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念雪站在雕花牌匾前,怔愣了好一会儿,问:“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面前是一家成衣店,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写着“芳衣阁”三个大字,透过门扉,可见里面锦衣如云,男女顾客徜徉其间。
总之,不像是她这种人能攀得上的地方。
“来这里还能干什么。”
陆时远率先迈步进去,赵念雪懵头懵脑地跟着他,问道:“你要买衣服吗?你买衣服带着我干什么?该不会是你觉得我品味特别好吧?说实话我品味是还不错,但是你们男人穿的衣服我恐怕不太了解……这店里的衣服怎么都这么花哨,没想到你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还挺骚包的……”
陆时远眼神不善地乜她一眼,赵念雪讪讪收声,止住了自己的碎碎念。
陆时远冲架上陈列的一排排衣裙扬了扬下巴,说:“挑。”
赵念雪惊诧地看着他:“是要给我买衣服?”
他很变扭地转过头去,不置可否。
赵念雪眼珠一转,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想到他就连这么细微的小事都注意到了,她又有些害羞,当下也不推辞,顺手挑了一件看着顺眼的,随着店员的指引去了里间换上。
衣服是淡绿色的交领襦裙,上面绣着精致的鸟雀花纹,料子摸起来柔软又顺滑。赵念雪穿惯了款式简单的粗布麻衣,拿着衣服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下手,还是在店员的帮助下才一件件依次穿好。
她在里间的巨大铜镜前打量自己,觉得有一种穿汉服cos的感觉。
走出试衣间的时候,她看见陆时远正靠在离门口不远的墙上,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看外面的来往行人,一副对店内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她走过去,捏着裙角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很兴奋地问道:“好看吗?”
裙摆如花朵一般绽开,他只是浅浅扫了一眼便别开视线,淡淡地说:“嗯。”
反应很冷淡,赵念雪撇了撇嘴,说:“那我就要这件了?”
“你自己决定,不用问我。”陆时远又看了一眼店内的其他衣服,“多买几件也行。”
赵念雪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伸出一只大拇指在他面前晃悠,“大哥,跟着你真是太享福了。”
她兴冲冲地去挑衣服,左试一件右试一件,店员觉得来了个大客户,伺候得很殷勤。
最后捧着三套衣裙出来时,她心想,还真是言而有信,果真是衣食住行都让他照顾到了。
店员手脚麻利地给赵念雪的衣服打包,笑得见牙不见眼,一面还殷切地对陆时远说:“郎君对夫人真是好,不如给自己也挑几套衣服?我们店的男装也是远近闻名的,照着夫人的衣服配几套,穿出去啊,保管人人都要夸一句般配!”
赵念雪听见她说第一句话时便已尴尬地抓紧了手指,却见陆时远仍是神色淡淡的,不起波澜,好像不是在对他说话一样。
她对店员说:“我们不是夫妻,他是我……大哥。”
衣服已经打包好,陆时远扔下银子扬长而去,赵念雪抱起包裹小跑几步跟上去,“大哥,等等我啊。”
二人走远以后,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闲话的另一个店员小姑娘走过来,感叹道:“这兄妹感情可真好。怎么我哥哥就不对我这么大方呢?”
“到底是年轻单纯,什么也不懂。”老店员似笑非笑地说,“什么兄妹,不过是夫妻情趣罢了。”
被八卦的两人正一前一后走在街上,陆时远身高腿长,只是平常的步调也能将赵念雪甩在身后。赵念雪大踏几步跟上他,与他并肩时,问道:“刚刚被误认为是夫妻,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连解释都不解释一下。”
“不需要解释什么,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面。”
赵念雪不知道他这个“不会再见面”,指的是与那些店员,还是与她。
不过她也没有问。不管是谁都行,她都无所谓。
他们往驿站的方向走,赵念雪心中还盘算着下午要换个人多的地方摆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头儿!”
起初赵念雪没有反应过来,她是看到身边的陆时远顿住了脚步,才疑惑地跟着他一起转身。
几个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跑过来,看起来都跟陆时远差不多大,个个腰间都挂着武器,跑动时发出叮当的响声,周围行人纷纷好奇地侧目。
陆时远的表情似有些意外,问道:“你们怎么今天就到了?”
为首的一个大眼睛男人说:“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再来跟你会合的,但是我们一路追查王家马夫,到榕城附近时线索却断了,就想着反正都到这里了,那马夫说不定也来了榕城了,就提前过来了……这位是?”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赵念雪身上,个个都打扮肃穆带着武器,很有压迫感。赵念雪顿时大气都不敢出,眼珠悄悄往陆时远身上瞟。
陆时远平声说:“我的线人。”
线人?
赵念雪还未反应过来,几个男人便已目露兴奋之色,甚至有人一个大步逼到她身前,问道:“所以你知道王家……”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时远一个眼神扫过来,悻悻地退后几步,看了看周围的路人,说:“对不起,急糊涂了。回驿站再说。”
驿站里,赵念雪坐在桌角,尽量将自己身子所得小小的,减少存在感。无奈那几个男人的目光仍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个个目光灼灼。
大眼睛的男人,名叫苏南,率先问道:“姑娘,你知道苏家父子的下落?”
“……”
赵念雪张了张嘴,眼神很迷茫。
还是旁边的陆时远替她解围,但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她不会说话。”
几道诧异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他,包括赵念雪的。
“不会说话?那你们怎么……”
“我会手语。”
“会手语?头儿你真是,技多不压身呐。”
赵念雪用手撑住额头,挡住众人视线,一双眼睛瞪着陆时远,都快瞪出了火星子,桌子下面,还暗暗使劲地踹了他一脚。
陆时远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但赵姑娘所知道的线索也有限,还是要靠咱们去找。”
几个小伙子连日奔波,听陆时远一番吩咐后便各自回房间修整。无人之后,赵念雪拉着陆时远去了后院僻静一角,叉着腰兴师问罪。
“你说我是线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我说成是个哑巴?这有多容易露馅你知道吗?”
“不然呢?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不会问你任何问题?”陆时远垂着眼斜睨她。
“就算是这样,你就不能想个好一点的理由吗?干嘛非得说我是你的线人?”
“那我要如何解释你的身份?”
赵念雪被问住了,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别过头叹了口气,语气仍旧埋怨:“可是这样真的很容易露馅,驿站里的人又不是没听见过我讲话,他们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他们不会好好的去问这个的,而且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会很忙,也没时间去问这些闲事。”
“我还得做生意找扇子呢,哑巴怎么做?”
“不是不让你说话,只是在他们面前不被发现就好。”
每一个发泄的理由都被堵住,似乎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赵念雪心有不甘,哼哼唧唧的,“可是让我一个话痨扮哑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陆时远抬眼望天,眼中略有戏谑,“还算有自知之明。”
“你!”
赵念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的语气有些激动,她怕被人听见,又下意识捂住了嘴,双眼冒火地看着陆时远闲庭信步地从自己面前走过。
她追上去,在他身边小声念道:“嫌我话多?你等着,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就使劲说话,烦死你烦死你……”
话虽如此,陆时远倒是所言非虚,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一帮兄弟,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赵念雪很少能与他碰面。
赵念雪也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做生意,打听人,日复一日,充实又悠闲。
偶尔无聊的时候,她会想到陆时远。虽然告诉过自己不要对他的身份产生好奇,但是脑瓜子不听她使唤,总是会胡思乱想。
比如她觉得,他应该是个公务员,而且是在国家保密部门上班的那种,日常的任务类似特工,不能宣之于口。
也许这样的神秘性天然地就会吸引人,赵念雪的睡前幻想,从她做凭借一手锦灰堆生意红火日进斗金成为富婆包养美男,变成了陆时远穿着夜行衣,在暗夜里飞檐走壁手起刀落刺杀奸佞。
而她白日的生意也很有进展,在榕城渐渐小有名气,每日货物都能售罄,回来还要加班加点地赶工做新品。
幸亏她早有预料,把所需材料都随身带过来了。
她自从出了小河村,不仅见识到了更大的天地,连运气也变好了。
来榕城约莫半月后的一天,她照常在闹市摆摊,摊子前来了一个穿着打扮很花哨的年轻公子,兴致勃勃地看她的货物。
赵念雪看出这是一个有钱的主儿,笑得越发灿烂,推销得很殷勤。
那公子拿起一把折扇,展开来反复欣赏,不由自主地露出满意的微笑。“真是别致。我有一个朋友就有一把这样的扇子,跟你这把很像,我也想有一把,但他说这是在泸城买的,别的地方没有。没想到现在榕城也有得卖了,不错,不错。”
赵念雪一怔,点点喜悦如细碎星芒般闪耀在瞳孔中,问道:“公子那位朋友,可是泸城孙家布庄的公子,孙明溪?”
“你怎么知道?”很意外的语气。
“因为孙公子的那把折扇,也是从我这里买的。”
“当真?”锦衣公子合上折扇,语气惊喜,“真是缘分。你如今,来榕城做生意了?”
赵念雪点点头。这位公子虽然穿的花哨,但人还挺随和的。她问:“的确是有缘,孙公子现在还在榕城吗?”
“他啊,前几天便回家了。”
赵念雪的笑容霎时僵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