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聂周文手里不比那两兄弟手里好。
他一直觉得聂周文是想让他死的,可这一次没有,这一次聂周文得到了他的存活支配权后,只是将他带回了之前的新人区,然后对他说:“和你同谋的人是谁。”
一群人站在那里,南野站在最后一排,麦苗快速收回目光,“没有。”
“不说?”
“没有人。”麦苗颇为硬气地说。“就我一个人。”
聂周文微微抬颚,凝视着他,忽地一笑,正在麦苗放松了一下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他其实都没感觉到痛意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个少年惊呼了一声,他才顺着视线低头看了眼。
左腿上一个血窟窿,应该是中弹了,但中弹的这一瞬,竟然没有痛感,只有一种空空荡荡像是少了点什么的错觉。
怎么可能不害怕,他吓傻了。
唇色尽褪,像一只被玩坏的玩具娃娃,呆呆地站在那里。
直到几分钟后,痛意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提起一口气,生理性眼泪从眼角一颗一颗滚落,身子哐当到底,他失声尖叫,捂住了大腿。
聂周文又道:“和你同谋的人是谁?”
极度恐惧下,麦苗其实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有什么声音也都在耳边也自动转化成了嗡嗡嗡。
眼见对方又要开一枪,他一个狼狈翻滚,子弹擦过他的右腿,没打出个窟窿,但顺着轨道,血肉飞溅,他嚎啕大哭,连骂人的想法都没了。
聂明迟被虐待的时候他可以麻木可以心如止水,因为大脑自动开启了对宿主的保护,麻痹机制让他的脑子是僵硬的不思考的,所以只是有恐惧,但不多。
可当自己真实地受到了伤害后,惊惧交加,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惶恐,他哇哇流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有过一刹那的崩溃,想说出南野,可肾上腺素带来的暴躁又让他觉得那样的自己太他妈恶心了,还不如冲过去咬死那个傻逼男!
他确实冲了过去,一口咬住聂周文的小腿,跟只癞皮狗似的,紧紧粘上,他感觉到了牙齿下的阻隔和摩擦,他痛极了,腮帮子咬得僵硬。
聂周文眉目一沉,眼见又要下手,南野及时站了出来,吼道:“我!”他声音发颤,“是我……你……你别开枪了!”
聂周文看了过去,他先是扣住麦苗的脖子,扼制呼吸,麦苗不得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大口呼气,他被聂周文扣住脖子,提到空中,麦苗又哭又闹,发现南野铁青着脸站了出来后,忍不住哭着骂道:“谁和你同谋了,你上赶着给你脸上贴金啊?!”他挥舞双臂,像个小丑一样,大哭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聂周文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南野,对其他人警告道:“杀鸡儆猴,杀了显得无足轻重,那是便宜你们,但让你们活着比死了还难受,那可有太多方法了。”
他一把扔掉麦苗,弃之如敝屣,麦苗疼得呜咽,和那晚的聂明迟一模一样的蜷缩抽搐。
他和南野一起被拉了出去。
被拖出去的时候,鲜血在大理石地面留下了一长道暗色的红痕,他们被拖到外面,有人拿来藤条,南野变色道:“他腿上还有伤!你们这是要他命吗!”
麦苗泣不成声,“对啊,他们就是要我的命呢。”
那教官冷笑道:“挺仗义,那不如你把他的罚受了?”
南野怒喝道:“受就受!”说完,面不改色地应下了那噼里啪啦的无数声响,麦苗愣住了,他抹着眼泪,哽咽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南野冷然:“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然后没隔多久,男子汉南野就也被生生打得掉眼泪了。
还真没说错。让你舒服是困难的,但让你痛苦再简单不过了。
白天挨完藤条,天黑了,他俩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微弱的光下,南野用着之前看书学来的知识,笨拙地替他处理伤口,他的手一触碰到麦苗腿部的皮肉,麦苗就哀嚎,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南野也不太敢下手了,他局促道:“我没实践过啊,我害怕……害怕把你搞成残废了……”
麦苗擦了把眼泪,“真的好疼……我忍不住不叫唤……”
南野道:“你一喊,我手就软了,我手一软,就不敢继续了。”他侧了个身子,将肩膀对在麦苗唇边,“你咬住我肩膀吧,忍一忍,我尽快啊。”
麦苗默然:“可你也会疼啊。”
“我不怕疼。”
麦苗泪眼蒙眬地盯着他,在南野的催促下,咬住了他的肩膀,他咬得很轻,湿润的睫毛微微垂下,看见了对方后背的伤。
藤条抽人,技术到位,不会破皮,一层厚厚的淤血积在下面,发脓溃烂,比皮肉破烂还要疼。
小时候,他爹不在了,村子里的小孩就冲到他家对他吐口水,骂他跟他爹一样是下三滥,还踹他,用柔软却有韧性的树枝故意抽他。
见他哇哇哭,他们就笑,他哭得越凶,他们就笑得越开心。
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以虐待别人为乐呢。
后来他想通了,因为他们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东西能取乐,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暴力来激发情绪的涌动。
他太清楚这种瘀痕的痛意了,每每到深夜,睡在床上,翻身都不能,火辣辣地疼,严重了还会高烧不退。他抬手,刚触摸到对方的皮肤,突然尖叫:“啊啊啊——”
心脏猝然一停,在那种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他控制不住地咬住了南野的肩膀,咬烂了,南野一声不吭地继续用刀子在挑他的伤,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止血药给他撒上去。
止血药还是之前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药品珍贵,蜂拥而上,一抢而空,南野也仅抢到了一瓶止血粉末。
等一小时后,伤口处理完,麦苗已经虚脱了,冷汗淋淋,他脑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吐着舌头呼吸,南野安抚道:“需要专业的医生来给你治疗伤口,才能保证这条腿不废,我现在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
麦苗小小的身子抵在他身上,像一团绵软的雪球,他顿了下,拍了拍麦苗的后背,麦苗应激反应地又哆嗦一下,他懵懂地抬头:“什么?”
南野道:“我说……”话到一半,又觉得没有重复的必要,像是说了能改变什么似的,便道:“你困吗?”
麦苗摇头:“都快疼死了,还困?”
南野撇撇嘴角,“活该!”他顿了下,“那晚那个公子哥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麦苗抿紧唇,“别问,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反而不好。”他委屈道,“我好难受。”
“很疼吗?”
“不是疼。”麦苗摇摇头,“只是感觉很不平等。明明都是现代社会了,怎么还会分阶级高低。”
南野笑出声来:“你想得还挺深刻。”
麦苗脑子混沌,他晃了晃脑袋,道:“我帮你把后背的伤挑破吧,要不然里面会烂了的。”
南野本意拒绝,奈何麦苗坚持,他只好趴在地上,任由对方拿着刀子给他挑开皮肉,放出淤血,他能忍,也没怎么喊叫,可就是这样的忍耐,让麦苗止不住地掉眼泪,良久,在寂静无声的房间内低低道:“南野,对不起。”
第二天,重复第一天,依旧是南野帮他顶了惩罚,尽管麦苗喊着自己来承受,但教官们玩味道:“你要是死了,我们还玩谁去呢。好好活着吧。”
第三天,破天荒地给他找了医生,看了下腿上的伤,固定了石板,包扎了起来。
麦苗平日不爱哭。
眼泪代表懦弱。
尤其是哭了也不会得到坏人的怜悯,只会让人觉得他很弱小,可以继续欺负。
可这段日子他把眼泪流尽了。
已经两天没吃饭没喝水了,麦苗身体弱,已经在脱水的边缘了,南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身体强健,但因为替麦苗受罚,双倍惩罚下,也很虚弱。
第三天时,两人面前放了一小杯水,他俩想得还挺好,准备平分,一人半杯,但坏人们又说:“你们谁给对方一刀,谁就能换一杯。怎么样?”
南野倔强地撇过脸去。
麦苗举手:“好好好。”
南野震惊地盯着他。
麦苗握住他的手,唰唰就给了自己一刀,抢了杯水举到南野唇边,然后又给了南野一刀,自己伸手,星星眼,道:“我的水!”
教官嘶一声。正在犹豫该不该给呢,聂周文从后方走来,轻轻踹了下他,教官笑笑,起身,悠闲地离开了。
麦苗干裂着唇,大喊:“我的呢!别耍赖啊!”
教官回首:“耍赖又能怎样?没了。”就这么走了。
麦苗拧着眉头,委屈巴巴,南野道:“一人半杯,续个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