔忡的样子。
明明已经做好再见面的准备,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猝不及防。
沈知淮垂下视线,轻轻地笑了一声。
小十看得云里雾里的,一会儿看了看门外,一会儿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沈知淮哥哥,你为什么要笑?”
“你是在笑那个姐姐吗?”
“不是。”
沈知淮的眼睛里落满了清清浅浅的笑意,“我只是在笑我自己。”
小十越发得搞不清楚状况了,“你为什么要笑自己?”
她又往门外看了一眼,“那个漂亮姐姐为什么要跑走呀?”
沈知淮脸上的笑意越发得浓郁,“小十也觉得她漂亮吗?”
小十年纪太小,不知道什么是答非所问,也不知道什么叫重点抓成这样。
她只知道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漂亮,比动画片里的公主都要漂亮。”
小十歪了歪头,“要漂亮一万倍。”
沈知淮笑了一下。
他学着她的样子,和她说:“谢谢。”
小十觉得沈知淮哥哥的成绩应该也没有爸爸说的那么好吧。
幼稚园里的老师教她,当别人夸奖你的时候,要记得对别人说声谢谢。
可她刚才没有夸沈知淮哥哥啊,她夸的是那位姐姐。
那位姐姐穿的是绿色的毛衣,看起来就软乎乎的,像她手上的娃娃,让她忍不住地想靠近。
“去。”
“不去。”
“去。”
……
许落晚机械地数着自己毛衣袖口处的褶皱,三百六十度的绕完一圈后,“去。”
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她淡定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打算重新数起。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人郁闷地扯了扯头发。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遇见他。
虽然以前见过一次,但那是她去了好几次过后,才有的一次。
按照概率来算,最起码还要再等她去过几次之后,再碰上他。
“分子怎么被改掉了。”
江秋楠放下手里的文献,认真倾听完了她的话。
她看着无精打采的人,笑了笑,“晚宝,你能和外婆说说,为什么要选择离开那里吗?”
许落晚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有着一丝迷茫。
然后她便听见她说:“我们无法控制别人是否出现在那里,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
许落晚听懂了她的话。
她低下头,轻声地在说:“我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走。
江秋楠把文献随手放到阳台一侧的茶几上,她抱着她,缓声道:“晚宝是不是很害怕?”
她轻拍着她的背,哄她,“不怕啊,不怕。”
原来这几天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情绪叫作害怕。
不是不想接近,而是害怕接近。
许落晚抱紧她,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她开口时的声音有了哽咽,“外婆,我怕他们会讨厌我。”
他们对她越好,她便越是感到害怕。她不是不想和他们成为朋友,她只是不敢。
和过往无数个日夜一样,江秋楠耐心的,一遍一遍的向她重复,“晚宝,你很好。在以前的那些事情里,让人感到讨厌的,从来都是别人。”
不过都是些幼小的孩子,却能做到对自己的同龄人抱以最大的恶意。
人之初,性本非善。
在不加管教的条框中,他们假以无知之名,肆无忌惮地试探出界。
“不好,”许落晚在她的怀里哭着摇头,“我一点都不好。”
江秋楠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那晚宝觉得他们如何?”
许落晚从她的怀里退出,抬眼看着她。
江秋楠用手背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朝她笑了笑,“你的新同学们。”
“他们……”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许落晚回答她,“他们很好。”
很照顾她。
江秋楠将她耳边垂落下来的头发别至耳后,轻轻柔柔地道:“他们很好,所以同样的,晚宝也很好。”
她握了握她的手,“不要害怕,试着看看吧。”
试着有新朋友,体验新的生活。
许落晚埋首在她的怀里,没有说话。
“不哭了啊。”
江秋楠重新抱着她,不停地哄:“晚宝乖啊,晚宝乖。”
良久,许落晚才又渐渐平复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向她确认,“外婆,我真的可以吗?”
江秋楠笑了笑,笑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可以。”
其实感到害怕的从来都不止是许落晚一个人,但江秋楠想,不能因为自己的担忧而去剥夺她的某些权利。
彼时的她仿佛正在看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怕她跌倒,想伸手去扶,但又更想看见她能够独自一个人地走下去。
鼓励她迈出第一步吧。
作为长辈,应该是去承担她的试错成本,而不是以“为她好”的名义,单方面的将她锁在笼子里保护一辈子。
“尝试一下吧,晚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