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折子从地方涌来,胤祥知道胤禛完成这些是容易,但比本应能享受的还是累许多。胤禛只要担下一件事,就会用尽心去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不断调整,不断改变,不图日日夜夜勤勉,只在意能否在最短时内做到极致,于是看似空闲多,实比貌似每时每刻刻苦的承担更多。密折就是胤禛找到的当前可用的最好办法。
河南南阳总兵官臣佟世鏻,汇报军中游击员缺,便自荐两位守备调补,语气之间怯生生的,仿佛是怕皇上不同意,又实在有真心报国的志向,才诚惶诚恐举荐。胤祥拿着总兵的折子,调侃胤禛道:“皇上,你看总兵官都不敢向你要人,生怕自己做错了被说,你好凶。”胤禛接过折子看了看,只是道:“王子也太污蔑我,恐怕还是先皇的问题。”胤祥别了别嘴:“你就都怪他。”胤禛很从容地翻阅,一边自信道:“确实是他问题多。”一边已经管自己在折子里解决问题。轮到胤祥好奇,“皇上要怎么说。”胤禛从容稳定回:“自他上任来做得都不错,夸夸他。”胤禛边说边写:“凡如此等缺出。如果得其人。只管题奏。不必畏惧。行与不行。朕自然教导你。”是
胤祥看着胤禛那清淡无情的脸,看着折子上那简单果决的话,心里跟着很是受用,便随口感慨:“总兵官命好,有皇上教导就不必畏惧。”胤禛在折上写完最后一句:“行与不行。尔可静听部议。”官员任免当然不好总是皇帝说了算就好,胤禛觉得一些不与自己直接相关的,派与部议是比自己独自决定好的。虽然部里开会时常都是揣测圣意,说不出什么别的,但不同的人终究能揣测出不同的意思,也总有自己还是带了心的官员能说几句想过的话,最后便能更接近对的来。听到胤祥如此说,胤禛放下笔来,向胤祥伸出了手。胤祥畏惧地缩好自己的手在自己怀里,警惕道:“何事?”胤禛不说话,就是淡笑地伸着手等。胤祥一开始还是警惕和排斥,看到胤禛那清淡的表情,又觉得还算正直,手也坚持不懈举着,便将自己的递了上去。胤禛握住了,垂眼在胤祥手上一吻:“王子不会的,不管行不行,亦不必畏惧,朕自然教导你。”说着那温热的唇舌包含与品尝起胤祥那细致的手背,让胤祥痒得浑身激灵。胤祥努力收回手来,也很容易被胤禛松开了。
随着折子增多,胤禛确实也更在意有些官员越权而奏,在折子里再三提醒。太仆寺少卿须洲被派往山东,在与齐苏勒、黄炳共事,有时意见不合,心生些微不满,便在请钱粮折时,以忠心之状恳请皇上允许自己将所见所闻独自密奏。按理说,这样对皇帝来说,是能多得几种说法,让胤禛对当地情况,从多种说法中考虑出一个真的来。然而,太仆寺少卿收到的回复是皇上的批责:“ 孟浪不得体。一省不便两个巡抚。不可越分。可与巡抚黄炳一体同心。方可与地方有益。当奏者有何可不告巡抚者。如见得透必可行。而巡抚不依行处。一二密奏,不得已之举还可。越分、频奏、烦渎、相争、夺权使不得。”比起了解更多的人的想法,胤禛更在意规矩,这已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在折中向下面的官员强调不要以为密折是特权。作为皇帝,胤禛也或多或少地保护着每个官员所在位置的权力,而并不听凭某几人所谓之公平,他觉得后者僭越与前者滥权一样可恶。这样的折子,当然让须洲看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的所思所想,被皇上一下揭穿得实在难看,诚惶诚恐地,从此安分许多。
八月十二日恭上大行皇太后尊谥礼,礼部右侍郎三泰在初七日这日便来殿奏请先一日各遣官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今日怎么不是张廷玉来?”胤祥在屏风后用气声很低地问胤禛话。谁知这位右侍郎没什么别的优长,就是耳朵好使,来殿也紧张,时刻注意,便洪亮出声了:“回王爷,张尚书近些时候都在户部。”开口罢,右侍郎才惊觉,户部是王爷管的,怎会不知道此事,这才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多话了。屏内无声,只有胤祥悻悻地,示意胤禛赶紧说正事,将自己方才的笨话掩盖过去。胤祥可没打算问出这样的蠢话给别人听,只是觉得在胤禛面前反正已经丢足够的人了,才无所谓,谁想到能被听到。胤禛忍不住摸了摸胤祥的头,一边对外传到:平王祭天。”胤祥还是没忍住,更小心地靠到胤禛身边,贴着胤禛耳朵哑声道:“平王是福彭父亲吗?”胤禛侧过头,将胤祥偷偷摸摸的眼光看得清晰,唇划过了胤祥的睫毛,笑了一笑,将胤祥顿时吓退了,指着屏风外,对胤禛无声地说了一大堆胤禛听不到的抗议。胤禛满意地接着说道:“地坛信王,太庙礼王,社稷果王。”胤祥被胤禛吓了吓,安心坐在自己垫子上看户部的折子,装作正经地不关心胤禛的事了,但也留了一半的心听胤禛说的话。
等到三泰走了,胤祥还是开口了,“为什么没打算让允禄去?”胤祥只是疑惑,毕竟允礼都去了。胤禛看似随意,回得也清晰:“郡王去便够了。不然他们都没事干。允礼只是顺便带上,多干点事,好得到铁帽子不是么?”胤祥知道胤禛又在引用上次自己调侃允禄的话,不禁也笑,“那祝愿允礼有福了。”
胤禛注意到胤祥看自己手上的折子时眉头微皱,感到稀奇,便探了过去。胤祥第一反应是不让看,争抢了一通,胤祥没有耐心继续争斗是一,被胤禛压倒是二,很快还是直接交给胤禛,叫他随便看好了。胤禛像个少年一样得意拿过这个折子作战利品,胤祥看不舒服他,便趴在胤禛背上,扒拉着胤禛,让胤禛看得不舒坦。胤禛还是很淡定地将扫着折子内容,美一下就看清楚了,将背后的胤祥拉进了自己怀里锁住,盯着他看。
原来这是户部员外郎双全上的折子,说自己存的银两在过去十年中被不少人借了,还欠好多未清。其中最多的,就是在康熙六十年时,因恒亲王门下三等侍卫色特,因他兄长色尔敏之女许配给“十三阿哥之子弘昌”,被借去三千两,还了四季,还有二千七百三十两没还。胤祥看得头痛,弘昌成婚哪里需要花这么多钱,何等夸张,用胤禛常说的,就是何等孟浪。胤祥如今还清晰地记得,四年前自己和兆佳氏坐在高堂的紧张,身着吉服,看得全是人群中看自己的胤禛。胤祥觉得参加弘昌的婚礼,比自己当初被婚配还让人紧张,提前还问过当时有点经验,甚至都当上祖父的胤禛应该怎么做,还被胤禛笑话“你怕什么,虽说可能会有人觉得你生得比你儿子更像儿子。”胤祥还记得当初自己一定瞪了胤禛一眼,并警告他一定要来看着自己,让自己不要露怯。
如今这消息又提醒胤祥回想当初的情况,那时府中确是很热闹,宾客众多,但哪里是需要这么多钱的事,到处张罗得也还算普通,毕竟当时自己也只是个阿哥。这户部员外郎倒是钱多得也可以到处出借,这么多也借。年初时自己送李卫去云南,自己还只给了他两百两作盘缠。胤祥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李卫当时不太想接,原来是嫌少,后来因为自己说是胤禛的,他才接的。当然这二百两确实是自己在去送别前刚向胤禛要,如今想来,难怪当初胤禛听到二百两也奇怪一笑。胤祥感到心痛,真不知道自己家这混账成个婚在外面收了多少钱,自己多少也被利用着成为收钱的借口了。
胤禛看了看折子,一下就知道胤祥在纠结什么了,便只是抚着他的背道:“无事无事,皇家成婚自然气派的,虽然当时我王只是十三阿哥。所以你想,允禩他们还是贝勒,只会比你多许多倍。如此倒是提醒我,此后要控制下弘历弘昼。”胤祥闷闷抬眼看向胤禛,诚实而扭捏道:“我也不只是嫌多……我是痛自己笨得没想到住在紫禁城里的我是我府中最省吃俭用的了,当初坐了高堂,紧张得还丝毫不知我这儿子收了多少钱,还担心自家无钱。”胤禛被自己弟弟如此真诚的气闷逗得更是欣悦,抱紧胤祥在自己怀里:“所以我王子准备好好挥霍?”胤祥不满:“我才不要。我的俸禄以后不要总送回府,送回去净被这些儿子拿去挥霍。不过还好弘昌关起来了。”胤祥语气一开始还是很坚决,一想起弘昌已经关起来了,就又变回一副“算了”的语气。胤禛是无所谓自己弟弟准不准备克扣别人的,虽然胤祥穿的用的玩的都是最好的,但终究没什么浪费之处,比起某些拿人参当柴火的王公官员来说,确实算得上“省吃俭用”。
胤祥拉了拉胤禛袖口:“禛,这个钱我还员外郎吧,我也不知非亲非故的,还要在弘昌那被克扣至今。”胤禛笑笑只是提笔:“你放心,其他任何王公大臣都比你有钱。”说着,便在那一折子账单后批到:“由恒亲王属下人处取亦足,此银著其属王替交可也,惟如此色特不可于王门下行走矣,如何办理之处,该旗大臣等议奏。”
胤祥纠结地看着,胤禛居然想让恒亲王还,虽然允祺极善,能为侍卫还债么。胤祥不说,胤禛也知道胤祥在想什么,只是接着劝解道:“相信我,我这么说了,恒王自然会帮着还。恒王这些年,与世无争,积累的一点不比我少。毕竟我还要养你,和玩乐。”胤祥被胤禛说的放心,听了还是惊讶,没想到连善良的恒亲王也盘剥了不少,胤祥再单纯也知道,雄厚的家底当然不只是因为俸禄等来的。但这样的想法还是被胤禛最后一句话带走了,一听便愤愤捶了胤禛一拳:“爱养不养。”胤禛捧住胤祥的小脸温柔吻上:“谁都抢着养,我抢到了,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