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烬 第2章 第二章

“你是说，你自愿来我这当清倌？”

“是。”

人来人往的金陵城中心，一个木制高楼立在最为繁华的路边。

前面用金色纹理装饰着牌匾。

牌匾上洋洋洒洒的写着三个字，沉香楼。

而在这栋楼的最顶层的一处隔间内，一个有些上年纪的女人坐在茶椅上，耳垂挂着一副金色耳环，头发挽的很干练，只用一只簪子别着，但仔细看，能在这只簪子中看出点纹理。

她的茶桌另一边，坐着一个穿浅蓝色长裙的少女，一双桃花眼十分漂亮，平静的坐在李年霞对面，温婉，但并不怯懦。

李年霞上下打量身前的少女几眼，端起茶杯，面无表情的喝一口茶，“我这里不收来历不明的人，既然想进我这个门，至少得先和我说清楚你的情况。”

萧昭点点头，她轻咬一下自己嘴唇，开口。

“我家里有位兄长，前些年来进都赶考，刚开始一两年都还有书信来往，但自从一年前，突然就再无音讯，托人打听也打听不到，我自小父亲丧世，几个月前母亲病重，没过几天也离开人间，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所以这次来金陵，是想开寻找一下我这个兄长。”

“但自小家境贫寒，盘缠也在不久前用光，别无去处，便想来李妈妈这，和我妹妹一起，寻个住处。”

李年霞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惋惜的神情，反而冷漠的抬起眼，看向萧昭。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林风。”

“那好，林小姐，我们这里不收清倌，您还是另谋他处吧。”

听到这话，萧昭眼中突然慌了神。

“扑通——”

她起身，跪向李年霞。

“求求您，我现在真的没有地方可去，就算做不了妓女，能在这做点杂务，帮衬点也可以，拜托您了。”

说完，身前的少女，径直朝李年霞磕下一个头。

李年霞坐在茶椅上，低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

她站起身，将萧昭扶起来。

“你最外面虽然穿的是市井作坊里的粗布，但露出的内里内衬，走线却非常独特，但又不失工整。”

“这种走线，我只在御用的尚衣局里见过，那里面的衣服，不是宫里面的人用，就是皇上用在赏赐他的那些大臣。”

她盯着萧昭的脸，继续说道，“脸上没涂抹一丝胭脂，但身上却能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但这并不是普通街道上卖的劣质香膏味，反而像是长期处在香薰燃烧的屋内，时间久了自己沾染上的味道。”

“普通人家可禁不起这种消耗。”

“再看你说话的语气，话里话外都是顺从，甚至为了留在这里朝我下跪。”

“但你的脸上，却一直都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我可不觉得，你像是什么乡下来寻兄长的妹妹，倒更像，某些家族里的小姐。”

“只不过，这个家族可能没落了。”

说完，李年霞意味深长的看向萧昭。

“最近一年算的上是和平了，我也没听过什么大家族破产的故事，但偏偏前几天，可是有一个震惊金陵的消息，而这个消息也不过七天，你就出现在我的身前。”

“这是巧合吗？”

萧昭低下头，一句话没说。

“行，我知道了。”

李年霞上下拍打一下手，“既然你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金陵，出现在我面前，那证明认识你的人并不多。”

“况且，你这张脸，确实生的极为漂亮，说不定能给店里带来不小的收益，稍微打理一下，当上头牌也只是时间问题。”

“要是你真的是我说的那个身份，那琴棋书画应该都会点吧，也省的我费心思调教。”

萧昭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感激，“谢谢李妈妈！”

说完，一副要再跪下去的模样。

李年霞连忙扶起来，“快别给我折寿了。”

但她的眼神也不过缓和一点，声音依旧冷冷的。

“我这里可没有明面上那种清倌，毕竟我是个商人，我留你也只是看你能带给我利益，你大可以只卖艺不卖身，但要是哪天被一位客官看定了。”

“我可留不住你。”

“最后，我也得警告你一句，虽然不清楚你来我这是为什么目的，但最好给我安分点。”

“不然。”

“我向来最喜欢漂亮姑娘，但也是最不怜香惜玉的那个。”

“你知道后果。”

说完，李年霞表情变得大大方方，语气也轻快不少。

“门外那个是你丫鬟吧，搁这偷听好久了，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毫不犹豫打开门，一个被发现而尴尬的身影站在门外。

小檀不好意思的笑几声，“李妈妈好。”

“行了，别跟我搞这些没用的。”

李年霞上下扫几眼小檀，“你长的倒也是秀气，但还是差了点，去一楼的饭馆里干杂务吧。”

看到对方一直在看萧昭，叹口气。

“你安心干活去吧，我带她去换身衣裳，都是我沉香楼的人了，还穿这些粗制滥造的破布料，真是给我丢人。”

萧昭也朝小檀点点头，“放心去吧，李妈妈给我们安排相近的住宿处。”

“真的？”

听到这句话，小檀眼睛立马亮起来，语气欢快，“好嘞，谢谢李妈妈，我这就去干活！”

-

一年后。

“李妈！快把你家最好的酒给我拿上来！”

“哎呦喂，陈客官，今日有空，来给我店赏脸来了。”

李年霞迈着小步子，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哼，李妈，把你们店里风景最好的那间房给我让出来，备上好菜，今天有位大人物，可耽误不得。”

“噢对了，顺带把你们店那位‘人间仙色’，也请过来，把这位大人物侍奉好了，自然亏待不了你们这店。”

“得嘞，陈客官，我让人带您上去，我这就去吆喝。”

说完就向一旁吆喝。

“小二，你把陈客官领上去，三楼，最里头那间，顺带把酒窖里那个徐州酿给我敬上，怠慢一点我铁定饶不了你。”

“好嘞！”

吆喝完小二，李年霞步伐很快的上楼梯，走到顶楼里面一处房间。

“小风，来接客了，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

“知道了李妈，我马上就收拾好。”

木门里面，是一处风格朴素的房间，并不大，但摆的东西少，倒看着也宽敞。

萧昭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拿起旁边的一张红纸，放在唇边轻抿一下。

三楼一处装修精致的房间里，传出来熙熙攘攘的敬酒声。

“来来来，许太守我敬你一杯！”

“哎呀哎呀，陈尚书您就别整我了，我这都一把年纪了，喝不了酒。”

“说什么呢，许太守您现在也不过才正值壮年，哪来老了一说，皇上正看中你，等你以后给他帮衬呢，来来来，喝一杯。”

被叫做许太守的人无奈，只好举起桌上的酒杯，赔笑道，“那我就，敬陈尚书一杯！”

仰头一抿，许太守将酒杯展示一下，以做示意。

笑着开口，“也不知道这七皇子什么时候来呀？”

陈尚书叹一口气，疑惑道，“也是，这时候也不早了，按理来说应该到了。”

“不过这七皇子性子最为捉摸不透，到时候过来，你我还得小心行事。”

说话间，包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

他身穿一件青色长衣，腰间别着一块白色玉佩，一双丹凤眼极为深邃，眉宇间露出几分锋利。

原本还坐在桌前的陈尚书和许太守，看到来人的一瞬间，连忙站起身，弯腰作揖。

齐声喊道。

“臣陈良成，许天，拜见燕郡王。”

“陈尚书，许太守。”

男人同样回一个揖。

陈良成看着身前外貌极为妖艳的男人，连忙伸手做一个“请”的动作。

身前这位，就是当今的燕郡王，也就是当朝的七皇子。

沈砚。

“燕郡王快快请坐，今天，我特意给您请来了这沉香楼的头牌，对外号称‘人间仙色’的那位，王爷您今天，不得好好享受一番。”

“行啊，”沈砚轻笑一声，挥一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到门外，接着毫不客气的坐在座位上。

“那我今天，还得谢谢两位让我这体验一把。”

“哎呀，王爷说笑了。”

陈良成一边笑着，一边还不忘给沈砚倒酒。

“铮——”

在几人交谈空闲之际，一道琴声从屏风后传来。

琴音清脆，仿若凉风吹过丛林，树叶的沙沙声响。

又仿若流水与卵石迸溅，清透悠扬。

但随着时间推移，琴声却越发变得猛烈，如大海般澎湃，好似天一瞬间晴转阴，阴转雨，雷鸣惊闪，倾盆大雨。

最后大雨停歇，慢慢消散。

一曲终了。

“好——！”

陈良成忍不住拍起手掌，“一曲原本普通的《天雨》却被林小姐弹的如此精妙，好，真去太好了。”

“谢陈尚书夸赞。”

一道清透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林小姐？”

沈砚听到陈良成的话，突然说出三个字。

陈良成顿一下，反应过来，连忙介绍道。

“这位，就是近年来沉香楼的头牌，林风，林小姐。”

“噢，是吗？”

沈砚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嘴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眼睛望向屏风后，明明带着笑，眸中，却露着寒光。

他开口。

“不知林小姐，可否让我这粗人，认识一下您这‘人间仙色’呢。”

“都是外界夸大的名称罢了，王爷切不可信。”

说完，屏风后面的阴影站起身，走出来。

她朝在坐的三人依次行礼。

“燕郡王。”

“陈尚书。”

“许太守。”

沈砚仔细看着身前的少女。

一席浅绿色长裙，脸上妆容浅薄，头发只用一只银色簪子别起，这一身打扮简单，却没有市井里的粗气，反而透露出一股清新脱离世俗感。

“林小姐真是确实是极为漂亮，外界的夸赞还是少了点。”

“哪是什么人间仙色，林小姐，您已经可以称得上‘天外仙色’了。”

“程南。”

沈砚喊一声，从外面推门进来一名侍卫。

“和这里妈妈说一声，林小姐的举止行为都很得体，赐她一百两银子。”

“是，王爷。”

侍卫将剑推向胸前，行完礼便退出去。

“王爷您过于夸赞了。”

“林小姐不必谦虚，我对女人从不吝啬，更别说美人。”

“也不知林小姐，可否赏点脸，为我们掌一下酒盅。”

萧昭跪在桌前，浅笑。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