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汉北 第7章 第 7 章

永定作为一个村镇，其实没有什么升学压力这一说，何况九年义务教育这是基本，所以小升初考试的目的其实就是简单的摸底分班。

李文是一个很开朗外向的女孩，对任何人都有点自来熟，说话做事也落落大方，班上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许是他们四个常常被叫在一起在黑板上做题，让李文觉得他们四个已经是一个四人小分队了，于是有一天她拉着贺思来找余落和喻霖，宣布了一个四人约定：他们要一起考进一班。

“什么啊？你拉我过来就说这个呀，神神秘秘的。”贺思颇有没听到八卦的泄气之感。

“啊？永定初中不是可以直上的吗？为什么要额外约定这个啊？”余落也颇为不解。

他转头去看喻霖，发现对方压根儿没听他们说话。

“话是这么说啦，但听说分班是按成绩分的，前三名在一班，四到六名在二班，七到九名在三班，这样依次轮的，所以我们应该一起考进一班。”李文给他们解释。

“可是我们有四个人啊，那不是得三个人考前三，然后一个人考第十？”贺思不解。

“我们能不能包揽前三都是个问题，还能控制自己在十到十二名之间啊？”余落笑了笑，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靠谱。

“诶，倒也是。”李文好像有点失落。

“不过大家还是一起努力吧，就算以后不在一个班也还是好朋友嘛！”余落出来打圆场。

李文听到这个话，眼睛亮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中间，又拉过贺思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然后又示意余落和喻霖。

余落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贺思的手背上，喻霖却迟迟未动，余落怕李文伤心，只好动手去拉喻霖，然后把他的手按压在自己手背上。

四只手叠在一起，李文像许愿似的说：“希望我们初中还能分到一个班，希望我们小分队永远都是好朋友！”然后散开了手，开心地回她自己座位去了。

“你真幼稚。”等贺思和李文走后，喻霖低声和余落说。

“我？”余落想辩解却不知从何处说起，要不是怕李文伤心，他也不会做这么中二傻逼的事情。

“是是是，你成熟你稳重。”余落炸了毛。

他觉得喻霖在嘲笑他，可转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张冰块脸。

“你能考进年级前三吗？”喻霖转了个话头。

“啊？不确定，还没考进过。”余落有点不明所以。

“那这一年你就稳在第二。”喻霖好像给他下了一道命令。

余落很想说自己又不是考试机器，什么稳在第二，说出口的时候却是：“我就不能考第一吗？”

其实说出来的时候余落就后悔了，然后他就听到了喻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是第一。”

余落白了喻霖一眼，喻霖丝毫不在意，“考第二，可以吗？”喻霖说这句话的时候靠余落很近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余落甚至觉得喻霖还笑了笑。

“可……可以。”余落就这样稀里糊涂答应了喻霖接下来一年都要把自己的成绩稳在年级第二。

就像是怕余落只是随口应承一样，喻霖开始对余落施行无时无刻的监督。

余落上课走神发呆的时候，下课和贺思闲聊的时候，回答不出来喻霖随口提问的时候，都会被喻霖拿着尺子打手背，余落本来就瘦，手更是纤细无肉，喻霖还专挑手背来打，余落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什么督促，什么提升成绩，他就是借机欺负自己，想到这里，余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好像都有点肿了，喻霖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还没到十一月，余落就给自己戴上了毛线手套，喻霖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以为戴手套我就打不到你吗？”说着就举起尺子拍在了余落脸上。其实喻霖没使多大劲，但猝不及防被打了脸，羞辱愤懑涌上心头，余落直接给了喻霖一拳，喻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余落啪嗒啪嗒掉眼泪，他一时手足无措，余落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强忍着没出声，把头发散下来遮住自己的脸，免得让别人看到自己又哭了，此时喻霖已经把握在手里转圈儿的尺子扔回了笔盒，然后递给了余落一张纸巾，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余落接过纸巾，擦了擦脸，轻咳了一声，然后对喻霖说：“你以后不能打我！”像一只委屈的小猫咪，喻霖把他的头发拢到耳后，答应他：“好。我记住了。”

喻霖其实不太懂，从小他做错了事，不好好学习，考试考得不好，爸爸都会打他，在他看来，这是自己没做好的惩罚，而他对余落的甚至都算不上惩罚，打得那么轻，他就哭了，真是娇气，可是余落说自己以后不能打他，那就不能吧，又娇气又笨的人，让着一点吧，何况对方还是一只急了会咬人的兔子，打起人来倒也挺凶。

喻霖到的确没有再打余落，开始给余落找一堆书，像之前一样每本书都夹了两张书签，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页数和题号，一张空白的，每天也不看闲书了，两只眼睛盯着余落，除了上厕所，就是把他压在座位上做题，很快，余落没崩溃，贺思先崩溃了。

“不是，你们俩干嘛呢？天天搁这儿做题，一点都不好玩儿。”贺思坐在余落前桌，反过身来趴在余落桌子边沿，翻动着喻霖给余落的书。

余落幽怨地看着贺思，仿佛在说，你以为我想吗？

贺思把书合上，扔给喻霖，“做题就算了，凭什么下课也不让小落落和我说话？”

“我没有，是他自己要专心做题，不和闲人聊天的。”喻霖甚至眼皮都没眨一下。

余落觉得这人不仅装，脸皮也厚。

“什么闲人？小落落，你说说他，那么怕他干嘛，真欠。”贺思气急败坏。

“嗯，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喻霖抬头盯着贺思看，把贺思看得心里直发毛。

余落本想说些什么，对上喻霖的眼睛后，又低下头做题去了。

贺思悻悻地起身回自己座位了，走之前还转头看了余落一眼，然后摇摇头，觉得可怜的余落已经被完全掌控了。

2009年冬期末考试喻霖年级第一，余落年级第二，2010年秋，永定中学招生榜上七（一）班第一位喻霖，第二位余落，七（二）班第一位李文，第二位贺思。

初中开始要上晚自习，余落家不是镇上的，只能选择住宿，报完名，余落先去教室选了一个座位，像其他同学一样用粉笔在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他粗略扫了一圈，没看到喻霖的名字，应该是还没有来，选完座位，余落又和爷爷一起准备去宿舍选床位，爷爷挑着余落的两床被子，余落一手提着桶和盆，一手提着热水瓶跟在后面，在三楼转弯处找到了七（一）班的宿舍。

比起教室，宿舍的环境实在太过简陋，一眼就可以看完的长方形空间里靠墙的一侧摆满了竖着放置的床铺，一张连着一张，十张上下床组成大通铺，把整个空间的长度占满了，另一侧就是对着门留下的仅供走路的空间，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余落看了一眼，两侧的床铺都被占了，只能随便挑了一张床，把被子铺上去，然后把洗漱用品和热水瓶塞在床下，他在心里祈祷临床的两位一定要爱干净，不要打呼也不要说梦话。

做完所有事，余落准备和爷爷回家，在校门口碰见了贺思，贺思一见到余落就耷拉着脑袋，不高兴地说：“怎么你和喻霖都考一班去了，把我一个人留二班，我以后不得无聊死。”

“和他一个班是啥好事情吗？冷漠的石头。”余落的关注点颇为奇怪。

“那你那么拼命考第二干嘛？”

余落赶紧转头看了一眼爷爷，然后义正言辞：“我是本来就爱好学习，努力上进。”

“哼，回去就让我爸给我调一班去。”贺思说完朝余落身后的爷爷打了个招呼就往学校里面走去。

“这孩子他爸爸是学校老师吗？”余道良问余落。

余落几乎一下就猜到了爷爷想干啥，马上说：“贺老师是二班班主任，不带我，您别打听了。”

“你这孩子，我还啥都没说呢。”

自从余落打人被退学之后，余道良就热衷于和学校老师搞好关系，就是怕余落一不小心又犯浑，他一句求人的话都说不上。余落看着六十多岁的爷爷为了他一趟趟跑老师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收敛自己的性子，致力于做一个乖孩子，他不想让爷爷奶奶失望。

“爷爷，我现在很乖了，不会再打人了。”

“余落一直都是乖孩子。”爷爷摸了摸余落的头。

第二天正式开学，余落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了喻霖，在他选的座位旁边，还真是孽缘，余落嘴上嘀咕，心里却没来由地有点小开心。

“你好，我是余落。”余落铁了心要皮一下。

喻霖抬头扫了他一眼，还是没有回复。

余落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等他回复，就挨着他坐了下来。

虽然小升初都是直上，大部分都是熟人，但是有几个临近村小合并进了永定初中，第一节课语文老师还是组织了大家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程福，来自程家湾小学，我喜欢打篮球......”

“大家好，我叫王潇，来自漳店小学，我喜欢唱歌......”

“大家好，我叫熊叶，来自永定小学......”

......

轮到喻霖的时候，只见他跨步上了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把粉笔扔进盒子里，说“喻霖。”就下了讲台。

余落嘴角扯了扯，他不会以为自己的字很好看吧，写的啥玩意儿，他不会以为自己刚刚很酷吧，傻逼一个。

余落走上讲台，决心下一下喻霖的面子，便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余落的字本就飘逸洒脱，有了喻霖的字做对比，就显得更为好看了。

一时间底下讨论声此起彼伏。

“这字真好看啊！”

“人也好好看，呜呜呜！”

“绝了，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好好看，好白啊！”

......

喻霖听着这些讨论，也抬眼去看了看余落，瘦弱欣长的身影站在讲台的一侧，柔软细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点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呈现一种金棕色，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喻霖觉得烦躁不已，低下头没再看了。

余落对同学们的反应很满意，他觉得这下算是赢了喻霖一回了。

等他回来坐下时，喻霖挪了挪椅子，离远了一些，余落觉得这人真小心眼儿，至于么。

等到自我介绍快要结束时，贺思闪进了一班，站在门口呵呵傻笑，等所有人自我介绍结束，刘英示意贺思也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贺思，恭贺的贺，相思的思，打球玩游戏样样在行，语文数学科科拿手，以后三年大家一起玩儿啊！”说完嘴角咧开哈哈笑。

“贺思？他不是在二班吗？”

“是呀，我记得分班的时候，贺思在二班呀！”

“听说他爸是学校老师。”

“哦——”

底下议论纷纷，贺思完全像没听到一样，还冲余落和喻霖的方向招了招手，笑得像个傻子。

“安静，安静一点”刘英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也给我正经一点！去，最后面，坐着。”

贺思高高兴兴地往最后一排去了，余落和喻霖都是喜欢坐角落的人，所以本来最后一排是他俩，贺思路过余落时，在他左肩拍了一下，还朝他扬了扬下巴，然后坐在了余落后面。

余落实在没眼看这只大公鸡，完全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给自己的书写名字去了。等他写完，就见他的同桌把摞好的课本推给他，示意他给自己的课本写名字。

余落实在是想不通喻霖这是玩的哪一出，然后就听到喻霖说：“不是写得一手好字吗，让我开开眼。”

“行啊，哥哥满足你。”余落其实不知道他俩谁大一点，就是单纯想占个口头便宜。

余落拿过喻霖的书，认认真真地给每一本写名字，写完推给喻霖，“滚，拿过去好好欣赏。”

喻霖打开书就看到飘逸的两个大字“余落”，每一本都是“余落”。

余落写的时候其实还有点怂，他不确定喻霖看到后会不会暴揍他一顿，但他就是想皮一下，而且他也不怕打架，虽然答应了爷爷不打架，但打喻霖不算。

出乎意料地，喻霖没有生气，甚至低头笑了笑，得，又疯了一个。

贺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等他们写完，贺思不停地用手在后面戳余落，“余落，余落，我也要，你也给我写个名字呗。”

余落实在是烦闷不已，“滚，我又不是卖字的。”

贺思还是不停地戳余落，甚至用脚在后面勾余落的椅子，最终余落还是给贺思写了名字。

但贺思还是不满意，因为余落写的是贺思，不是余落，贺思本想让余落再写一遍，但看到余落抡起的拳头和喻霖的眼神，还是识趣地作罢了。

第一天基本都没怎么正式上课，几乎就是在了解学生了解老师这样打打闹闹的氛围中度过的，各科老师还定了自己的课代表，余落凭着优异的成绩和一手好字，成了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刘英的课代表，喻霖毫无意外的数学课代表，贺思是英语课代表，历史课代表熊叶，政治课代表兼文艺委员王潇，地理课代表兼体育委员程福。

晚自习结束后，余落回到宿舍，一抬眼，便看到喻霖在他铺位旁边铺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