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 第21章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2

沈植正低声安抚着沈老夫人，目光却紧盯着楚燿，眼神里一片冰冷。

可他那曾想过，他最想保护的，最爱的人正看着他，看着他这副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冷漠和阴狠，她止不住的浑身发抖，痛心入骨，眼前冒起一片白光，她险些昏倒，沈老爷忙忙搀住她，关心道：“采真，你怎么了？”

沈夫人定了定神，虚笑道：“我没事，老爷。只是有些泛累罢。”

沈老爷道：“那便好，不用太担心，大人会查明真相的。”

场面得以控制后，陆知书一木敲音，道：“楚燿，你所说之事，可有证据？如若胡说，我可要打你板子了。”

楚燿作揖道：“大人，所说之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沉默许久的沈植这才开口，幽幽道：“大人，此人为脱罪污蔑小人，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我做主！”

他生的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一看就是平时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人，听到楚燿这番诬陷之言，他还能保持这般儒雅，实在是非常有涵养、有素质之人！

反之楚燿，则是更让人恨得牙痒痒！

大个子路人“唔唔唔”挣脱半天，终是挣开了城民甲的束缚，气冲冲张口就骂道：“这是哪里来的贼人！亲弟弑兄？这种折寿的话你也好乱讲？！你怕是被猪油蒙了心吧！我告诉你！你给我！喂，你俩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可不怕他！唔唔唔！”

城民甲乙可再忍不住他了，不知从哪得来的绳索，将他反手捆住，顺道塞了一团黑布进他嘴里，堂下再复安静，大个子一脸惊异，看向陆知书等人。

可他哪知，金陵城人人都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坏毛病，那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加上陆知书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他人，总之只是让他安静下来而已，不伤及他人就行。

大个子路人唔唔唔半天，见所有人都不理睬他，心中不忍哀嚎道：“这他娘的难道是一个黑城？？？？”

楚燿也不理会这突来的闹剧，道：“呵呵，是不是无稽之谈，还是我诬陷你，待会便知晓。”

一直站在楚燿身后男子上前一步，作揖道：“大人，在下千面。等下的事可能会惊吓到旁人，大人看下是否需要清场或是转换地点？只留下相关人员即可。”

陆知书闭眼想了想，道：“无妨，为免他人说我不公正，不透明，还请这位公子就在此地拿出证据来吧。”

千面回道：“也好。”

群众看这几人一来一回，皆是满头雾水，底下窃窃私语开始讨论起这名男子的身份来。

“这又是谁？他要干嘛？为什么说会吓到我们？”

“是啊！长这么俊，不知道娶妻没有呢？”

“别吵别吵，我倒要看看他能干出什么来！”

只见他从腰间荷囊中拿出一颗圆润透亮的白玉珠，珠身绕着一圈密密麻麻的文字，字字相间中又泛着淡淡的光晕。

乍一看，这白光竟能让人生出一片平静，仿佛身临在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仙境之中，和平，淡然，心无杂念。

下一刻，玉珠突然腾空而起，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又见千面掐着一个古怪的手决，嘴里念念有词，玉珠自半空中慢慢旋转，越来越快。

“铮～”

一声洪亮的怪声在公堂内骤然响起，群众齐齐后退，凝视着四周的变化。

玉珠还在不停的转动，珠身四周卷起了一股小小的邪风。

“铮！！！”

又是那怪声！比方才更加响亮！！

玉珠倏忽停了下来，众人一动不动的死盯着它，唯恐错失任何细节。

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道惊雷忽闪，狂风四起！

堂上堂下众人皆被这风袭的东倒西歪，惨叫连连。

唯有千面一人稳如磐石，屹立不倒，只听他低吼一声：“开！”

一道白光自念珠而下，照亮了整个公堂。

强光中生出缕缕轻烟，隐隐约约见一人影在迷烟中缓缓而下，愈来愈明！

“啊！！”

突来一声闷叫，随着‘咚’的巨声响起，原来是那位被捆住的大个子路人被吓的晕了过去。

楚燿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暗道：“刚才最威武的是你，现在倒的最快的也是你？切～”

城民甲乙也根本顾不上去扶他，事实上，他们也早就吓得全身发软，无法动弹了。

天啊，这，这是，妖，妖，妖怪啊！！！！！

每个人的眼中都映着这一抹猩红，诡异，惊悚，无法置信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来回交替着。

陆知书面色也是随之变化，好在他身经百战，调息片刻便恢复了神情，道：“千面公子，这是何意？”

千面徐徐道来，不急不缓，可越说越是离奇，群众们听得云里雾里，个个瞪大双眼，又疑又惑。

沈植借刀杀兄？斩草除根？狐妖？雏鸡精？

这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时候话本上的传说都变成现实了啊？？

堂下嗡嗡声如千万马蜂，此起彼伏，有惊有悚，又奇又怕！

“肃，静～肃，静～～”

这是左右今日第三次喊堂威，也是有生第一次喊的如此没有威严，虽然往常也没有喊过几次，可至少还是有杀伤力的。

可现在，他们着实是害怕极了，一张口便牙齿打仗，连话也说不清了。

陆知书知此事必然不简单，他清了清嗓子，厉声问道：“堂下…堂下女子，这位公子说的是否属实？”

雏鸡抬头看着他，眼中全然不见生命之源，她冷冷一笑，说道：“没错，他说的全是事实，沈锐那狗东西，就是我杀的！”

她顿了片刻，又道：“我与子慕幼年便在一起，一起得到机缘，一起修炼。我们修炼了两百余年，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原以为，这是我们跨过修炼瓶颈的一个突破！谁知……”

她怒目瞪向沈植，厉声道：“谁知，子慕他就是太心善了，趁着闲暇之余经常帮助在山中迷路或是受伤的凡人，才会被你盯上！你假意受困引得子慕去救你，又假意为报救命之恩，给他喝下放有符咒的**酒，才让你有机可乘！就这样魂消魄散……沈植！只怪我无能，奈何不了你！不过，你以为你身后的那个人可以护你一世吗！！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哈哈哈！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凡人！我们是妖又如何？我们从未伤害过一个人，也知道什么是行善可为，而你们呢！说的满口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做的却是丧尽天良的事！还有沈锐那杂碎，他既然那么喜欢凌虐他人，那我便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被千刀万锅！他还残忍的踩碎了我子慕的心丹！那我也要他尝尝心被挖出的滋味！！他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解我心头只恨！啊！！整整两百多年，我们如此辛苦修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她力竭声嘶，天地都为之动容，变了颜色。

堂下也是寂静无声，不少人都低下了头，满腹愧疚与心疼。

雏鸡又道：“为什么？难道我这么做有错吗？你们人不是有句话，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我这样做有错吗！？？？”

沈夫人泪流不止，突然跪倒在地，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儿吧！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愿意替他偿命！你把我命拿去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植拉扯着沈夫人起身，可她却像死了心般，一直跪着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植怒道：“不要求她！不准求她！我没有做错！他本就该死！”

沈夫人还是重复那句毫无意义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雏鸡呆呆望着这名可怜又弱小的女子，这是身为人母的她所能做的一件卑微又自私的事。

可他们难道就有错吗？为什么承担错误的永远都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那些双手染满鲜血的人却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

一晃眼间，她的瞳孔渗满血色，一时哈哈狂笑，一时捂脸痛苦哭，凄厉悲惨气氛弥漫了整个公堂。

而沈老夫人呢？

她从见到红衣女子开始便没有言语，从不信神鬼佛的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悸从内心深处攀爬而上，她似乎看到了几抹小小的影子在她眼前尖声惨叫，那一坨坨紫青紫青的肉团在地上跳来跳去，嘴里发着“咔咔咔”的讥笑。

她慌乱的退后一步，尖声吼道：“滚开！”

众人一下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她一向狂傲的面容似是出现了几条黑影，忽隐忽现。

众人的眼光太过于直白，盯的她心底寒风阵阵，可她那么好强的一人，是绝不会被一群平民的眼神吓倒，更不会将内心的恐慌暴露在外人面前。

她强作镇定一番，便开始咒骂红衣女子：“你这下贱胚子，生死都是任人宰割的命，装什么人！妖就是妖，永远都别想成为人！我要杀了你替我孙报仇！你给我去死！去死！！”

她冲向雏鸡，一把匕首在她的手中闪着冷光，可她还未近到雏鸡身旁，便被一道强光给弹了出去，摔倒在地。

原是千面解封雏鸡时，并没有将全部封印卸下，而是留了一道防御屏障，以防有人起了歹心，动了杀机。

雏鸡突然仰天一笑，道：“我终于知道沈家兄弟为何都是这般了，哈哈哈哈！反正子慕死后我也不打算独活了，不过，在我死之前，我…我要用我的神魂起誓，诅咒沈锐沈植生生世世轮回畜牲道，不得好死，永生永世不得为人！沈家一脉世世辈辈断子绝孙！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她五指骤然变长，锋利无比，一手挖出心丹，心丹周身红光笼罩，她手一使劲，“咔擦”一声，心丹上裂痕斑斑，随即四分五裂，化为一道轻烟，飘洒在公堂的每个角落，也飘进了那些敦厚心善之人的眼里。

但，大多的城民们还是被红衣女子的决绝，自毁元神的凶残举动惊的怛然失色，唯恐她一时兴起，把他们也给一并诅咒了。

一时间，堂上叫的叫，跑的跑，摔的摔，现场一片混乱。

雏鸡卧地倒下，脸色苍白虚弱，隐隐竟还有些微微透明，一阵青风飘过，轻轻穿透她的身躯，拂过她的发丝，万千青丝随风飘扬，竟在一寸，一寸，一寸的在慢慢消失。

最后，随她那颗化为尘埃的心丹一般，消散在风中了。

沈老夫人惊愕不止，她嘴里大叫着“不要”，连滚带爬的扑向红衣女子的消失之地，尖叫连连：“不要！不要！妖怪！！还我孙来！还我孙来！！！”

四周闹哄哄一片，吓得屁滚尿流的纷纷往外跑去，存有怜悯之心的仍也泪流不止。

楚燿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的这个地步，他也从未想过她竟会做出如此决绝举动。

难道，爱，真的可以使一个人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即使是走向灭亡也在所不惜？

那么恨呢？是不是也可以让人苟延残喘，只为等到报复那一刻的痛快？

他觉得心口又开始抽痛起来，一扯一扯的，好像有谁在里面要将他的心掰成两半，一半扮演着冷酷无情，一半饰演着至仁至善。

他不由的想，冷酷就真是无情吗？那么仁善是否永远也可以保持着初心呢？

“善恶到头终有报，若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千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沈锐如今也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他斜了一眼沈氏，淡然道：“世上之事，一切都有因果，他今日所得到的果不过是沈老夫人当日种下的因。而她所做的一切，皆会被她所亲之人来承受，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最大惩罚！而她，依然会长命百岁活下去的。”

沈老夫人听到此番言语，早如失了魂魄的破烂娃娃般倒坐在地上，面色发青，浑身颤抖，迷迷糊糊间早年的一些往事骤然涌入脑中：

贱人！你以为怀有孩儿就可以留在沈府？留在沈绸勋身边？

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要不是我，沈家家业业会如此壮大吗？哼！他不爱我？那又如何！就是不爱我，他这辈子也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放过你孩儿？哈哈哈！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你自小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放了他吗！哈哈哈，真可笑！

绸勋，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来人，把这贱婢的胎儿，给我挖出来！再丢去喂狗！不要让她昏迷了，我要让她睁眼清醒看着，背叛我的下场，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绸勋！你不是人！黄英！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诅咒沈家世世辈辈断子绝孙！哈哈哈哈！！！

哭喊声，绝望声，咒骂声，惨叫声络绎不绝的在沈老夫人头中响起，犹如洪水猛兽，不断吞噬着她的大脑。

走开，走开，都走开！

无论她如何躲避，那声音就像在她脑中扎根了一样，挥之不去。

她狂叫不住，发髻松散，双目惊恐，华衣脏乱，脸上斑驳泪水交错堆积，那个光鲜亮丽、傲睨一世的沈老夫人，在此刻也随之死去了，而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案情已定，沈植被押解回牢待审，沈夫人整个人混沌一片，硬要随着衙卫一同前去。

陆知书无奈，只得命还算清醒的沈老爷将她与疯癫的老夫人一起抬回府去。

陆知书合上案状本，提笔欲要写下“结案”二字，可笔峰下纸，竟如千金之重，艰难无比，不由暗自感叹：

因果报应，上天何时对谁宽容过？

肖骐有点不明白千面说的意思，问道：“沈老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千面道：“罪业已报，因果轮回罢了。”

肖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方才还在沈老夫人身上看到了几抹阴影晃动，只是一眨眼便又消失了，兴许是他看错了，毕竟……

算了，还是少想为妙，如今二郎已复清白，二爷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吧…

“楚恶少杀人事件”在今日也算是真正的完结了。

城民们无一不是感慨万千，心想着这段时日对楚恶少的千百种猜度以及恶言相向，都自觉十分惭愧，可又想到他平时实在是诸多作恶，大家对他有此想法，也是十分之正常以及合乎逻辑和在情理之中的。

以至于后面有段时间，金陵百姓们都对他避之不及甚于以往，再论起他来也是心中五光杂色，还不如不说了呢。

于是，楚燿在金陵的‘最受欢迎’名头也随之下跌了，肖骐还为此伤心了好一段时日呢。

话说回头了，这既然不是他们的问题，那必然是要推一个人出来当‘替死鬼’的了。

最后，为了让大家的良心都好过些，大家一致认为，千错万错都是这沈老夫人的错，若不是她纵孙作恶，哪来这么多事！若不是她上梁不正，下梁又何至于歪成这样？

所以，当日离堂后不久日，沈植也被判了秋后问斩，沈夫人也是整日以泪洗面，沈老爷更是打算带着爱妻逃离这个冷冰冰的宅院。

沈老夫人一边要面对惨不忍睹的生意，又要担忧亲儿随时准备跑路，更要想法设法拯救唯一的亲孙，夜夜还要面临梦魇的折磨，重重重担如大山般压在她的身上，终也是将她压倒在病榻上了。

这真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精彩之处使得金陵百姓们每日里讨论起来的那个劲都不亚于当日议论楚燿的那番兴奋啊。

如今这沈家家业辉煌早也不在，就算以往沈家有多少家产傍身，足够沈老夫人一生衣食无忧，可如今膝下却儿孙尽散，跟家破人亡又有什么区别？

眼下，又还有谁觉得家缠万贯，长命百岁就一定是一种福气呢？

十人论，百人说，千人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待有一天人们再说起“沈氏布庄”时，已不再是那个光辉璀璨的大家族，而是人神共愤的恶人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