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包打听 第41章 名字

只听见段嫣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道：“哥！”

又扭头对一楼的众人道：“快叫郎中！快叫郎中来啊！”

周围一片死寂。

谢照和司轩披着隐身衣站在兄妹两旁边，眼睁睁看着胸前被老虎的爪子几乎挖空的段珠，心知段珠是怎么都不可能救活了。

只听见斗兽场的外面，刚刚还黯淡的天色忽然打起惊雷。

段嫣还在一边捂着段珠胸口的洞，一边撕心裂肺语无伦次地吼着：“救命！救命！”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大罗神仙在这里，也救不回段珠了。

只见倒在血泊中的段珠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渐渐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拉住了段嫣，往她的手心里不知道塞进去什么东西，之后仿佛终于瞑目了似的，眼睛一闭，头一歪，彻底断气了。

就在段珠断气的一刹那，仿佛老天也受够了似的，雷声停止了，一刻钟后，大雨倾盆而下。

段嫣张开手心，发现段珠塞在自己手心里的是那块一直挂在段珠脖子上的蟠螭玉佩。

这玉佩是段家祖上传下来的，玉料十分名贵，一块玉可抵一座城，小时候因为母亲最偏心小哥，所以偷偷取给了小哥戴，被段嫣发现了，段嫣哭闹不止，段父只好叫小哥把玉佩摘下来给妹妹戴，可是那时候小哥也年龄小，并不愿意把玉佩拱手送人，兄妹两个因此大吵一架。

现在小哥终于愿意把这玉佩送给段嫣戴了，然而段嫣却不愿意要了。

只听见段嫣冷漠道：“你给我干什么，娘给你的，我不要戴，你自己戴着。”

然而刚刚还抓着段嫣的手此刻却仿佛死物一样，任凭段嫣怎么拉扯，都冷酷地没有半分回应。

小哥死了。

有几个看不过眼的仆从段嫣那里夺走了段珠的尸体。

这一次事情闹大了，如今所有人都在找段珠段嫣的下落，偏偏段珠死在了季荆的手上，若是消息泄露了出去，棣王虽然现在重用季父，但保不准将来拿这件事朝季父发难，而若是万一靖王有多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胜了棣王，那么凭借段阁老在靖王身旁的从龙之功，段家唯一的血脉现在被季荆害死了，只怕季荆死一千次都不够。

至于季荆本来没想要小哥的命是许宁弄错的这件事，没有人会去追究。

段阁老的孙子死了，许宁一个小小的县令是抵不住的，到时候问责的只会是季荆，而不是许宁。

季荆愤怒地揪着许宁的衣襟，质问他为什么放错了老虎，许宁解释自己不知道西域老虎和马戏团的老虎之间的区别，季荆大骂许宁作伪，要他现在就滚出季家滚出湖广再也不要回来。

就是在背景音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段嫣因为受不住打击，眼睛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之前只听见旁边有人惊呼道：“快救人！”

等到段嫣下一次睁眼，她已经重新被关回了卞城监狱，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单独关押的，而是和之前铁笼里关着的七个乞儿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这七八个乞儿虽然行乞，却自有小团体，几个和替段家兄妹的黑脸凑在一起，几个和想要对段珠道德绑架的黑痣凑在一起。每天都有七嘴八舌的架要吵。

段嫣醒来，黑脸端着一碗水，示意段嫣喝一点。

段嫣从黑脸那里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段嫣摇摇头，黑脸也不强迫她一定要喝水，只是把装着水的碗放在段嫣旁边，然后默默地走回去，重新和自己的小团体坐在了一处。

就在段嫣醒后第二天，仿佛送饭的人知道似的，送来的伙食全然不像之前那样宽裕，八个人只有七个馒头。

几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分，黑痣当即就要伸手拿馒头，还理直气壮道：“我们被关起来都是这个女的和她哥哥害的，当然没有她的份。”

全然忘记了自己苦苦哀求段珠救下他们几个的铁笼子的事情。

黑脸却反驳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人家哥选了救我们，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吃馒头？”

“要不是她哥我根本就不会被季荆抓到这个鬼地方！”

“那是季荆抓的你，又不是她哥抓的你，你有本事去找季荆报复啊！”

黑脸和黑痣两个人唇枪口剑争了好一会儿，最后黑脸占了上风，几个乞儿于是各撕下了一小部分馒头给了黑脸的手里，这样不过是大家都少吃一点，长时间也不会饿死人。

黑脸把自己手里的馒头也撕下一小部分，然后拿着几块馒头和一个撕下来一块的馒头坐到段嫣旁边，把撕下来一块比较完整的馒头递给了段嫣。

段嫣伸手接过，有史以来第一次出声说了句：“谢谢。”

黑脸瞬间脸红了，拿着空碗同手同脚地离开了，连不客气都忘记说了。

之后的几天都是黑脸从同牢的乞儿那里抢来的伙食分给段嫣吃，段嫣有时候会对黑脸说一声“谢谢”，有时候一言不发，连谢照和司轩都觉得段嫣运气好，遇见这么个好心人。

一日，黑脸因为嫌麻烦，一次拿了自己和段嫣的两只碗，段嫣伸手去接，露出宽大的衣袍下面的手腕。

黑脸惊呆了。

只见段嫣的手腕上刻着歪歪斜斜的几个血红的人名。

等到段嫣睡觉的时候，好奇的黑脸偷偷上前，悄悄把段嫣的袖子拉上去。

黑脸虽然十五岁了，但识字不多，他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人丢弃在了一块石头上面，写明了他的生父，一个路过的老奶奶捡到他。

老奶奶没有文化也没有钱供黑脸去上私塾，所以黑脸并不认识段嫣胳膊上的字，然而那些字要么两个要么三个，打头的几个姓黑脸是认识的，一下就明白了段嫣刻的是人名。

细细小小地刻在胳膊上，不露出袖子并不会让人看见，能让人刻在身上的名字，要么是亲人爱人，要么是敌人，这么多名字又不是一个姓氏，显然是敌人。

果然段嫣在倒数第二个发现了刚刚那些手下恭敬地叫“季少爷”的那个人的名字“季X”后面那个字他不认识，然而“季X”竟然不是最下面的，最下面的名字是“许X”，黑脸想起当时季暴怒地揪着的那个书生模样的官员，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

黑脸用斩钉截铁而又虔诚的声音道：“我帮你把他们都杀掉好不好？”

段嫣没有说话，好像真的睡着了，黑脸撑直了胳膊低头去看，只见两行温热的液体从段嫣秀美的一张脸上紧闭的双眼里滑落下来，便知道自己失言了，讪讪地离开了。

然而第二天黑脸还是亲亲热热地帮段嫣从另外几个人那里挤出来了一份饭来。

一个多月后，卞城监狱的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兵刃相接的碰撞声响起来。

一群戴着盔甲的士兵冲进来，刀子架在了几个狱卒的脖子上，为首的那个段嫣认识，是靖王手下的大将孙承宗，然而他虽然是封疆大吏，却在段嫣面前单膝跪地行了大礼道：“让小姐受苦了。请小姐随我离开，靖王殿下和您的祖父段阁老都非常担心您的安危，总算给找着了，不知道小姐是否知道段珠小公子的下落孙某好派人前去多加一层保护。”

许宁因为被季荆为难，无奈之下投了孙家，连夜割下了季荆的头表示诚意，开城门把靖王的兵放了进来，孙承宗被靖王调过来作军事布置，没想到在卞城一个想要出头的小厮那里知道了段嫣被关在卞城监狱的消息。

孙承宗赶紧跑过来寻人——要知道段阁老找他的一对孙子孙女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

然而这些内情都是先后经历了兄长父母惨死的段嫣所不知情的。

段嫣只是轻飘飘地，仿佛已经是个鬼魂在梦游似的回答道：“小哥死了。”

孙承宗这才发现段嫣的精神似乎不太对劲，好像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一样，便知道搞不好段珠是死在段嫣的面前的，段嫣受了刺激才会这样，也不再多问，赶紧派人要送段嫣去见段阁老。

段嫣却道：“我不想见他。”

孙承宗无奈，只好准备把人先带到自己休息的营地，然后再派人给靖王殿下和段阁老捎信。

段嫣起身，孙承宗又问段嫣牢房里其他的孩子是干什么的该如何处置。

段嫣冷冷道：“都是季荆抓来取乐的乞丐，把他们都放了吧，每人给一袋白面馒头。”

众人本以为段嫣可能要报复他们这些天的怠慢，没想到段嫣提都没提，反而送给他们白面馒头。

要知道现在可是战乱的时候，一袋白面馒头够活小半个月了，除了那个黑脸的乞丐之外，其他乞丐都连忙磕头谢恩。

段嫣却指着那个黑痣的道：“你别跪我，我还没说完。”

接着段嫣扭头对孙承宗道：“这个黑痣的除外。”

黑痣敢怒不敢言。

旁边的孩子因为拿了段嫣的馒头，也不敢替黑痣说话。

段嫣起身准备离开，听见黑脸在后面大叫道：“我叫苻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