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撕裂外加轻微脱肛,烈酒导致的黏膜溃烂,喉咙位置的软骨移位,外加一些皮肉伤,这些症状会伴随短时多发的高烧,先上药吧,至于什么时候苏醒,要看患者身体情况。”宋特助拉上帘子,“需要给先生汇报吗?”
卫七看了眼,“跟我来。”
狭长的走廊,漆黑,右侧是一幅幅精美装裱的抽象画作,配上繁密幽深的壁纸,整体给人一种幽深诡秘的氛围。
跟在卫七身后,卫七轻轻扣门,而后进入,过书隔,茶椅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一身中式西服,沉稳内敛,他静静望着窗外,远处的梅花十分艳丽,几乎是这漫天大雪里,唯一的色彩。
宋特助将麦苗的情况如实交代,男人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轻轻嗯了一声,卫七便带人离开了。
五小时前。
聂先生坐在这间书房里,透过窗户,看见了那个几年前见过的小孩儿,如今长大了,少年模样,扛着一株又一株的梅花树,栽种成群。
卫七说,那是聂明迟身边的人。
他轻轻道:“原来没死。”
他又笑了下,“我以为他在那晚就已经死了呢。”
卫七道:“您那时说,由聂明迟少爷决定他的生死。”
聂先生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他。
卫七道:“先生,医生告知,麦苗苏醒不定,需要将人转移到外面治疗吗?”
聂先生淡淡道:“他醒了。”
卫七顿了下。他点头示意,转身到了门外,果然,看见了那个靠在墙壁上残喘的少年,少年也看见了他,似惧地抱膝坐在那里。
麦苗披了个白色床单,跟个女鬼一样,缩在那里。
卫七道:“请回到你的房间。”
见麦苗不动,卫七上前,一把横抱起地上的人,麦苗疼得呻吟一声,卫七公式化的将人送回了房间。
麦苗也就醒了这么一下,发现是卫七后,又再次昏迷过去了。
这一睡,睡了也不知多久,再次醒来,雪已经停了,比起上一次全靠意志力的苏醒和移动,这一次他能感受到疼痛了,下半身像是被人用剪刀剪开了,然后又用针线给缝上了,别说下床,只是稍微侧个身子,都能感觉到伤口又被撕开了。
天晴,万里无云。
看远方的梅花,他就知道,他还在酒庄内。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救下来。
他按了下床上的按钮,床背慢慢升高,他想了想,又道:“打开电视。”果然很智能,前方电视机开启,正在播放新闻,麦苗又道:“动画片。”跳转少儿频道。
接受力尚可的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看了一整天的动画片。
卫七出现了一次,以为麦苗会问点什么,可对方心大,不仅不问,连他也当做没看见,以至于他给聂先生去汇报的时候,都无从入手,“他只是在看电视。”
聂先生处理完公务,淡淡点头,不予理会。
卫七跟在聂先生身后,出了门,酒庄没了宴会后,安安静静,悦耳的虫鸣鸟叫,演奏着山林般的诗情画意。
于聂家家主这个身份地位而言,能有如此闲情逸致,在园林中散步的时光可并不多,甚至屈指可数。
聂先生的日程从来都是紧凑的,提前半年,由卫七等人统计好下半年的行程计划,精确详细到每一周每一天,他的时间是掰开了揉碎了,都不够用,至今,排队想要见他的人数不胜数。
旁人都说聂先生摸不透,人深沉,明面敬畏,背地里却各种诋毁。但这一类人里一定没有麦苗。
他通常不会背地里骂,他真对一个人厌恶了,表情是藏不住的,要么冷淡要么沉默。
故而对于聂先生,这个曾经见过一面,而后只在传言之中的人,威慑力更大。
放在以前,他会紧张,可现在,心如止水,他谁都惹不起,也谁都打不过,他就像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麦苗看动画片看得专心致志,不是因为这动画片有多好看,毕竟他早已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而是因为留给他、独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只想抓住这最后一点点时间,做自己。
□□的疼痛是一阵一阵的,猝然而凌厉,上一秒还平静无感,下一秒明明动也没动,骤然间如凛冽的寒刀生生划过他每一寸肌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那时,他额头总会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攥着床单,忍住声,不哭不叫,因为自从这次过后,他发现,哭泣真的是最愚蠢的行为——尽管他很久以前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却从未落到实处。
他不想哭了,再也不想了。
旁人不会无缘无故救你。
能救你,必然是你还有存在的价值。
就像他爹会留下他,哪里能是他妈一张纸条就能心软的,是因为他爹想养儿防老,是因为他的存在可以为他的后半生作保障。
连亲人都是如此,更何况陌生人呢。
只不过虽然麦苗明白这些道理,可他还是在僵持之中率先落入下风,问道:“我可以见先生吗?”
卫七刚刚送走为他检查身体的宋特助,转头看来。
卫七很漂亮,但漂亮的没灵魂,他像是一段被编辑好的公式,准确而精密的执行指令,但他很喜欢卫七,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灵魂的共鸣,又像是他所崇拜的人,就该是卫七这样,处事不惊,冷静从容,他梦寐以求拥有与卫七一样的实力,只是,很难啊。
麦苗收回眼,低着头。
卫七道:“请和我来。”
此时,距离他重伤已是半月后。
他思考过,聂先生哪里来的时间能在这酒庄里‘闲逛’,他可不会认为对方是为了等他来找他,直到他进了那扇门内,书房里,错落的书籍泛着淡淡的纸张清香,和墨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很让人舒服,宁静致远。
但那股浓郁的药味并未被前两者遮盖住,反而隐隐冲破了束缚,成为了进门后闻见的第一种味道。
然后他就猜到了。
聂先生受伤了啊。
他也不诧异,聂先生这样的存在,就算受伤了,也不会让人知道,以防有人恶意袭击,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但聂先生很胆大,他不将伤放在眼里,也不在乎旁人知不知道,颇具随性地就安然坐在这间书房,不紧不慢地休养。
卫七恭敬地说:“先生。”
聂先生执笔的手并未因为这两个字而停顿,笔尖流畅,泼墨一般在白纸上留下了细碎凌乱的小字。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在用毛笔写字,还写得很好看。
那字体不工整,洋洋洒洒,十分随意,也不在乎什么行距的比例,肆意发挥,但就是这么一副信笔挥来的字,整体望去,颇有稳重冷肃之意。
等写完,毛笔放在绿玉色的笔枕之上,卫七送上手帕,他擦了擦手,这时,依旧还没有看麦苗,对卫七说:“杨忠让人送来了一盆玉兰,可惜,枯萎了。”
卫七看向窗口的花,“先生,还有一盆,需要替换吗?”
聂先生道:“我不适合养花。”
他走到窗边,放在窗沿上的那盆玉兰花,花枝低垂,美人迟暮,浅黄色的根部也像是要腐烂。
眼前的玉兰花虽然已经快死掉了,美感半分不减,只一眼,他就喜欢。
麦苗看得专心,等到聂先生看向他的时候,也不知看了他多久,他才迟钝地心中一紧,十分恭敬地说:“先生好。”
聂先生道:“喜欢么?”
他说的是那盆玉兰花。
麦苗点头:“喜欢。”
“你能养活它吗?”
“这……”麦苗迟疑,“对不起,先生,它已经枯萎了。”
聂先生心情不错,轻轻道:“卫七,另一盆让他养着吧,放我手里,可惜了。”
卫七应是。
闲聊结束,正题开始。
聂先生坐在茶椅上,灵活地做着一系列麦苗根本看不懂的高雅艺术行为,他说:“你觉得聂明迟怎么样?”
麦苗身子一僵,很快,强制镇定,他扯了扯嘴角,“聂明迟少爷天真活泼。”
聂先生轻笑,“那他一定有很多朋友是吗。”
麦苗老实回答:“聂明迟少爷热情好客。”
“说说,有谁呢。”
麦苗摸不着头脑,这是来自己这儿打探消息的?
他回忆道:“除去庄园里的少爷外,三个月以内还见过五个人,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不知姓名。两个C市的商客,一男一女,男的叫侯志伟,女的叫叶兰。还有两个外国女人,国籍不知,但语言是俄语。”
“内容。”
“南方男人是在书房谈话的,我没在,不清楚,但对方临走时从书房里带走了一个黑色皮箱。”麦苗语速减慢,“两名商客和聂明迟少爷沟通了不到一小时,他们的目的是来找聂明迟少爷投资,聂明迟少爷说再考虑,没同意,之后那两人又去联系了其他少爷。外国人的对话因为是俄语,我没听懂,所以不知道具体内容,但他们洽谈得并不愉快,并产生了高声争执,而后两人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