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 第24章 二十四章

腊月二十八，今天是王元正母亲的忌日。

这一天，王元正起的很早。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后，来到了陵园。

他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过墓碑上的每个角落。

“妈，你在那边怎么样？”王元正坐到墓碑旁。

“舅舅舅妈工作很顺利，姐姐今年也结婚了，姐夫是个很好的人。奶奶身体也很好，姑姑姑父都很照顾我，一鸣对我也很好。”

“老师同学们对我也很好，我现在还跟杨易同桌呢。”

王元正将擦过墓碑的帕子叠的整整齐齐，“对了，我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叫沈晴”

“告诉您一个小秘密，我喜欢她。但是她好像并不喜欢我。您可别笑话我啊。”

王元正说着把带来的一束玫瑰花摆放在墓碑前。

鲜艳的红色玫瑰与清冷寂静的陵园格格不入。

“我记得，您最喜欢玫瑰花了。”

“妈，我真的很想您，如果你还在就好了。”王元正的手抚过墓碑上的字。他的记忆又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天。

王母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所以从发现到去世王母一直在保守治疗。

王元正小时候曾无数次的听见母亲痛苦的呻吟。到了这个地步，吃药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年幼的王元正非常心疼母亲，可他也无能为力。

“妈，喝点水吧。”

王母每次都会怜惜的看着王元正：“我的阿正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走。”

王元正听着很难过，抱着王母说：“妈妈不走，妈妈要一辈子陪着阿正。”

“好。”

王母咳嗽着：“阿正，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

后来，王母身体的各项机能越来越差，医院说，就这几天了。

王母选择回了家。那时的王元正还以为，妈妈回家了，病是不是已经好了，还很开心。

王母每天强打着精神，只希望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多陪王元正一会。

“妈妈，马上就要过年了，阿正的新年愿望就是妈妈健健康康的陪在阿正身边。”

王母欣慰的摸着王元正的头，目光留恋地看着窗外的好风景，“是啊，快过年了。”

身体是自己的，王母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各项机能的下降。她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可是，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马上就要过年了。

“阿正，今天去陪陪奶奶好不好。”

年幼的王元正不懂母亲此举背后的深意，他只知道要听妈妈的话，妈妈很难受，不能惹她生气，要乖。

“好。”可是他也舍不得离开母亲，“那你后天来接我好不好。”

“好。”王母颤抖的说出这句话，不舍地亲了亲王元正的额头。

腊月二十八的这天早上，王元正去了乡下的奶奶家。王元正很喜欢奶奶，也很喜欢奶奶家。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总是奶奶带着他。今天奶奶还做了好吃的饺子和红薯糕，哄他早点睡。

下午的时候，小小的王元正在帮奶奶拾柴火。

“阿正。”急忙赶来的王建红声音哽咽着蹲在王元正身前。

“姑姑，你怎么了？”王元正给姑姑擦着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很难过。

王建红牵着王元正手，走向屋里。

“妈。”

看着女儿的表现，奶奶就知道发生什么了。王元正跟着奶奶，姑姑又回了家。

到了家，他发现所有的照片都被收起来了，家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然后，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妈妈。

王元正挣开姑姑的手，扑到了母亲床边，轻声说着：“妈妈，阿正回来了。”

“今天阿正很乖，奶奶给我包了饺子，我还跟隔壁家的小孩子玩了一会。”

妈妈没有回应。

王元正以为妈妈还在睡着，就乖乖的坐在妈妈身边，不在说话，等着妈妈醒来。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姑姑姑父，妈妈的好朋友，还有一些王元正不认识的人。

直到一直在外地工作的舅舅舅妈带着姐姐来了，王元正才有了点反应，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

来的人均是满脸愁容，面带泪痕。

王元正忍不住上前提醒：“小点声，我妈妈还睡觉呢。”

舅妈搂住王元正：“可怜的孩子，你还这么小。”

舅舅拉着舅妈：“别在孩子面前这样。”

又强挤出笑容：“阿正去和一鸣，还有姐姐玩会好不好。”

王元正察觉出来不对劲，挣开了舅舅的手：“不，我要在这里等我妈妈醒过来。”

王元正又跑到妈妈床边，拉着妈妈的手。妈妈的手很凉，王元正往妈妈的手里呼着热气，却怎么也呼不热。

是不是妈妈穿的太少的缘故，今天妈妈只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妈妈是设计师，品味一向很好，还给他做过很多好看的衣服。

过了一会，家里又来了几个陌生的人。王元正侧耳听着他们的谈话，这群陌生的人们商量着要把妈妈抬走。

王元正赶紧去阻拦，可是家里的几个大人都拦着他。

“为什么要把妈妈带走，为什么带妈妈走。”王元正大哭了起来。

他见家里的几个大人不为所动，拉着舅舅，又拉着不为所动的爸爸：“你们快管管他们啊，他们要带妈妈走。”

姐姐这时候哭着抱住了王元正，“阿正乖。姑姑是有事要做，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好不好？”

一听妈妈有事要做，王元正立马答应下来，不哭也不闹了。

“好。”

这一路上，他都很听话，静静的跟姐姐坐在车上。

最后，他被大人们带来了这里。

“我真的好想好想您，如果您还在就好了。”王元正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上。

“阿正，你来的这么早。”

王元正抬起了头，没说话，目光落在父亲抱着的一束菊花。

“安心，我来了。”王老师将束黄色的菊花放在了玫瑰花的旁边。

王元正语气冷淡：“我妈不会喜欢这样的花。”

“我们这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没理会儿子的话，王老师继续说着，说到动情处，还流下了眼泪。

“你在那边要保佑咱们的孩子。”

王建国点燃了香烛，虔诚的在墓前跪拜。

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现在人没了又在这里假惺惺的做样子。王元正看都懒得看一眼眼前人虚伪的模样。

王元正知道，自己的这个父亲一直和别的女人有染，而自己的母亲，又死心塌地爱着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小时候，母亲常一个人在房间里流泪。那时候小小的王元正并不懂母亲的那些眼泪为何而流。

在父母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他才知道答案，原来对自己和蔼可亲的父亲在外面一直有别的女人。

若不是彻底对父亲失望，母亲又怎会一心求死？因此，王元正对这个父亲并没有几分感情。

王建国对亡妻说完了话后，转头看向这个已经长成的儿子：“阿正。”

王元正装作没听见，转头离开了这里。

王建国看着王元正的背影，估摸着这孩子都比自己高了。不知不觉中，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王建国对着亡妻的墓碑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当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王母能挺过去这个年，王母当时的医生也说了，挺过这个年没问题，但也过不完正月了。

王母去世是王建红发现的，王建红对嫂子很好，嫂子病了以后，王建红总去家里给嫂子做饭。

这天她照常来给嫂子做饭，王建红见嫂子躺在床上，以为她还在休息。等做好了饭后，去叫嫂子时，才发现嫂子的身体异常的冰冷。

可房间里的暖气很足……

王建国听到妻子去世的消息时，还在忙着跟自己的女老师同事诉说照顾病人的累。

接到妹妹的电话时，如同五雷轰顶，不在理会女老师的话，慌慌张张地赶到了家里。

不是说，能挺过这个年吗？王建国看着妻子的脸，怎么也不敢相信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人，现在已经成为了

这时，妹妹给了他一封信：“这是嫂子握在手里的。”

建国：

你我年少相识相识，夫妻一场，未曾想过会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我们之间的恩怨已不必再提，可无论如何，阿正都是你的儿子。我走以后，万望你能善待阿正。

我知道，你们会对我的死存疑，你们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就这两天的事了。马上要过年了，我怕我走在过年那天。我不想以后别人团圆快乐时，阿正却一个人伤心。这件事，就不要告诉阿正了，我只希望他一辈子幸福快乐。

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阿正。不能让他没有了妈妈，又没有了爸爸。

王建国蹲在墓碑旁，点燃一支烟。照片上的人一直温柔的笑着，目光安静又有力量，就像年少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

“安心，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咱们的儿子原谅我。”

王建国的手抚过墓碑上的字，“怪我，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安心，对不起，我好像又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