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 第65章 御花园游

用罢早膳，胤祥抬眼问胤禛：“皇上说今日休息，那要做些什么？”胤禛笑着回：“不回养心殿，在御花园再住一日？”胤祥心里也喜欢御花园的氛围，就默认地喝起茶。胤禛又道：“昨日见太后，她提到温宪公主，朕打算追封她。”胤祥抬眼道：“那传张廷玉来传旨？”胤禛回：“还是别让他来了，啰嗦，我还要和王弟玩。”转头向苏培盛吩咐道：“传朕口谕，叫张廷玉拟旨，追封下嫁和硕额驸舜安颜之和硕温宪公主、为固伦公主。遣官致祭。”苏公公受了命，就快步出殿去办事去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良辰美景奈何天……”胤祥与胤禛二人牵手在空无一人的御花园里闲逛起来，胤禛温柔以《牡丹亭》游园唱词慨叹春光，让身边胤祥不禁瞥了瞥自己兄长今日的得意，口中言辞如此常伴风月，总不知羞，却也让人不能拿他怎么办。如今满园春色青涩，并不繁华，给绿瓦红墙添上一点动人的风流，又闻鸟雀轻啼，叫人这才知道冬日过去了。一切都在解冻，青树丛间，淡蓝天宇映着红色亭台，时而点缀着一些新吐芳芬的花，不明媚，香意却已悄然萦绕，让人不觉想起昨日绛雪轩那满树海棠花香，心生微妙情愫。

绛雪轩北，万春亭如昨日一般，在二人眼中却已具另一副模样。胤祥不忍再看，胤禛倒是打量了一会儿这亭子，指着那宝顶对胤祥问道：“王弟，景山也有一万春亭，你可知此二亭有何区别？”胤祥总有点害怕胤禛会说出什么撩拨的话，便没作回应，只是看向胤禛所指，便听见一旁的胤禛补充道：“这里的亭子宝顶上有火焰纹，火焰配你甚好。”胤祥一时不想将自己与这御花园万春亭绑起来，便回：“火焰纹是佛法之象征，皇上何以前日还说我是仙使，今日倒与佛并提了？”胤禛温柔解释道：“佛道皆为信仰，所谓信仰，便是存在一物统治世界，然而众说纷纭，各成一家，于我心中，都是一物，最好的，便都可作王弟所归。”胤祥微微笑着回道，不推却胤禛好意，随口答道：“火焰确是好的归处。”却不知这话，胤禛确是一直放心里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看到火焰纹，想起的只能是胤祥。二人接着往前走，胤祥看到堆秀山岩洞微微一笑，又心生绕开的意图，便对着胤禛说道：“今日正是春光好，不如上御景亭观花？”胤禛点头，于是二人绕过堆秀山前二人当初约定初心的岩洞，经一石蟠龙喷泉，从堆秀山东侧拾级而上，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小的流金宝顶绿瓦黄边亭，周围绕着一圈汉白玉栏杆。二人先一起看向宫内，一整个紫禁城纵横的红墙皆在眼下，如今春到，红黄琉璃间不时点缀着粉白花树，随风翩翩散出花雨纷纷，确比冬日更添生机与变化，叫人看得舒适。胤祥沿着围栏走着，绕到亭后，面朝景山，景山虽高，在此也可作清晰观望，胤祥凭栏，见寿皇殿，隐隐淹没在春色郁葱里，却更是孤独。冬去春来，有些人离去已久，恍如前尘，站立紫禁城高处风中，难免生出一缕伤春悲秋。身旁的胤禛自然懂胤祥心思，便牵上胤祥的手，一同搭在栏杆上，未问一言，一起看向前方远处。

吹了会儿风，二人从西侧下了堆秀山，转过延和门，绕过钦安殿，又走到钦安殿口，只见天一门前有两棵柏树交缠在一处，二人又停在树前默契地驻足了一会儿，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对钦安殿里的神灵作祈求，但二人并未进去，只是静静观望了这树，握紧了彼此，仿佛也要就地化作连理枝似的。突然，胤祥转过脸来，笑着向皇帝说道：“兄长想不想做点好玩的？”胤禛投去疑问眼光，还没回答，就被胤祥拉着往绛雪轩走。远远地，见到绛雪轩门口的苏培盛，胤祥快步走了过去，悄悄吩咐了几句，只见苏培盛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看回一眼示意只管听胤祥的话，苏公公便放心地离开了。皇帝也不问胤祥想到什么，就是陪着等苏培盛回来，又将胤祥拉到身边，一会儿摸摸，一会儿闹闹，搅得胤祥发呆都不成地要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不一会儿，苏公公回来了，带回来一套奇怪衣物，还有一堆画具。胤祥见苏公公回来，方才放空的眼睛终于一亮，亲自接过衣物，拉着胤禛就往稍间走。胤禛为胤祥的行为感到新奇又喜悦问道：“王弟这是又要与我……？”胤祥定住，没有回答，便开始扒开胤禛的衣服，胤禛继续无辜道：“王弟这样的行为怎么不让朕误会。”胤祥伸手点了点胤禛额头，说道：“安静，听我的。”于是开始亲力亲为地为胤禛换衣服，胤禛也安生配合不再调笑。只见胤祥给胤禛白色内衣外加上了一件白色单袍，接着又拿起手中一件绿纱加在了袍子外，最终为对方戴上一顶帽子，扮成一位宋代文人。皇帝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扮相，向胤祥不解问道：“王子，胤禛现在是何人？”胤祥笑着一边帮胤禛整理着领子，一边打起哑谜道：“碧海出蜃阁，青空起夏云。”胤禛欢乐一笑：“原来是‘石痴’米芾，为何是他？”胤祥笑答：“我见兄长清秀有才，今日惠风和畅，弟想为你画一幅文人画。”接着又温声解释道：“方才见园中连理柏，我心想，树木终有腐朽时，连理枝也必有终期，但听说有些木会成顽石，不老不死，既如此，我欲借皇上御手，点木成石。那便请兄长在画中假作米芾，以连理柏为石同入画如何？”胤禛一手揽过说得认真的胤祥，紧紧搂着回道：“当然好，朕心如磐石，不可转也，岂是连理枝可比。”胤祥听了也是笑得快乐，为胤禛系上腰带后，便拉着对方出门作画，胤禛很自然地从苏培盛手中接过胤祥的画具，往连理柏走。

胤祥素来善画，递给胤禛一支笔，叫胤禛做出以笔对石的动作，在他身前石上放着砚与墨，自己便在胤禛一侧观察着，描摹起来。他按照连理枝前的场景，先将胤禛置于一棵参天松柏下，点缀些背景表现此乃园林之中，淡淡绘出胤禛一身轻飘着的绿袍，刻画出对方很是专注地画着前方树木的景象。然而特别的是，这木不似周围之木，没有纹理，更似一颗顽石，使得整幅画呈现出米芾看上一块如苏轼所画之木石，便信手题诗的景象，风和日丽，画中人为这趣味自得其乐。胤祥放下笔，对胤禛说道：“兄长，作好了。”胤禛便过来看画，看着很是喜欢，画中尽是文人风采，夸道：“不愧是王弟的画。”接着胤禛又顺手拿起画笔，转头向胤祥问道：“王弟，为何没有你？”胤祥回：“为何哪都要有我，皇帝独自怡然自得，画面不更美妙？”胤禛不同意，但也知道这画不能随意加个人打破意境，便转头问道：“如果要成为一种动物，王弟觉得自己是哪种？”胤祥思考了一会儿，淡淡回答道：“我想是鹿，安静，自在。”胤禛补充道：“从容，体面，梅花鹿。”胤祥向着对方一笑，便见胤禛下笔，开始在图中自己身后的空地上补一只漂亮的小梅花鹿，慢而细致地描摹得甚是可爱，最后再在鹿后添上一些姹紫嫣红的荷与叶，叫这鹿更是多了点风**彩，这才放下笔，对着胤祥满意一笑：“以后画中若是容不下两人，王弟便是那只陪着我的小动物。”胤祥也回以同意的笑，说道：“那我不在兄长身边时，你便常与各种动物为伍，便知那是我就好了。”又补了一句：“与人相处，不如与造物说话。”胤禛听了仿佛很受启发，拥过胤祥，说道：“弟要与我寸晷不离才是。”

画命人收好，胤禛又牵着胤祥往前走去，见西北角玉翠亭前杏花开得正是娇俏，便走上前观赏起来，胤祥先一步走到树下，向上张望一会儿，便转身笑着朝胤禛问道：“胤禛，吾与杏花孰美？”胤禛两三步向前，恰将胤祥抵到杏花树干前，轻轻道：“孰可美过王弟？”眼中尽是深情，见对方眼中漫是粉色，细腻凤眼更是艳丽，不禁低头吻上那小小的唇，叫一树杏花摇曳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