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 第126章 扬州烟雨

将近午时，两人才起身，回到房中穿上了苏培盛放好的新衣裳，两件江宁织造刚送来的袍子，绣样简单别致，朴素中带点亮丽。这天早晨，苏培盛不知道来过多少次，见两位主迟迟未起，也不敢轻易打扰，看到两人房门终于打开，才放下了心，连忙迎上去请安：“主儿，奴才给您二位上早膳。”胤禛笑着看了眼眼光还有些发散的胤祥，吩咐道：”不必了。“说完牵起胤祥就往外走去，步伐轻松，但还是特意慢下来好照顾弟弟。

出了馆驿，两人沿着扬州小胡同走去，青砖绿瓦，馆舍不高，都是一座座园林，叫人还能一边欣赏起来。大概过了一刻钟，两人走到一片稍微开阔的地方，望见一片清澈透亮的淡绿线状水域，从运河来，比运河宽，像湖而涌动，蜿蜒流进另一大片青瓦小城去，水上时时浮现一些精致桥梁与园林，层层叠叠，连接各水域，一起倒映水中，自成一城。胤禛牵着胤祥在岸边走，胤祥欣赏得眼睛亮亮的，向胤禛说道：“哥哥，料想这就是瘦西湖。”胤禛抬眼看着有些朦胧的天色，回以一笑：“是，运河曲折，此处有四座各色桥架，两岸杨柳拂堤，又有园林包围，应是瘦西湖了。”说着两人已沿着长堤，在柳下漫步，胤祥伸手够了一片柳叶，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还用叶子挑挑胤禛脖子，让胤禛脖子生出点淡红，胤祥觉得有趣，微微笑着，被胤禛搂过身来才安生了点。不一会儿，两人就走过了两座桥，其中一座横亘湖水两岸，桥上有五亭，下列四翼，蓦然如莲花四散，经此渡河，无不心生诗意。过了桥，两人看到一别致小楼，这楼恰在四座桥边俯瞰着，是个二层红木江南建筑，飞檐上铺各色琉璃竹瓦，龙沟凤滴。胤祥正看着风景，只觉空气中淡淡散起水雾，正值烟雨时节，两人恰巧撞上了此番景观。被烟雨轻柔地笼罩着，两人心中泛起自在的薄薄情意，跟着惬意起来，也就不着急躲避。胤禛看着胤祥睫毛开始沾上碎碎的水珠，就不再往前走，转而牵着胤祥往那边楼里走去。未想楼里没别人，只有一个穿着细致云锦旗袍的江南女子站在门口候着。那女子很是清秀，见两人来了，微微低下头，用带着扬州气息的官话温柔问候道：“两位客官请。”感到胤禛点了点头，便引着两位到了楼上一临窗的座位，然后自己候在了旁边。女子拿出一张菜帖放在桌上，胤祥感受到胤禛的眼光，主动拿过来打开，和胤禛一起看了起来，这帖上绘着各种菜式样子，一旁用细细的小楷标着菜名，清晰诱人。两人默契地点着：虾籽馄饨、白糖脆鱼面、三丁包子、大煮干丝、翡翠烧卖、红烧狮子头、文思豆腐。扬州的特色菜实在太多，让人都很感兴趣，宫中虽有仿制，但往往与记忆里不同，于是胤禛两人想多点些回味回味。女子听了吩咐就下去准备膳食，两人自顾自赏起了窗外烟雨，从楼上看，整个瘦西湖河路一览无余，曲折又秀丽，在雨中尤其朦胧，如美人带纱。更特别的是，那四座桥各具特色，风光万千，如虹立于园林之间，与湖景相得益彰。此刻楼下传来了清亮的扬州小曲，让两人心中更生闲情。

听着曲，看着烟雨，品着扬州细腻茶点，两人不知不觉呆了好一会儿。吃得差不多了，才感兴味已足，就起身一前一后地下了楼。那位女子还是站在门前，即将擦身而过时，女子突然出声，向胤禛递来一把纸伞：“客官，烟雨湿人，不妨带着伞。”胤禛停了一下，接过了伞，准备拿来给胤祥遮雨，谁知一回身，胤祥已经走出了楼，仿佛不曾有雨，脚步很快。胤禛一笑，从锦囊里拿出锭银子递给女子，一句话也没说，跨出门快步跟上前面的胤祥，丝毫未管身后女子的自报家名：扬州盐商程志铨女。胤禛终于追上了，但胤祥正快步沿瘦西湖岸走着，叫胤禛难以为他挡雨，胤禛心下猜着原由，又不敢直接触胤祥霉头，就跟着走了一路，直到看到瘦西湖边上那座知名的大虹桥，木质红栏，比方才所见的都像虹，胤祥三两步踏了上去，站在桥中间，远远望着瘦西湖中一座漂亮的小岛。胤禛撑着伞挨到身边，胤祥这才回眸看向胤禛，淡淡问道：“兄长，这小岛美吗？”胤禛笑答：“美，四周环水，水随山转，西接莲池，东往大明寺。”胤祥冷冷看了胤禛一眼回道：“兄长好眼光，确实如此，此地正是扬州程富商家宅，人称小金山。”胤禛仿佛被提醒了什么，看胤祥正抬头看伞，于是也顺着胤祥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这把伞上写着扬州程氏之名。胤禛刚准备开口解释，胤祥已接着说道：“方才的小楼听说是他家女儿的嫁妆之一。”说完，眼睛对胤禛轻轻一瞥。胤禛为这美丽一瞥提醒得终于会了意，也不管堤上还有零星的游人，对面小岛上也有往来的下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揽上胤祥的腰，在烟雨中，将伞倾斜向人多的一边，偏头而下轻轻含了含胤祥微微翘起的唇，作势咬了咬，却没下口，最后轻轻一舔，才往后稍退了退。胤祥也没推开，胤禛低声抱怨：“王子怎么脚步如此匆忙，方才害我白白浪费了一锭银子。”胤祥总算肯抬眼看回胤禛，轻轻骂道：“败家哥哥，不准再向别人买伞。”胤禛无奈：“我自己无妨，心疼我弟弟而已。”说着将胤祥搂得更紧了些，另一手撑的伞又往胤祥那倾了一大半。胤祥握上胤禛拿伞的手，将伞扶正，看向胤禛：“好罢，下次给少一点。”胤禛顺从哄道：“谨遵王爷吩咐。”

谈笑着，两人接着向前走，欣赏着瘦西湖两岸历代的园林风光。胤禛看盐商所建的园林个个气派非常，感慨道：“此地官商勾结何等严重，这些私宅竟可与皇家园林相比。”胤祥笑着开解胤禛：“这也是国富之表现，若能利用好这些商人，也不失好处。我信当今圣主自能澄清其中污秽。”胤祥满眼真挚，让胤禛面对这些华丽时也更自信坦然了些，感慨完也就能好好欣赏这两岸风光。胤禛回头又向胤祥问道：“王弟对此地很是熟悉？”胤祥笑道：“我来过几次兄长清楚，对这边景色是还算熟悉。不过相传扬州附近有汉广陵王墓，应当是黄肠题凑规格，未曾见过，倒有点好奇。”胤禛听了，也没有太多思索，只是问：“不如朕派人去找找？”胤祥又轻轻一戳胤禛额头说道：“随意感叹一句，兄长何必大动干戈，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胤禛听了只好作罢，牵着胤祥一丝不离地沿湖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