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 第32章 三十二章

十班正在上着物理课。老师讲的认真，王元正听得也认真。

班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师讲课和同学们记笔记的声音，班主任秦浩这时推开了门，用饱含歉意的声音说着：“梁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找个学生。”

梁老师停了下来。

秦浩：“王元正，你出来一下。”

被见到的王元正停下记笔记的手，从后门悄悄出来。

关门的瞬间，王元正听见了梁老师说，“咱们继续。”

王元正一转身，就看到了楼道里的王建国。

秦浩：“王老师，你赶紧带孩子走吧”

王建国的声音有些颤抖：“谢谢您了秦老师。”

看见王老师的那一刻，王元正心一怔。他这几天总是感觉心里不舒服。昨晚更是怎么都睡不着。

“元正，走吧。”王元正默默的跟在王建国身后。

到二楼的时候，王元正看到了站在二班门口的谷一鸣。

“哥。”谷一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直至上了车，王元正才问，“出什么事了。”谷一鸣看了王元正一眼，没敢说话。

王建国从后视镜里对上王元正审视的目光，“你奶奶，昨晚走了。”

王建国一说完，谷一鸣就忍不住哭出了声，他担心的看向王元正。王元正最亲的人就是奶奶，谷一鸣怕他听到这个消息会受不住。

王元正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一下车，王元正就听到了姑姑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王元正看见停在院子里的棺椁，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面躺的是他最爱的奶奶。

奶奶安详的躺在棺材里面，面容平和，就和睡着了一样。王元正没有哭，安静的穿上了姑姑递过来的孝衣。

按农村的规矩，奶奶的棺椁在院子里停了三天。奶奶在村子里的名声很好，停灵的这三天里，几乎全村子的人都来祭拜过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王元正这个孙子。可听说这孩子从老太太走后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掉。他们都说：“这孩子心太硬了，老太太白疼他了。”

有些亲戚，当着王元正的面指责他不孝顺，就连王建国也这样觉得。

第三天晚上，王元正爷爷的弟弟当着家里人的面说王元正不孝，老太太生前对他这么好，人没了连滴眼泪都没掉。

王建国更是指着王元正的鼻子骂，“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建国越说越气愤，抄起手边的板凳就要往王元正身上砸去。

幸好被谷一鸣及时拦住，他挡在王元正面前，“舅舅，你要在姥姥面前这样对我哥吗？”

王建国平静了下来，“我怎么养活了你这么个东西。”

王元正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游离于众人之外一样。

老太太下葬的那天早上，天气很好。

奶奶是与爷爷合葬的，他们分开了近四十年，终于在今天重逢。

王元正看着奶奶被葬入那片荒凉的土地，他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天，母亲就是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他。

王建红兄妹在墓碑前烧着奶奶的遗物。老太太的东西很少，从小穷惯了，日子好了也不舍得多给自己买两件衣裳。

遗物中，有好几样东西都是王元正打工挣钱给奶奶买的。烧掉的时候，王元正甚至还能回想起奶奶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仪式结束后，众人回到了奶奶家。

谷一鸣：“我妈说，姥姥是在睡梦中走的，”

“她可能知道是自己快不行了，头天晚上给自己洗了澡穿上了衣服，又给舅舅和我妈打电话，让他们明天都过来一趟。”

“舅舅到的时候，就发现姥姥不行了。”

“姥姥枕头旁边还放着信。”

“舅舅和我妈平时给的钱姥姥都没有动过，又给他们退了回来。”

谷一鸣将信封递到王元正手里，“这个是姥姥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哥，我知道你很伤心，你哭出来吧，你这样会把自己憋坏的。”谷一鸣说完拍了拍王元正的肩膀，离开了奶奶的房间。

王元正打开那个厚厚的信封，是一个存折和一封信。

“阿正，奶奶走了，你别伤心，你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奶奶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些钱是奶奶留给你的，不多，你拿着心里有个底。阿正，别害怕。奶奶在天上保佑着你，你要永远开心，幸福。冰箱里还有奶奶给你做的栗子糕，别忘了吃啊。”

看到奶奶规整的字体，王元正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这些天的一幕幕出现在他脑海里，从离开学校到奶奶下葬。他不是心硬，他只是不想面对奶奶已经离开的事实。

奶奶中年丧夫，一个人省吃俭用的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不是没有人来给奶奶提过亲，可是那些人唯一的条件就是扔下这两个孩子。

奶奶心疼这两个孩子，也放不下去世的爷爷，拒绝了所有找上门的人。

奶奶从小不识字，可却把两个孩子都供到了大学。王元正记得奶奶让他教她写字的样子，他很后悔没有多教奶奶一些。

王元正打开奶奶留下的存折，这些钱奶奶该是怎样省吃俭用留下来的。

王建国隔着门听着王元正的哭声，这又让他想起了妻子去世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妻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世，儿子也不会从那以后就不跟自己亲近。

王元正推开门。

王建国：“阿正。”

王元正径直从王建国身边走过，打开冰箱门，拿出了奶奶做的栗子糕，又进了奶奶的房间，关上门。

这是奶奶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王元正拿着一块栗子糕，颤抖着放进嘴里。

奶奶说过，不能剩饭，那些是福根，剩饭就相当于把福根给剩下了。

王元正哭着把所有的栗子糕都吃了，以后，再也没有给他做栗子糕的奶奶了。

奶奶真的走了。

两个孩子都高三了，奶奶身后事都处理好了后，家里的大人们就把王元正和谷一鸣送回了学校。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王元正打起精神来了二班，跟沈晴说一声他回来了。

杨易在王元正离校那天就跟沈晴说了王元正请假的事情。

看到王元正憔悴的样子，沈晴觉得他很不对劲。

“阿正，你怎么了，”沈晴担心的问。

王元正不想让沈晴担心，勉强挤了个笑容，“没事，就是回来了跟你说一声，快上课了，我先走了。”

谷一鸣也回来了，沈晴问他王元正怎么这么不对劲。

谷一鸣说：“我姥姥去世了。”

沈晴怔在座位上，上次见奶奶的时候，她还那么好，这么会这样……

这个时候，阿正肯定很难过。沈晴坐不住了，她很担心王元正。

“你去吧，待会老师来了我帮你说。”江楠看着沈晴着急的样子，主动说。

“谢谢你，江楠。”

沈晴匆忙跑到了十班，像是有感应似的，王元正也在这时看向门外。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交汇，王元正走了出去。

“阿正。”沈晴的声音颤抖着叫他。

沈晴和王元正坐在国旗台下，王元正静静地讲述他小时候住在奶奶家的事。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王元正觉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沈晴听着王元正的讲述，泪水充满眼眶。

王元正给沈晴擦着眼泪，“别哭了。”

“阿正，我心疼你。”

王元正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晴晴，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走了。”

“我以后，再也没有奶奶了。”

“我跟奶奶承诺过，以后挣钱了要给她买好多好东西。可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奶奶对我的恩情，她就走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王元正锤着头，只有在沈晴面前，他才能发泄出自己的情绪。

“阿正，你别这样。”沈晴忙抓住王元正的手，“阿正，奶奶在天上看到你这样，她会有多难过啊。”

“你别让奶奶不放心的走。”

沈晴抱住王元正，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王元正的眼泪沾湿了沈晴的校服。

“哭吧，阿正，哭出来就好了。”沈晴轻拍着王元正的肩膀。

“我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一直都在失去，我最亲的人，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我。”

沈晴擦着眼泪：“阿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王元正抱着沈晴的手更紧了。

“阿正，剩下的日子我们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奶奶的期望。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们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好不好？”

王元正松开沈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