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11号的伤药确实挺有效,剜了那么深的一个坑,一个星期过去,竟然基本上都长平了。
安幸对着镜子看了看伤口长出的新肉,没再包纱布,穿了件领子高一点的衣服,就出门去了暗街11号。
说实话,自己是真挺喜欢那里的,不光是因为有林司良这个莫名让人有点心动的男人在,还有对自己那么温柔的夏七,那个老大源哥,还有其他人,看起来也都很不错。
尽管这“很不错”的判断只是直觉,不过安幸有时候的直觉,确实会非常精准。
向导的异能属于精神异能,直觉的能力,大概也是向导天赋的一种副产物吧。
又或者和向导天赋其实无关,只不过人情冷暖见多了,直觉也就准了。
在巷口等了一会儿,去往暗区的电车就咣当咣当地开了过来。安幸登上电车,独自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林司良说,等自己伤好了,会带自己出活儿。
希望他不会反悔,希望自己和暗街11号,真的能有缘分。
***
不过安幸来到暗街11号的时候,林司良并不在。
“安幸,来啦。”
夏七仍是坐在牌桌旁,抬手跟他打招呼。
“司良不在,他出活儿去了。”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来。”
林司良不在,安幸就没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说。
“还得过几天吧。没事,你来。”
夏七站起身,将安幸领到牌桌边。牌桌是一张挺大的旧桌子,周围摆着一圈沙发,除了打牌四个人的座位之外,还有不少观战席。
“不出活儿的时候我们都是在这里玩儿的,反正在家闲着也没什么意思。来,咱们看他们打牌。”
林司良不在,那个金发男人也不在,这回打牌的人也没有上回那几个闹腾得那么厉害。不过夏七旁边那个男人的脸上,还是被画了乌龟。
“这是我们家哨兵,叫黑石。”
被夏七唤作黑石的男人块头很大,只是坐在沙发上,都比别人多占一大块地方。夏七拍拍男人宽厚的背,男人转过脸,对安幸点了下头,又继续看向牌桌。
“他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平时你也不用理他。”夏七说道,“不过他打牌很厉害,比我强多了。”
……很厉害?
安幸目光落向黑石的脸,他脸上不仅有乌龟,还有三只,显然是输得挺惨。
“那乌龟是我输的,不好看,让他替我画。”
夏七笑着,眼睛弯成软软的月牙。
“刚才我输得太狠了,换他帮我扳回一城。”
夏七一边说,一边在黑石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手指的小动作里透着异于旁人的亲昵。黑石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顶着夏七输来的乌龟,一脸认真地替他打着牌。
看起来,他们应该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安幸心想。
“靠!你怎么还留着那么大的牌!”
“早知道我那对先不出了!”
“输了输了!”
一局结束,几个人嚷嚷着输输赢赢的,又开始洗牌发牌。
“你会玩这个吗?”夏七指指牌桌。
“这玩的是五色双连么?”安幸看看黑石手里新抓的牌,笑了笑,“倒是见人玩过,但是不怎么会。”
“回头让司良教你,他也玩得不错。”夏七说。
玩得不错,也被画了两只乌龟呢。
安幸心里暗笑。
“林司良……他出活儿是一个人去吗?”
牌桌上又开了一局,略微安静下来了一些。安幸想了想,问夏七道。
“嗯。”夏七点点头,“前几天走的,我算算……应该还有三天,他就回来了。”
“出活儿都是有固定天数的?”安幸又问。
“上限七天,下限随便。”夏七回答,“不过司良都是去满七天才回来的。”
“那你们出活儿……”
安幸顿了顿,终于问出了自己猜了好多天的那个问题。
“你们出活儿……到底是去做什么?”
夏七看向他,微微一笑,又将视线转回牌桌。
“你知道‘时间裂隙’么?”停了片刻,夏七说道。
“……时间裂隙?”安幸没听过这个词。
“那你知道中心城西边的那片荒原上,有挺大一道裂谷么?”
“这个知道。”
“那个裂谷深处,就是时间裂隙。”夏七说,“我们出活儿,就是从时间裂隙里带回来一些时间结晶,卖给想买的人。”
夏七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说卖衣服卖鞋卖营养剂,可在安幸听来,却完全像是在说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时间裂隙……时间结晶?”安幸愣愣地看着夏七,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是惊讶得不得了。”
夏七又转向安幸,温柔柔一笑。
“如今这个世界,也不知该说是玄妙,还是崩坏,总之在一般人不知道的地方,就是有那么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存在。”
“时间结晶,看起来就是像水晶一样的透明小石头,挺不起眼的。不过有了它,就可以影响时间流动,甚至可以让时间倒流,用在物件上,能让物件不易损毁,用在人身上,可以让人永葆青春。”
“世间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安幸惊叹道。
“神奇么。”夏七又笑,“就因为这东西过分神奇,所以中央塔是禁止把它带出来的,当然也不让买卖,就连它的存在,也是封锁着消息,不让一般人知道。”
“不过就是这么禁止着,东区那些有钱人暗地里对时间结晶仍然相当追捧,价格也炒得很高,干咱们这一行的,可是相当赚钱呢。”
……没想到自己进的,是这么玄幻的一个帮会。
安幸看着牌桌上的几堆纸牌,慢慢消化着夏七的话。
赚不赚钱的倒没什么奢望,能够吃够喝,自己也就满意了。
“之前林司良说……出活儿很危险,搞不好就回不来,是么?”
消化了一会儿,安幸又问道。
“怕么?”
夏七抬眼看向安幸,一身的柔软气质突然就褪去了一些,露出了几分生死不惧的盗|猎者底色。
安幸怔了一瞬,又很快松了表情。
“不怕,你们一直做这行,不是也都好好的么。”
夏七听了安幸的话,眼角浅浅一弯,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小哥哥。
“放心吧。一开始,司良不会带你去太危险的地方。如果什么时候你不想干了,也随时可以离开,我们这里来去自由。”
***
林司良出活儿回来,果然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一推开红皮大门,就是一阵声浪迎面而来。林司良对这帮吵吵闹闹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手里拎着一个皮袋子,绕着中间的人堆向吧台走去。
“司良,回来啦。”
牌桌边的夏七看到了林司良,扬手打了个招呼。林司良抬抬下巴,也回了他的招呼,而目光一偏,却发现安幸就坐在一堆人中间,熟门熟路地从手里打出去一张牌,又抬头朝他笑。
……熟悉得倒还真快。
林司良有点意外,却见夏七在安幸旁边紧着对他招手。
“哎司良,快来帮我们一下,快要输了都。”
林司良没拒绝,走到安幸的沙发后面,手撑着沙发背,看着他们的牌局。
“这张不出,把这个打了。”
看了一会儿,林司良指指牌说道。安幸听话地打了那张牌,后来又按照林司良说的打了几张,总算是险险地反败为胜。
“耶!”夏七伸手和林司良击了个掌,安幸也转头,和林司良相视一笑。
有人将纸牌收拢起来,哗哗地洗着牌,下一局很快就要开始了。
“你们玩吧,我先去找源哥了。”
林司良跟夏七说了一句,便拎着他的皮袋子,离开了牌桌。
***
“回来了。”
源哥在吧台后边,正在修理一台看起来很复杂的小机器。小机器被拆开了,里面弯弯绕绕缠着很多线,线的一端连着一块屏幕。屏幕挺小,两只手差不多就能捂得起来。
“喝点什么么?”
将一根线的接头插上电路板,源哥抬眼问林司良道。
“不用,你忙你的。”
林司良坐上高脚椅,把皮袋子放在吧台上。
“收获不错。”
源哥也不跟他客气,看看那鼓鼓囊囊的袋子,手上继续忙活。
“这袋结晶先存我这儿,回头让阿丽来取走。”
林司良点点头,从上方的杯架上取下一个杯子,又在吧台边的小酒桶里接了杯啤酒,一边喝,一边看着源哥鼓捣那个小机器。
又鼓捣了一会儿,源哥便将机器外壳扣了回去,插上电源,然后拧了拧上面的旋钮。屏幕啪啪闪了两下,很快出现了图像,图像里有个女人,好像是在播报新闻。
“行,总算是修好了。”
源哥又在机器上调试了一番,找到了一个3D动画的节目。画面色彩很鲜艳,一会儿是看起来很美的人造风景,一会儿是鲜活可爱的花草动物。他把画面调到一个比较清晰的状态,然后将小机器放在了吧台一角。
“小图喜欢看这个?”林司良喝了一口啤酒问。
“嗯。最近喜欢上了这个节目,电视坏了看不了,心情就不太好。”
源哥说着,又将机器摆了摆正。
“看吧小图。”
吧台那一角的下面,一个瘦小的男孩子抬起头,看向源哥。男孩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细看起来,眼神中似乎又带着点开心的意思。
“看吧。”源哥浅浅一笑。
男孩子没应声,只是转回头,盯着屏幕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源哥卷了卷工具包,收进柜子里,然后也接了一杯啤酒坐到林司良对面,两个人也没有聊什么,就远远地蹭小图的电视看。
“哎?这不是东区的节目么?”
屋子中间的牌局告一段落,安幸来到吧台前,一眼就看到了那边花花绿绿的电视。
“这节目在东区很受欢迎,收视率超高的。”
安幸拉了拉高脚椅,紧挨着林司良坐下。
“没想到咱们这里还能看到东区的节目啊。”
“一般是看不到,不过这个‘电视’是改造过的,可以劫取东区的卫星信号。”源哥解释道。
“哇哦……厉害。”安幸赞叹了一句。
源哥笑了笑,指了下酒桶:“啤酒?”
“嗯,我自己来。”
安幸也拿下来一个杯子,接了点酒。
“这是播到哪里了?之前我记得之前是播到几百年前的热带雨……林。”
安幸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了吧台下面的男孩子,话音不自觉地就顿了一小下。
“不知道播到哪儿了,这节目主要是小图在看。”源哥回答。
“小图?是那个孩子么?”安幸问。
源哥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林司良不知道为什么,也转过头看了看安幸,脸上和源哥是一样的表情。
“怎么?”安幸眨眨眼,没读懂这略显古怪的气氛。
“他其实比你还大两岁。”源哥笑着说。
“谁?小图么?”
安幸惊讶地睁大眼睛,又看向那个坐在吧台下面,认真盯着小屏幕的男孩。尽管看到的只是背影,但无论怎么看,这个小图最多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嗯,他外表就一直这个样子,变不了了,不过之前检测过,他今年其实已经24岁了。”
“那他这样是因为……?”
“大概是被人用过药,或是改造过吧,不清楚。”
源哥晃晃啤酒杯,金黄的酒液中升起一片气泡。
“他说不出什么话,只会说黑,白和图。”
“不会说,他经历了什么也就没人能知道,总之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是这样吗……安幸望向小图,心里不由得有点难过。那边小图自始至终一直在看着电视,安幸他们在一边说他的事,但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不过他说的‘黑’和‘白’其实是占卜,或者说是一种预测。”
源哥喝了口酒,接着说。
“黑就是不好,白就是好,一般还是挺准的。这可能是他觉醒的异能吧。”
“真的?”
安幸又是一阵惊讶。他从没听说过能预知未来的异能,不过在如今这个异变频发的时代,出现什么样的异能,好像也都不太值得奇怪。
“嗯,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问他。”
“是么?那我试试。”安幸饶有兴趣地说。
正好电视里的节目结束,正在播着广告。安幸把椅子挪近了些,试着叫了一声:“小图?”
小图回过头,一张脸白净净的,模样很是秀气。
“你好小图,我叫安幸,你看……嗯……我待会儿打牌能赢吗?”
小图定定看了安幸一会儿,一个字也没说,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电视。
安幸怔了怔,不由得有点尴尬。
“哈……可能他还不认识我吧。”他给自己解围道。
源哥笑了笑,没说什么,目光却投向了一旁的林司良。
源哥和安幸说了这么些话,林司良却一直在旁边默默喝酒,不知在想什么,半天也没开口。
林司良感觉到了源哥的视线,稍微抬起头,眼神一对,也就明白了源哥的意思。
“说好了尽量。”
那天源哥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酒杯磕了下他的额头。
力道很轻,并不会疼,只有玻璃杯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点湿意。
林司良垂下眼,无奈地笑了笑。
……这人可真够操心的。
他转了转酒杯,轻呼口气,随后一仰头,喝空了杯子里的啤酒。
“能赢,我替小图说了。”
林司良将酒杯放在吧台上。
“来,上牌桌,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