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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京女公子[不忘] 第82章 结局

作者:紫鱼儿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12-15 13:23:48 来源:文学城

六年前,玉远的黑屋子里。

“求求您不要杀他,放了他吧。他今年已经十三岁,再做猴娃已经不合适了。”

彼时的静水跪在地上,可眼睛却亮的灼人,却又像是琉璃珠子一样蒙了层泪,好像把全部生的希望都聚集在眼内,这眼内所求,却不止是为了她自己活命,为了他,承箴。

三年前,在他和静水初到金京茹苑的那一天。“你是这家的少爷,是主人,这样欺负我们不觉得丢人吗?”彼时的静水护在他前面,朝着倾世说着。

三年前,他杀了影帮的陆天望那晚。“是我杀的!”断了手臂的静水一字一句的对着影帮所有的人说着:“人是我杀的,用我的簪子直刺他咽喉。”

同样也是三年前,静水从西煌回来的那一晚,下着大雨,而他却对静水说,“我这辈子,不能再回去流浪,永不。”

而静水只是那样安静的看着他,说了跟他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对,你姓纪。你姓纪,纪承箴,而我姓苏。”

现在,苏静水回来了,站在陆子漓的身旁,换了男装,虽然剪短了头发,可还是那么美,惊人的美。

“不好意思,陆二少爷,我不记得给您发过邀请贴。”东田雅束打断了所有人的诧异,她高声说着。

“新启应该也没给东田家族发过邀请,可你们还是来了。”陆子漓面带微笑,语气里的讥讽却让所有在场的记者们会心的笑了起来。

“好,即然来了,就请安静的听完。”

东田雅束不想与陆子漓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她只想尽快的逼上官易之开口而已,“上官先生,请继续。”

可没等上官易之做回应,陆子漓却又漫不经心的开口:“上官先生没办法承认你方才所说的,因为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全场哗然,上官易之却终于笑了。

东田雅束终于动了怒,却碍着面子,只有冷声逐客:“陆二少爷,这里不欢迎你,请立即离开。”

“我说完自会走。”陆子漓正色,也不再拖延时间,一字一句的宣布着:“我说她说的全部是谎言,因为梁王的子嗣的确还活着,可却不是台上坐着的纪承箴,而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位,苏静水。”

这次,局面真的失控。

静水环视着厅内的每一个人,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有惊讶、有疑惑、有兴奋、有愤怒、还有恨。

而前方台上,那个从出生开始就跟她在一起的承箴,他的脸上是什么呢?静水已经看不懂,或者说,从未曾懂。

“静水,你怎么来了,别胡闹了。”承箴站着,对她说着话,说她胡闹。

“我才是梁王留下的唯一血脉,静水,你是怎么了?”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三年前没有帮你,可我那个时候哪有能力去保护你,现在不同了,静水,我回来了,会越来越强大,你会帮我的,对吗?”

静水听着,看着,看着承箴紧迫的跟她解释着、恳求着,他对她说,你会帮我的,对吗?

静水笑了,在心里说着:对,我会帮你。

“十九年前,我和承箴出生,就是义军攻克京城的那一天。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梁王是义军主攻的目标,整个王爷府被烧成一片火海。

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梁王,只有一个人仍旧尽忠职守,那个人姓纪,叫纪睿。

纪睿和夫人纪宋倾尘两个人带着我和承箴逃出京城,辗转流浪去了很多地方。

可终究被人追上了,那些人将纪睿腰斩。

最后因为贫病交加,连纪宋倾尘也离开人世。就只留下我和承箴两个孤儿相依为命,直至被宣秋小姐找到带回金京。

可宣小姐,你不能因为一已私情而捏造承箴的身份。梁王的血脉,是我,我姓苏,苏静水。而他,姓纪。”

“你胡说!你……你……”宣秋腾的站了起来,却毫无反驳之余地。

“不是吗?”静水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迸出,“承箴,你可记得答应过纪宋倾尘什么?她临死的时候对我们说过什么?”

承箴怔怔的看着静水,他怎么会忘,纪宋倾尘临死的时候对他和静水说,从今以后静水姓苏,将成为他的替身,代替他而活!

可是……可是不对,他厉声喝止着静水,“不要再胡闹了,如果你还有点孝心,就该知道你的父母是如何忠于我!”

“忠?”静水哑然失笑,一步一步的走向承箴,竟无人敢拦,“你知道什么是忠吗?你配说这个字吗?

倘若你真的是梁王的子嗣,梁王是何等顶天立地的人物,会不会由着这个琉国的女人对你颐指气使;

倘若你真是梁王的子嗣,我天启唯一的皇族血脉,会不会窝囊到被人塞进汽车的后箱从金京拉到山海;

倘若你真是梁王的子嗣,会不会为了一已利欲而伤害你从小到大唯一的生死之交,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她是可以为你舍命的人!

没错,她可以为你舍命,可她却不允许你忘了祖宗,忘了你是谁!”

静水的声音越来越大,眸子里的平静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了十几年的情感。

因为承箴的原因使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她不恨;

承箴为了能留在茹苑而放弃了她,她不恨;

可她恨,恨自己满门忠烈去护着的竟是这样一个懦夫,放弃女人可以、放弃江山也可以,可他居然放弃了尊严!

“我才是姓纪的,我才是梁王的子嗣!”承箴一脸的百口莫辨。

“你是?”静水冷笑,从颈间扯出红绳缀着的翠玉,举高了向所有人展示着,“这就是梁王的信物,秋水!不知道这块玉的人尽可以去查它的来历。”

这次,连承箴都惊呆了。他居然忘记了秋水的存在,而那是他父亲的东西,当初是谁戴上谁会有杀身之祸的东西,而现在,却是证明身份的唯一证物。

承箴颤抖着,盯着静水,怒极。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静水脸上,是宣秋,“你……你这个女人,纪家带你不薄,你就一定要三番五次的破坏承箴的大事吗?承箴,还是算了,我们回金京,以上官先生的实力……”

“啪!”又一记耳光,这次被打的人却是宣秋。

宣秋的脸上立时红了一片,与其说她痛在脸上,不如说她是伤在心里,因为打她的人是承箴。

“你疯了,你这样等于承认她是梁王的女儿!”承箴的眼睛在怒意的刺激下变得血红,扯下脖子上带着的雕刻小葫芦狠狠的砸向宣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着,“你这个蠢女人,我根本不是纪睿的孩子,纪睿的孩子她,是她,纪静水!”

说完,承箴不再理会一脸伤心错愕的宣秋,转而面向所有人,他拼命命令自己要平静下来,要说清真相:“的确,当年纪睿纪参军带着我和静水逃出京城,为了护我平安,他让所有的人以为他生的是儿子,是我。

而静水成了我的替身,替我挨刀、替我带着秋水玉。

因为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谁带着秋水谁就有危险,对,就是这样,你们想一想,纪睿一门忠烈,怎么会让我去冒这个险!我才是梁王的儿子,我才是!”

“有人会相信你吗?”静水步步紧逼,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加诸在了自己和承箴身上,包括东田雅束的。

记者们早就忘记了今天来的目的,为了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纷纷凑到了台前来。而台两侧的保镖被人流挤的颇显狼狈,又怕枪走火伤了人,只能举着枪对着天花板,自己也侧起耳朵听这难得的好戏。

宣秋打响静水的那一巴掌让陆子漓心疼不已,却也明白这是早已料想过的局面,只能强压住冲上台的想法,不动声色的接近着上官易之,趁人流遮挡对着上官易之做了几个手势。

上官易之神色一松,显是看懂了。

而与此同时,发布台旁一侧本来是用于递水茶水的暗间门悄然开启,一个、两个、三个……五个黑衣人悄然从里面钻了出来,以台口幕布为掩护,一一击倒了东田雅束安排的、一直将枪口对准宣秋及台上其他人的琉人杀手。

“静水,你不该出现。”承箴死死的盯着静水,一字一句的说着:“你觉得我抛弃了你对吗?所以你恨我,要报复我。可你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被宣秋赶出茹苑的那晚我比你还痛,我眼睁睁看着你走却没有一点办法,就因为我们是寄人篱下!你以为我没有尊严吗?我那个时候是没有拿尊严说事儿的资格!好,就算当晚我跟你走了,情况会改变吗?一起睡天桥?卖艺?还是讨饭?你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我告诉你,我全家都死了,只留下我一个,我父亲,梁王,有尊严吧,他怎么死的,被叛军灭了满门!静水,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我,等过了今天,我就恢复了身份,琉国就会帮我复位!”

“他们不是要帮你复位,是要帮你卖国!”静水厉声打断他,“你还不明白吗?今天不管谁站在这里,谁是梁王的子嗣在琉国眼里根本不重要!”

“是!对他们来说不重要!可对我重要!我要我的身份,我要领地,我要强大,哪怕只有一个身份!”

“谁对你都不重要,可你伤害的人,却恰恰是我的全部。”冰冰冷冷的枪口忽然抵上承箴的后脑,一身黑衣的倾世终于出现,做着他想了三年的事。

“倾……倾世……”宣秋颤抖着嘴唇,怔怔的看着她的亲生儿子。

“现在你知道了,你一直护着的人究竟是谁。”倾世并不看宣秋,只是一字一句说着,对他的母亲。

说完,枪口朝上,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巨响。

所有看热闹的人终于明白过来,这不是一场戏、而是一场杀戮。

所有的人都惊呼着朝门口涌去,人挤人、人挨人,就好像谁晚了一秒钟就会立即死在当场。

顾百城大声喊着“警卫、警卫”,可他的警卫被人流越挤越向外,只能干着急的对着天花板放空枪,而空枪声再次引发更大的惊惧和踩踏,顾百城索性也不要了面子,直接和几个“名流”跳下台狼狈向外逃窜。

东田雅束愤怒的失态,用琉国话大声咒骂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护卫也被陆子漓的人制服,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局面竟已经完全失控。

“东田小姐,你千不该万不该得罪□□,□□最擅长的就是神鬼不觉的办事,你说呢?”

陆子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东田雅束,“该结束了。”

“轰……”就像在呼应着陆子漓的话,一声爆炸的巨响冲天而起,气浪震的会议厅天花板上的水晶流苏吊灯剧烈的晃动、摇摇欲坠。

“市政厅一共三层,现在爆的顶楼,你猜,埋了这里还需要多长时间?”

“你、你!”东田雅束眼光里的怨毒已经转变为极度的恐惧,“你炸光这里,你们也活不了!”

“纪静水!”陆子漓刚要回答东田雅束的话,却被不远处的承箴嘶吼声所打断。

承箴背对着陆子漓站着,喊着:“纪静水,你站住!”

是的,该结束了,承箴环视着混乱的一切。

鸟兽散的记者、被制服的东田雅束、早就不见人影的顾百城和所谓的名流。

哈哈,多可笑,这就是自己筹备太久的场面,这就是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场面。

看着陆子漓和倾世都走近了静水,看着上官易之走到宣秋面前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着:“走吧,我们回家。”

家……所有人都有家可回,他呢?他的家呢?他是孤儿,一直是。

可全毁了,全没了,原本他有机会可以改变一切,却被那个、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最信任、唯一的朋友、唯一爱过的女人全盘毁了!

他看着静水,陌生的静水,她的样子、除了头发之外明明没变,可在他眼里竟完全变成了是陌生人。

这还是他的静水吗?是那个纪睿被腰斩的时候,他恐惧的要命,可还要记得帮她捂住眼睛的静水吗?

是那个在纪宋倾尘死后,跟他一起以手指挖出坑,以木棍为钗,亲手替她娘亲挽上头发的静水吗?

是那个在寒冬时跟他裹着麻袋等在雪地里、只为了等出大户人家晚上会泼出来的一桶泔水的静水吗?

“是你吗?你还是静水吗?”承箴目不转睛的看着静水,喃喃说着,声音里已失去了全部的尖锐和希望。

“我一直是我,承箴,你……好自为之。”静水转过身,强忍着的眼泪再次迸出。

她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她的使命已在今天完成。

爹、娘,不要怪女儿,你们要女儿护着承箴,女儿尽力了。女儿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报复承箴,而是要让他不会成为卖国的罪人。

爹、娘,你们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怪罪女儿。

今后的路要靠他自己去走,他姓苏,而女儿才是姓纪的!

“纪静水,你站住!”承箴忽然大喊一声,声音大的几乎足以震惊场内的所有人,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了柄小小的手枪,眼里的恨意和绝望已经再明显不过。

静水放过他,他却不会放过静水,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无所有而静水却会跟别的男人共度一生。

什么金京,什么西煌,那些地方都不属于他,天下之大已根本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他不再想,抬手便朝着静水的后心扣动了扳机。

枪响,鲜血迸出,他打中了,可中枪的人却不是静水,而是倾世。

站在静水旁边的倾世几乎是本能的推开了她,可自己却无论如何没有躲开的时间,这一枪正中他的后心。

“倾世!倾世!”不远处的宣秋连声惊叫,痛心已极。

倾世却没有转身看那个打死自己的凶手,他知道自己没救了,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只能贪婪的看着静水,额头有豆大的汗珠瞬间渗出,后背的血红不断变深,却还是费力的看着静水,目不转睛。

静水忘记了哭泣,恍惚的扶住倾世,“倾世……”

倾世依旧看着静水,慢慢的抬起手抚摸上她的短发,他的手冰冷而无力,甚至连抚摸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的格外的迟缓。

时间不多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今后再也没有办法陪着静水走下去,再也没办法回去西煌。

倾世,他从来就只有名、没有姓,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三年前的茹苑,静水刚来的那天,他一定不会再朝她泼水;

如果可以,他不会因为宣秋的放弃而自弃、不会帮承箴顶了杀人的罪,因为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要留在静水的身边;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和静水留在西煌,哪怕静水的眼睛里、心里,从来只看得到陆子漓一个人;

静水,我要走了,奈何桥旁有块三生石,会映照出自己前世的模样。

我会仔细看,那块三生石上,我的旁边,一定早有你的存在。

静水,如果有来世,你不要再做纪家的女儿好不好?我也不要再背负什么仇恨。太累了,我们都太累了。也许你仍旧不会爱上我,可我知道你也不会嫌弃我,我们做邻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也可以看着你生儿育女,多好。

静水,我好高兴,高兴自己有了这样的机会走在你的前面。从前,我总是跟不上你的,我想到什么的时候,你总是离我已经很远了,这次不会吧,永远不会了吧。

“倾世、倾世……”静水喃喃的叫着倾世的名字。

“静水……头发……把头发留长吧……”倾世像是忽然回了神,微笑着、以一种静水从没见过的神情。

这次,静水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亮亮的,有泪光。

“好,留长,等我……”静水也以微笑回应,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痛,没有心痛,没有了任何感觉,只会说话,只会应着倾世的话。

倾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眼睛瞬间亮,是最亮的、也是最后的光彩。

他的眼神逐渐飘散,恍惚着、像是四处搜寻着什么。

不远处的宣秋已近崩溃,她没办法站立,几乎是爬向自己的儿子,她想对上儿子的目光,哪怕那目光里只有恨、只有埋怨,她认了,只要能让倾世看她一眼。

可倾世却终于没有了力气再搜寻,他闭上了眼睛,永远的。

上官易之拥紧了宣秋,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静水跪坐在地上,抱着倾世,就像他还活着,“你答应了要照顾我,你睡着了是吗?你只是睡着了吧?倾世,不要睡了,醒醒。”

“他死了,已经死了!”承箴狂笑着走近静水,也跪坐了下来,一张脸近乎是狰狞而狂妄的,他的眼神是毒汁,恨不得毒死每一个被他看着的人,并再次朝着静水举起了枪。

可陆子漓已经不允许静水再有危险,他在承箴接近静水的同时就已经飞奔赶过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承箴的枪,狂怒着将枪口抵上承箴的额头。

“轰……”又一声爆炸巨响,这次是二楼,已经直接影响到底层的会议厅,因爆炸而引发火势快速蔓延着,越来越多的浓烟涌进,越来越多的水泥、砖块被震落下来,水晶吊灯也终于砸在地上珠花四溅,竟是别样美的惊人。

而东田雅束已趁陆子漓去救静水的时候迅速闪到了台口,在她忍不住最后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承箴被枪指着额头,可那又怎样,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

于是在爆炸声响的同时,她咬了咬牙,转身钻进台口的暗门。

“我说过,不会再让人任何人用枪指着我的头。”承箴的声音充满了怨毒。

陆子漓一字一字,咬着牙齿回答:“要不是答应过静水不杀你,你早就死了一万次!”

“哈哈,又是静水,你答应她不杀我吗?你这么听她的话?杀吧,杀啊!”承箴狂笑起来,疯子一样的得意。

“他答应过我不杀你,所以他再恨都没有动手。”一直拥着倾世的静水忽然抬头,“他不能,可我能。”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承箴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雪香簪。

没等承箴再有机会躲开,也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静水用力的朝着他的咽喉刺了进去。

雪香簪,本是美丽的东西,是倾世送给静水的礼物。

可从送出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预示了死亡。

承箴甚至似乎听到簪子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这声音近在咫尺、在耳边,就跟三年前他刺死陆元望的身体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死就是这么简单。

承箴笑了起来,在心里想着假如三年前他没有让倾世顶罪,一切会不会更好?

其实一点都不会疼,承箴只是微笑着:“静水,你要我死?”

“是,我要你死。”静水死死的盯着承箴,眼角的泪水竟逐渐变成红色,“你抛下我,我不怪你。

你背弃你的身份,我原谅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认命……可你却杀了倾世,苏承箴,你可以杀我,反正从小到大我的存在都是为了让你能活。

可倾世不是啊,他不是啊,你跟我都对不起他,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活着,即然没人会杀你,那我来。

苏承箴,我、要、你、死!”

话音一落,静水用力地拔出雪香簪,承箴的鲜血立刻从喉间涌出,整个人几乎像是浸在血水里一样。

他呆呆的看着这腥红,竟有这么多,这么多,跟纪睿被腰斩的时候一样多,跟他全家一百一十二口人砍头的时候一样多。

原来一个人的血会有这么多,原来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最终杀了他的人,原来一个人的离去,竟也会觉得这么幸福。

是啊,倦了,他真的倦了,什么身份、什么复位,他担不起,从来就担不起,自他抛下静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再担不起什么了,他笑着,最后看着静水,直直的倒了下去。

“轰……”最后一颗炸弹埋在会议厅最内部的暗门通道,此刻终于爆响。

整个,市政厅大楼已临坍塌边缘,所有的窗子已被震碎、变形,浓烟夹杂着灰尘滚滚而来,柱子一个接一个的倾倒,没了光线,会议厅已成了修罗战场,再也支撑不了多久。

“静水,倾世已经死了,我们要马上离开,来不及了!”陆子漓沙哑着声音说着,试图将静水拉起来。

“我得陪他。”静水却笑了,抬起头凝视着陆子漓,“子漓,这辈子我终究是负了他。”

“该陪着他的人是我。”说话的,是宣秋。

她不再依附在上官先生身边,踉跄地走近自己的儿子,这恐怕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她认真的看自己的儿子,认真的帮他擦拭脸颊。

倾世的眉眼多好看啊,像她,一直就像她。

上官先生绝望的看着宣秋的背影,他知道这次劝不了了,她真的……不会再抛下倾世独活。

“静水。”宣秋认真的看着静水,这是纪睿的女儿,她终于找到了。

“其实当时只是想着买下承箴就好,偏偏还多问了你一句,那时候你看着我,也不恳求、也不卑微。我想,这大概就是你了,不需如何,总有本事得到你想要的。静水,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命。”

说完,宣秋便看向陆子漓,眼神里只有恳求,和最后的托付。

陆子漓知道自己在流泪,或者是被浓烟呛的,一定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不知道自己是会哭的,直到爱上了静水。他缓缓的举起右手,照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后颈砍了下去,静水立刻瘫软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那场爆炸引发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一天,火从顶楼一直蔓延开来整个大楼,诺大个市政厅烧得除了残壁瓦砾,只留光秃秃一片干净。

曾经有过耻辱历史的市政厅不复存在,却仍旧会记载于新启政权的历史之中,成为不可触碰的隐痛。

人的记忆是很可笑的一个存在,所有重大事情发生的当时都会被认为是永不可磨灭、永不可替代的。

可实际上,除了亲身经历的当事人外,又有几个能记得清那些事不关已的历史?

当一切都成断壁残垣。偶尔,夜半时分,也许会有一两个妇人摇儿入睡时会讲起,新启有个传奇的女人,有个传奇的家族,姓纪……

三年后。

盛夏的西煌,景色依旧,来扎马驿站的人却越来越少,几乎变成了摆设,再无当年的热闹场面。

好在能守着这大漠驿站的人,自然也不会是特别喜欢繁华喧嚣性子的。

倒是驿站的主人莫姑姑,仍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隔几个月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带回些外面的消息而已。

原来替她打理驿站的人到了年龄已经干不动了,留在驿站舒服的养老。

而现如今的管事儿的于二年前才来的,叫陆子漓,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沉稳的性子,平日里话极少,也没有任何爱好,只是在夜里的时候喜欢去沙湖边儿上走一圈。

旁人即使看着奇怪也不会问什么,总归,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太多太多,都去逐一打听了,伤了自己的心神、又勾了别人的痛。

“哎,管事儿的,晚上的宴席需要备些什么特别的菜式?”谢阿柔挑了帐篷帘,大大咧咧的问着帐篷里的陆子漓。

陆子漓身着浅色的麻质衣衫席地而坐,手里雕刻着一块小小的木头,显得很专注,做各种小木雕是他的爱好之一。

“你做主。”陆子漓不紧不慢的答着,眉头轻挑间手腕一动,细细的木屑落下。

“倒也是,今天来的客人也不挑剔,还帮着大伙儿喂马来着。”

“嗯。”陆子漓头也不抬。

“哦,那客人是个年轻的姑娘。”

“嗯。”陆子漓专注于手中的雕刻。

“那姑娘……”

“谢阿柔,你今天话太多了。”陆子漓终于叹了口气,无奈的抬头。

谢阿柔却终于忍俊不禁,眼中的神彩竟看得陆子漓一怔。

“嫌我话多?也对,不过人家姑娘若是走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子漓心里一紧。

谢阿柔瞟了陆子漓一眼,刻意夸张的叹气,“唉,等了人家这么多年,这会儿我好心好意的来叫吧,你却只看着破木头,唉……哎哟你撞死我了!”

话音没落,谢阿柔就只能揉着被夺门而出的陆子漓撞疼的肩膀咒骂了……

沙湖,陆子漓满心满眼跑过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沙湖。

他无次的幻想过再次见到静水的场景、也无数次的否认那个场景,他没有把握静水会回来、会肯见他,可他仍旧守在这里,守在大漠西煌,因为这次是他唯一确定的、静水不会忘记的地方。

可沙湖再美,仍没有静水,陆子漓看着波光滟静的湖面,平静得仿佛从没被打扰过一样,没有任何人出现过的痕迹。

他不敢错眼的仔细搜视着,生怕漏看了任何一处角落。

谢阿柔在骗人吗?连谢阿柔的话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吗?

惊喜、期望、再失望、绝望,陆子漓站在湖边,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有人跟我说过,西煌并不可怕,他会带我去看沙湖,就在驿站旁边,无论冬夏都是一样的美。”

一个声音忽然在陆子漓身后响起,平静而温婉,有着让陆子漓平静下来的魔力,却让他害怕,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害怕再次失去。

“陆子漓,你……可好?”声音再次响起。

声音来自背后,陆子漓判断得出。

可他却不敢回头确认,只是僵在那里,生怕自己偶然的一个动作便会令那个声音彻底消失。

“金京你不要了,陆宅你也不要了,看来真是喜欢西煌,还是你在等人?等谁,是我吗?”

那个声音终于又再响起,带了七分俏皮。

陆子漓确认了,听清了,不再迟疑,猛地回头。

是静水,眼睛闪亮,嘴角微微上扬着,戏谑的喜悦一点点浸透在脸上。

陆子漓不语,眉头不经意间上扬起,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静水,眼光从不可思议,再到了解,和别样的云淡风轻。

静水皱着眉头笑道:“陆子漓,你不会说话了吗?”

陆子漓仍旧专注的看着静水,看着她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形,留长了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周身散发着晶莹的美好。

她就站在他的身前,不远的距离,不知走了多久。

静水看着陆子漓,三年没见,他却在见到她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想说吗?

她皱着眉,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近在咫尺。

她轻呼一声用手遮拦着胸前,这一动竟有些站得不稳了,他怎么可以离得这么近,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下那双莫名情绪的眸子。

“喂……”静水绯红着脸,小声嘀咕着,用力的稳了稳身子。

“你舍得出现了。”陆子漓又走近了些,伸手便抬起静水越来越埋低的下巴,沉声的问着。

挣脱不过,静水只有轻轻点点头,尽量扯出一点笑容小声说着:“很明显嘛,呵呵……”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陆子漓的语气又冷了三分。

静水咬了咬嘴唇,装聋作哑。忽然惊呼一声,只觉腰间一紧,竟被陆子漓用力的环住了。

“那个……我们回驿站再说好不好?”静水涨红了脸,无力的推着陆子漓的胸膛。

“你躲了三年,一直不肯来见我。”陆子漓几乎是有些“恶狠狠”的说着。

静水刚想开口说什么,面前的陆子漓忽然用力而又霸道的扶住她的头,吻了下来,他不想再听她任何的废话。

不需要,根本不需要。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在看着她又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控制,三年,不止三年,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这样了。

可他,几乎失去了她啊。陆子漓并不理会怀中柔软小人儿的挣扎,他的手臂紧紧的环绕着她,控制着她。

不给她一点空气,不给她一点喘息的余地,直到她终于放弃了抵抗,彻底的瘫软在他的怀里,回应着他的霸道。

一世的刚化成绕指的柔。

陆子漓咬着静水的耳垂,喃喃说着:“静水,你可要我。”

静水没有回答,她已以身体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陆子漓不需要她的回答,怀里的人儿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了。

的确,他的确寻找过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可那一切让他累了、倦了。静水也累了,倦了。

这里,这个驿站,这个湖,不就是她要的生活吗?

当那场爆炸过去之后,当一切都被那场大火烧成灰烬的时候,背负和仇恨就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一个传说,一个回忆,有痛,有乐。

终于不用再等待什么了吧?就由着他吧,当年他带着自己到陆宅,魔鬼一样的对待她,她却仍旧倾心于他;

就由着他吧,当年在魔鬼域窟,他对她说,苏静水,这酒你喝定了。他整个人全身上下散着紧绷的气息,眼神那样专注而笃定的宣布着不容置疑的强权。

他第一次吻了她,她那么怕,却仍旧被他牵着手扑向未知的前程;

就由着他吧,当年在回金京的火车上,她几乎委身于他,却在最后关头得知了长天玉的消息,得知了他是仇人的儿子,那种累,那种铺天盖地的倦,那种大局已定、生无可恋的绝望也结束了;

就像宣秋说的,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命。

可她不想再背负什么,即使这是她的命。

一块秋水、一块长天,已经纠缠了她过去所有的时间。

而现在她已经到了沙湖、被她最爱的人紧紧拥抱着,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流泪,因为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礼物,这礼物是她经历了上天久久磨炼后才得到的:放下……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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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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