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宫,灯火晦暗、幽暗昏惑,殿门被关的死死的,整座大殿只有戎帝和江霁二人。
江霁一身紫袍金冠立于烛火前,泰然自若的看着戎帝写字。远远望去,二人眉宇有些相似。
“你是说,朕的九皇子和皇后对朕的江山有图谋”老皇帝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其中情绪。
“臣不敢,臣是说,京中有人私造武器运往剑南,而原铁来自砼山扈,且人犯身上搜出瑞鶠纹饰的铜牌。”
大殿内又陷入寂静,老皇帝在纸上又写下两个字“砼山”。
半晌老皇帝声线高了些。“皇后久居深宫,此事定是与她无关,既然清河崔氏有问题,你便放手去查,至于九皇子,我也信他是被陷害的。”
江霁侧头看了眼门前阴影,接过老皇帝递过来的信笺。
“彻查此事,无关是何身份。”江霁抬眼见老皇帝表情冷戾,缓缓朝自己点头,便大声答道。
“臣,领旨!”
刚要谢恩离开,房门就被推开一个缝隙,老太监满脸堆着笑进来了,小步走向老皇帝放下一盅茶。
“陛下,老奴不敢在外待太久,怕这茶味变了,要惹陛下不悦!”
老皇帝不说话,看着茶托里的另一茶盅。
“江霁,尝尝朕这的茶。”
江霁半垂着头双手接过,轻抿一口。“确实好茶。”
老皇帝颌首。“我记得小世子也是爱茶的,让覃总管给你带一些回去,上次朕气急怕是打伤着了。”
江霁眼里闪过一丝戒备,低声答是。
老皇帝唇角勾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既拿了朕的茶,便把左右千牛卫赏你,以后就由你戍卫朕的平安!”
江霁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眼神阴郁了些,暗道,这是拿荆玉威胁自己,若是自己不答应,便有理由召回他了。
江霁伸手行了个平手礼。“臣遵旨!”
春阳和煦,云层薄薄的平铺在空中让日光不那么刺眼,安仁坊街市门可罗雀,只有些卖金玉的铺子还有些常客。
周荆玉二人在街市随意找了家茶铺就坐下了,茶铺为了招揽客人在店外圈了一小块地摆上茶具桌椅,乘着树荫品茗。
赵祺拿过茶瓯和茶钳往热水里加了些茶叶,周荆玉望着古榕树的落叶托腮沉思。
不多时,远处一个青袍男子向这边奔来,走的太快,踩到了下袍,摔了一跤,被身后仆人扶着站了起来,又快速朝自己这边奔来。
赵祺指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开口,“这就是那萧敛!”
周荆玉吞了吞口水,心道:“是不太聪明,小笨蛋交的笨蛋朋友”随后摇了摇头等人过来。
男子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下。“谢小世子救命之恩!”
周围人纷纷侧目,一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周荆玉不自在的拿起桌上蒲扇挡住自己的脸。“你站起来说,不然我现在就走.......。”
男子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朝二人鞠躬,赵祺见状连忙拉人坐下。
“萧敛,别说话了......。”
萧敛在一旁坐的笔直,扣着自己的衣裳,不敢说话的样子。
半晌,等人群散开,周荆玉才放下蒲扇。
“现在我们算认识了,萧公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敛见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拉住周荆玉的手。“世子,我们现在算是友人了吗?”
周荆玉抽出自己的手。“还不算,你算计赵祺才得来的会面,友人怎么会互相算计,别以为装装傻我就信你真傻!”
萧敛眼圈微红,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你才傻,我聪明着呢!”
随后猛的站起身,把仆役端着的锡杖交到赵祺手里,气冲冲的就往回走。
“不想交好就不交好,怎么还羞辱人!什么傻子,你才是!!!!”
赵祺端着他心心念念的锡杖,咽了口口水,“就......,就这么给我了?”
周荆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那不然呢,他的目的达到了,你的也是,还想怎样。”
永宁侯府,江霁正闭目靠着浴桶小憩,老皇帝让他休沐一月,再回职,暗自却塞给自己符牌暗示自己去查砼山扈和崔氏的事情,但若是自己离开洛都,城中势力便毫无牵制,玉儿铁定是要查此事,永宁侯又不在都城,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无奈靠在桶壁上闭目休养,慢慢睡了过去。
梦中自己又回到了乞丐庙里,正躲在角落一言不发,庙外有人施粥,但自己不想去,半晌一个穿着华服玉雪少年向自己走来,手里还捏着两个包子。
“给你!”
“怎么有人发吃的都不知道去领啊!”
自己畏畏缩缩的捏着包子的另一角,怕弄脏了小少爷的手。慢慢啃着。
白雾一闪,小少爷一家再来施粥时,自己把脸擦干净,排在第一个想看看小少爷,但很快就被各自更大的人推倒。“一点规矩都没有,每次都是小爷先的!”
自己默默低头,刚要离开,就感觉一阵暖香包围。个子比自己小半个头的少年,把自己拖向身后,奶声奶气的开口。
“以后他就是我侯府的小公子,不会再和你们一同喝粥了!”
说完便转身看着身后的自己。
“我叫周荆玉,“荆山之玉”的“荆玉!”
周荆玉趴在木桶边,嗅着江霁木桶里的香料。不一会,抬眼看着江霁紧皱眉头,便伸手点了点眉心。
江霁猛的睁开眼,伸手握住眼前白花花的手腕。
周荆玉被吓了一跳半个身子俯在水面上,差一点便向下涌去,双唇擦着江霁的侧脸划过才站稳。
江霁看清眼前人是谁,便不自觉松开了手,周荆玉又失去支点,用力撑住江霁身后的桶壁。
“兄长你做什么!”
江霁喉结动了动,抓住周荆玉的手,帮他站好。
“玉儿怎么突然来我房中。”江霁的声线听不出情绪,但水下的手正捂着自己不可言说的**。
周荆玉拍了拍胸前的水渍,抬眼看着江霁。
“我本是想来和你说说今天我见了妙雪楼的主人。但看你睡着就没叫醒,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看你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我就点了下你的眉心,你就把我抓住了!”
江霁垂首,耳后开始有些发红,小声喃喃。“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周荆玉没听清江霁说什么,又凑近了些,“兄长说什么!”
江霁别开脸。“玉儿先回屋换身衣裳,别着凉了,待会阿兄自会去找你。”
周荆玉感觉江霁周身有些发热,退后了些。“好!那阿兄快些,多日未归,你我二人好好聚聚!”
周荆玉走不久,屋内水声四溢,江霁平复良久才拿起一早熏好的衣裳穿好。随后嗅了嗅身上的香味,嘴角压不住的勾起。
清夜无尘,月光如水,江霁坐在院中望着眼前木芍药,红白相间的花瓣随风飘荡,阿屏推着几座灯架来挂在院中,转身看了看玉新阁的房门,见还没动静,向前两步靠近江霁些,低语。
“大公子,我去叫叫小世子吧!这都睡了一下午了,再睡,晚上就......。”
江霁抖了抖手中书本,把花瓣甩开。“我去吧,你让膳房把准备的吃食端上来。”
屋内,周荆玉蜷在云塌上,衾被盖住全身,只露出脑袋来,整个人小小一团,像只小猫。
江霁轻轻推门,转过玉屏就见着这副模样,感觉心脏被捏了下,酥酥麻麻的。
半蹲下身子,揉了揉塌上人的脸蛋。
“再睡天就要亮了,还不醒!”
周荆玉感觉脸上热热的,跟着江霁的力度蹭了蹭他的手心。
江霁就这么又看了许久,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宝贝,不用害怕他知道自己的这份龌龊心思,也不用害怕来自各方势力的迫害。直到阿屏来推了门,才狠心把人摇醒。
周荆玉迷迷糊糊的睁眼,就看见自家兄长的一张帅脸,心里暗暗感慨自己当年的眼光没错,那么多小孩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自己挑的阿哥就是好,要星星不给月亮,就比如此刻正盘算着要江霁背自己去院中。
江霁看周荆玉睡眼惺忪的模样还直直盯着自己,刚想开口问,就见周荆玉朝自己伸手。
“阿兄,背!”
江霁有一瞬失神,自己都快记不得最后一次荆玉要自己背是什么时候了,自从永宁候有意让自己袭爵,玉儿就刻意疏离自己,后来还离家和九皇子亲近,天晓得那时候自己怎么熬过来的,还是到了朝堂呕血才又和自己亲昵了起来。
周荆玉看江霁定定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对方不愿意了。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开口。
“我知道我年岁大了,不适合.....”撒娇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见江霁背过身蹲在自己面前。
周荆玉一改语气,欢呼道:“阿兄最好了!”
院中落花簌簌、芬芳馥郁,周荆玉左手一个蹄髈右手一只鸭腿,好不快哉。
江霁给周荆玉的酒杯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周荆玉见状啃下最后一块肉,把骨头放在一旁,阿屏快速上前用热水给周荆玉洗了手,递上香帕,便离开了。
周荆玉举杯。“祝阿兄,鹏霄万里、 青云得路、椿龄无尽。”说完一饮而尽。
江霁盯着周荆玉明媚的笑脸,在心里暗自加了一句。“愿岁岁有今朝!”
周荆玉看以前那个温润而泽的江霁终于回来了,也不和自己闹别扭了,心内舒畅。“兄长,你知道工部侍郎家的小郎君是个怎样的人吗!”
江霁刚要开口就被周荆玉堵了回去。“兄长肯定不知,每日忙的连府门都不入。”
“我若是说知道一些呢......。”江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知道?那看来他对侯府真有图谋,此人不可交!”
见江霁微笑不语看着落花,暗自感慨。“兄长的侧颜可真是养眼。”站起身换了个离他更近的位置。
“兄长说说知道什么呗!”
江霁放下酒杯转身面对周荆玉。“有一次郭宇去抓人,他当时就在现场,但不是案子的犯人,却猛的扑倒在郭宇脚下说此事与他无关,害的郭宇把他抓回去审了半月,最后还是工部侍郎亲自来提的人,让郭宇在圣上那领了好一顿板子。”
周荆玉:“.......。”
江霁又倒了杯酒,抬手就要喝,杯周荆玉一把夺过。“醉酒伤身,微醺就好,兄长别喝那么多了!”
江霁喝了些酒,晚风又柔和,不自觉伸手揉了揉周荆玉的脸蛋。
“好!不喝!”
周荆玉伸手蹭了蹭刚刚被捏的地方,心脏不自觉多跳了一下,拿过江霁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清风徐徐,吹得江霁清醒了些。“萧敛这个还是不要接触的好,就算是他无意伤害身边人,但......。”
周荆玉几杯酒下肚脑子有些不清楚,但之前自己的酒量明明不错的,且这才两杯.....。
江霁转头看这会是周荆玉不清醒了,本还想着和他说说自己要去“砼山”的事情。
“玉儿醉了吗!”
周荆玉听见自己的名字,猛的抬头,看着江霁。“没,就是感觉脑袋乱乱的,明明没喝两杯!”
江霁又伸手试了试周荆玉脸上的温度。“有些烫......。”
周荆玉用力甩了甩脑袋,“没事,一直都是我在说,还没听兄长说自己的事呢!”
江霁看着周荆玉一眨一眨的双眼,心里默默数着数“十、九、八、七、六......。”见周荆玉还撑着脑袋看着自己,勾唇笑了起来。
周荆玉看着江霁绯红的唇也不自觉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江霁的唇珠。“我选的就是好!我的!”
江霁怔住一秒,握住在自己唇上作乱的手指。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