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阻止,强大如陆元胜也来不及阻止。
他只能气急败坏的冲上来一把推开了静水,而静水的手中还握着那簪子。
白色孝服上溅到了血,竟是妖异。
静水踉跄着后退,忘记了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头痛欲裂,巧心设计的谎言以为可以救到倾世,可他已经生无可恋,宁死不愿再苟活于世,他是自杀没错,可他的自杀……却是在她的手下。
雪香簪再一次见了红,簪尖冰凉锋利的像把锥子,颜色变得刺眼无比,蛊惑无比。
静水再也支撑不下去,她永生永世不想再见到这种红,永远不想。
她看着倾世被影帮的人围住,她听到陆元胜命令说不能让他死。
可是他死了吗?他活着又会过怎样恨意的一生。静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脑海里这三天来情绪的大起大落此刻蜂涌而至,她所能做的只有眼前一黑,瘫软了下去,倒在一个坚硬却竟是温暖的怀里。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在鼻端嗅到淡淡的烟草气息,有个声音低低沉沉的附在她耳边说着:“他能否活下来,是命。”
是命,一切都是命。她在玉远关被宣秋带回金京是命,进茹苑之后所学的道理是命,在凝香阁险些受辱是命,让倾世刺在她的手里,也是命……
一刻钟后,陆宅大门口。
陆天望棺木终于被抬了出来,跟着撒纸钱的、念经的、哭灵的。
陆子漓走在在最前,抱着兄长的牌位。
车内的宣秋终于沉不住气,下车想迎上去,被肖瑞声一把拉住。
肖瑞声:“小姐,不可。”
宣秋眼神紧紧盯着送葬的队伍,却并没有看到她要等的人,下意识自语:“倾世呢,倾世没有出来,不是说要拉他去陪葬吗?”
像是感觉到了小小骚动,陆子漓侧过身,眼神望着宣秋方向稍作停留,也没说什么。
宣秋终于喊出了声:“陆二少爷!”
肖瑞声急迫的:“小姐,万万不可,这个时候找陆二少爷也没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还没等宣秋反对,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招呼:“宣小姐,二少爷有话交待。”
是陆家的丫头,宝喜。
宣秋和肖瑞声回头,看到宝喜,并不认识。
宣秋:“你是?”
宝喜并不言它,直接了当:“二少爷说了,让贰位回茹苑等,事情他会处理好,陆家和上官家会跟以前一样相安无事。若有动作,且看头七。”
宣秋怔了下:“当真?”
“信或不信,是小姐的事。恕小的多嘴一句,贰位若是一直守在这儿,只会让二少爷更难办。”宝喜话一说完,转身就走,她不能久留 ,免得被陆家其他有心人注意到。
肖瑞声也有些犹豫,轻问宣秋:“小姐,怎么办?”
宣秋喃喃自语:“若有动作,且看头七……”
想了想,断然点头:“瑞声,我们回去。”
三天后,深夜。
老天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冷透这几天,黑锅底一样的夜空倒也挂了轮月亮,但月色薄冷,不见丝毫暖意。
丫头宝喜捧着红漆托盘绕了几条廊子,七拐八弯的走进大少爷生前住的容园。
宝喜原本只在陆家专干粗活,人长的不起眼、不爱说话,倒是肯做事的。这几天被二少爷陆子漓调了出来,派给那个姓苏名静水的小姐。
这可不是什么讨好的差事,陆家压根没丫头愿意来。
一则大少爷生前就惹人厌,容园也不知道害了多少良家姑娘在里面哭过;
二则那个苏小姐摆明了是来陪葬的,陪葬便是活死人,没了出头之日,哪个丫环愿意跟着活死人守活寡。
可让几乎所有丫头偷偷松口气的是,大少爷竟指名让宝喜领这个活儿,这便好了。
宝喜也没说什么,虽称不上是高高兴兴,却也干脆利落的把自己的铺盖卷搬到了容园。
她端着的托盘上是一碗刚熬好的粥,盖了青花瓷的盖子,从后厨一路走过来,碗沿还是烫的。
虽说她对容园还不太熟悉,好在园子里安了西洋的什么“庭院灯”,过了午时才会熄掉,她便趁着时辰未到,赶紧着把该做的活儿都做好。
容园的主人房就在园子的最里端,宝喜走到房门口,腾出只手轻叩几下门报着:“苏小姐,我是宝喜。”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个柔柔的声音说着:“请进来吧。”
宝喜应了声便推门进入,一股浓浓的药味直冲鼻端,苦的闷人。
姓苏的小姐果然还没睡,看样子是自己洗漱了,穿了件絮了薄棉的睡裙,披着一头黑发坐在八仙桌前发呆。
宝喜把托盘搁在八仙桌上,立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说着话:“苏小姐,明儿就是大少爷的头七,二少爷说早上让您去祠堂烧香,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您晚上也没吃什么,这会儿喝点粥暖暖胃吧。”
头七……明天就是住进陆家的第七天了。
静水沉默着,把托盘上的粥碗挪近了自己。
揭了盖子,勺子搅了几下,又看了一会儿,方轻声说了句:“谢谢。”
碗里是山药猪肉粥,清热祛火的。静水这几日内火攻心,唇舌嘴角都燎了水泡,硬的东西不敢入口,没想到这丫头也注意到了,一日三餐都做的清淡,虽说她没说过什么安慰的话,可静水心里明白。
宝喜也不应声,手也不停,走向床榻开始铺床。
“如果我问一句……倾世怎么样了,你会告诉我吗?”静水吃了口粥,勺子又搁下,看着宝喜说着。
“她当然不会说。”本就没关严的门再次从外面被推开了,那声音化成风静水都认得,是陆子漓。
静水拿着勺子的手僵了下,机械的垂下头继续吃粥。
“宝喜,给苏小姐准备外出的衣服,大少爷柜子里应该有不少女人的衣服,随便拣件行了,暖和便好。”陆子漓说着。
他今儿的装束不同了些,没有再穿狐领的大氅,一套黑色西洋昵的便装剪裁的极合身,更衬得他高大挺拔。
宝喜对待二少爷也没露出什么巴结神色,应了声“是”,便木着脸去里间找衣服。
屋子里又沉默了下来,静水仍旧埋头喝粥,也没点儿动静儿,陆子漓歪着头瞅了她一会儿,见她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长及腰下,此刻遮了半边脸,看不出情绪。
可就是这股死扛到底的安静竟惹得陆子漓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听说这三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见到我来了反倒有了胃口?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静水的粥已经喝了一小半,她压根没胃口,此刻更觉得哽在喉中,再怎么薄软也割的喉痛,“我是少爷的一颗棋子而已,想摆在哪里悉听尊便。”
“我来是带你去见倾世。”
陆子漓并不耽搁时间,直截了当的说着:“他现在教会医院,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