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送灵的日子了,夜幕沉沉,江玖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脑子也随着吱呀作响的床榻,不停地反复咀嚼白日里所发生的事儿。
云麓郡并没有戒严,是什么样的人物偏偏不能走大路,非得要用棺材偷偷的运出城呢?
江玖宁轻声呢喃:“朝堂钦犯?”
很快,江玖宁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如果是钦犯该走卢金嵘的门路,连叛军都敢卖的人,区区一个朝堂钦犯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算不得什么。
倘若不是朝堂钦犯,还有什么人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谋划呢?
江玖宁翻了个身,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间的窗户,屋子里静谧得落针可闻,她甚至觉得可以清晰地听见寒尧的呼吸声。
自打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江玖宁便是个没爹又死了娘的,虽然府中来来往往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的交付真心。
寒尧吗?他会是可以信赖的人吗?
江玖宁心中依旧满是纠结,寒尧或许是她遇见的最特殊的存在,可这份特殊,能都成为她依靠的理由?
夜色慢慢地黑了下去,江玖宁叹了口气。
正准备翻身,便听到外间的寒尧的声音:“莫不是钱满仓的点心吃撑了?”
江玖宁翻个身背对着外间,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顾着吃醋呢。
没一会儿,江玖宁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寒尧从柜子里翻出安神香,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炉里引燃。
袅袅升起的青烟飘过屏风,带着丝丝如缕的淡淡香气,闻得人沁人心脾。
隔着那层薄薄的屏风,寒尧道:“明日送灵,我亲自带着人去走一趟,你且安心睡吧。”
江玖宁的心猛地一颤,一种莫名不安涌上心头。
理智告诉她,寒尧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送灵的事儿交给他在合适不过了。
“可是……”
寒尧轻笑地打断她:“没有什么可是,我去送,你一切安心。”
江玖宁突然萌生了内疚之心,她既然已经知道棺材的事儿,就不该瞒着寒尧不说,若真的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江玖宁不敢再往下想了。
“寒尧,那个棺材不对。”江玖宁沉了沉,道:“我们这单生意不做了。”
屏风外,回答她的是沉默。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许久,才复又听到外面寒尧沙哑的声音:“方员外认出我了,他答应替我保密,但前提是我必须亲自跑一趟。”
这下轮到江玖宁沉默了,她今日看到的人果真是寒尧。
“此事,我保证不会牵累牙行。”寒尧又补充道:“我会叫人扮成方府家丁的模样,别人只会当是方府送的灵。”
江玖宁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屋里。
江玖宁早早就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装束,干净利落的长发高高挽起,整个人都显得更精神了些。
寒尧只看了她一眼,顿时便慌了神:“玖宁,昨晚不是说好了,我一个人去就好。”
江玖宁一勒马鞭,干脆利落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寒尧道:“可你昨天没反对啊?”
“哦,”江玖宁故作沉思,道:“没反对就是答应啊?那你也没反对做我男宠啊,难道就真的是我的男宠了吗?”
“玖宁。”寒尧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此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江玖宁也收敛起了笑容,轻睨了他一眼:“我也没和寒将军开玩笑。”
她看了看楼梯下整装待发的队伍,清一色都是寒尧带出来的兵,旋即笑了:“既然是我的牙行,还没轮到寒将军一手遮天吧?”
江玖宁做了决定的事儿,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倒要瞧瞧这方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哪怕是死,她也要死个明明白!
棺材出了城便一路向北行去,越往北走景色越荒凉,寒风如刀子般刮过面颊,干枯的树枝扫过,江玖宁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她曾无数次劝自己相信,或许这一切都是方家主导策划的阴谋,寒尧是被逼无奈才踏上这条贼船的。
但随着路线越走越偏,现实像一记记重锤,把她的幻想全部敲碎。
目的地已经无限接近北境,这还能说和寒尧无关?
夜幕降临,给这片荒芜的土地蒙上一层黑雾。
由于棺材进不了客栈,江玖宁一行人便在一处空地搭了帐篷。
寒尧不知从哪里打了新鲜的野鸡,拔了毛就架在火上烤。
火光在寒尧的双眸里跳动,他眼眸里平静无波地染了笑意,仿佛只是寻常的一天,只是寻常地给江玖宁烤了只鸡而已。
江玖宁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瞟了眼棺材的方向,心中的笃定和疑惑肆意生长。
她的眼尾微微上挑,声音得如同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寒尧,棺材里的人,和你有关系吗?”
她的声音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和寒尧话家常一般。
寒尧手中翻动烤鸡的手微顿了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玖宁也是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淡淡地扫了下,道:“你说呢?”
“有关系。”寒尧的声音不大,江玖宁却听得格外清晰。
虽然江玖宁心中早就有猜想,可这话从寒尧的嘴里得到印证,她心还是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跌落到无尽的深渊。
江玖宁的声音微微颤抖,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活的?”
寒尧轻轻地点头,却是一记重拳砸在江玖宁的心上:“活的。”
篝火越烧越旺,霹雳吧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寒尧缓缓地将烤鸡翻了个面。
江玖宁垂了眸,声音似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道:“我要开棺。”
寒尧的手微顿了顿,继而暖洋洋地一笑,从热腾腾的烤鸡上扯下一个腿,修长的胳膊伸到江玖宁面前:“饿了吧,吃个鸡腿。”
江玖宁身着依稀黑衣,与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明媚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寒尧。
她坚持道:“寒尧,我要开棺。”
她没有去接寒尧递过来的鸡腿,寒尧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鸡腿孤零零地在空气中飘着香气。
“棺材不能开。”寒尧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我非要开呢?会怎样?”江玖宁固执地盯着寒尧的眼睛。
寒尧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沉沉道:“会死。”
江玖宁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听得清这两个字,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嘲道:“寒将军,要杀了我吗?”
这荒郊野岭的,正适合杀人越货。
说不定等她的尸体丢在这里腐烂、变质、发臭,都不会有人发现。
寒尧的手指被滚烫的鸡腿烫得微红,他缓缓屈指收回了鸡腿,冰冷的脸上化开一抹笑容:“玖宁,你这玩笑并不好笑。”
为了证明她并没开玩笑,江玖宁一个箭步冲向棺材。
寒尧见状,笑容僵在了脸上,毫不犹豫紧追着江玖宁,从背后将人抱了个满怀。
“玖宁,不要闹。”寒尧的声音有些发抖,江玖宁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失态,声音里焦急道:“我告诉,全都告诉。不要开…”
“寒尧,今日这棺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江玖宁想要看个明白,她道:“我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寒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没有人要你死。”
江玖宁被他抱得紧,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开,只好苦苦一笑:“寒将军不是刚才还说要杀我吗?”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放开了江玖宁,然后慢慢地转过头,对着身后的手下,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来人,给江当家开棺。”
然而,手下人却在寒尧面前跪了下来,苦口婆心劝道:“主子,这棺材不能开啊!”
寒尧淡淡地又重复了一句:“给江当家开棺。”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才缓缓去推棺材盖子。
淡淡的月光洒进棺材里,露出露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没有穿着丧服,而是一身的华丽锦袍,气质非凡。
寒尧带来的人都齐刷刷地对着少年跪了下来,谁也不敢抬头。
唯有寒尧依然面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棺材里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
似是有冷光从少年的眼眸里射出来,少年的声音冰冷而又夹杂着杀意:“寒将军,我可有说过?见到我的人都要死?”
寒尧不慌不忙,神色自若,语气坚定而沉稳:“我既然敢让她开馆,便护得住她的性命。”
“哦?”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位姑娘对寒将军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我们的生意也可以拿来做赌注?”
寒尧没有回应少年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若杀她,咱俩的生意便不要谈了。”
生意?
谈什么生意要拿人命当赌注?
一旁的江玖宁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颠覆天下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