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第3章 校场

“快点！——五哥哥！”

陆闻奕倒腾着两条小腿往听雲轩跑，陆韶琢招呼碧春扶泠湫回去了，自己迎上去。

陆闻奕一路上一直念叨着陆韶琢，此时到了跟前却又害羞了，陆闻奕将将到陆韶琢大腿，陆韶琢撑着腿俯身笑眯眯地看他。

陆闻奕红着脸，低头揪自己的衣角，陆韶琢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也不催他，陆闻奕最后憋出来了几个字：“五哥哥，你真好看。”

陆韶琢一愣，随后展颜一笑，说：“奕儿也好看。”

陆韶琢一直被养在听雲轩，十年来几乎没怎么露过面，昨日宴上才见过这位小十一。十一皇子天真烂漫，陆韶琢便将他记在了心里。

宫中这样的孩子倒是不多见了。

陆闻奕抬头望陆韶琢，圆眼眨了眨，说：“真的嘛？”

“嗯。”陆韶琢抬手捏捏陆闻奕白嫩的脸蛋。

“五哥哥是奕儿见过最好看的人，比我娘亲都好看，”陆韶琢忍俊不禁，陆闻奕继续说，“我听人说，五哥哥是全天下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看的男子。”

“是么？谁说的？”陆韶琢逗他。

陆闻奕果真掐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说：“很多呀，奶娘、王伯……我娘也这么说！”

陆韶琢被逗乐了，按下他的手，说：“别数了，五哥哥带你出去玩儿。”

陆闻奕还小，陆韶琢想带他出去要先等皇上准许，王伯去殿前请示，陆闻奕等得有些着急，时不时向外探头，陆韶琢觉得好玩，把他带到屋内。

他的琴和主人一样仙气飘飘，好看极了，陆闻奕这个“小色坯”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却又不敢放肆地碰。

陆闻奕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下箜篌的弦，然后又连忙抬头看陆韶琢，见陆韶琢还是笑着，也害羞地笑起来。

陆韶琢抬指划过琴弦，说：“喜欢？”

陆闻奕看着他眨巴眼睛，重重地点头：“喜欢，和五哥哥一样好看。”

陆韶琢纳闷：这是什么形容？

“那五哥哥把它送你了，回来时五哥哥叫人把它搬到你那儿去，好不好？”陆韶琢说。

陆闻奕一本正经地摇头，说：“不，娘说了，无功不受禄，我学得很好，还很听话的。”

陆韶琢闻言眼神暗了暗——他是知道“无功不受禄”的，却不是先生教的。

陆闻弈觑着他的脸色，陆韶琢反应过来，恢复了笑容，回到了先前那个明亮的少年，他说：“对，奕儿学得好，你娘亲教的也好，那就等奕儿有了功，五哥哥就把它送你。”

陆闻奕小手去拨陆韶琢的扇穗，陆韶琢乐得逗他玩，王伯已经回来了，陆韶琢打发人去背马车，自己领着小奕儿出宫去。

陆闻奕攥着陆韶琢的食指晃了晃：“我听娘亲说，二哥哥和云州哥哥去校场了，嗯……先生说，校场是练兵的地方，是——噢对，是云州哥哥那样厉害的人去的地方。”

陆韶琢草草地“嗯”了一声，不合时宜地忆起了那个长长的注视。都一样……

和那些谄媚的“君子”。

陆韶琢低头看了一眼小闻奕，说：“奕儿也想去？”

“奕儿，”陆闻奕犹豫，“奕儿不是厉害的人。”

陆韶琢了然：“奕儿长大以后就会是厉害的人，和季……云州哥哥一样厉害的人，校场里的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厉害的，他们只是一点点在校场里变厉害的，”陆韶琢揉揉陆闻奕的头，“所以想去吗，想去五哥哥带你去。”

马车前面两角挂着铃铛，随着车动叮当响，陆韶琢好像很享受这种声音，就像他最爱的铁马，眯着眼假寐。

陆闻奕显得更兴奋些，掀开车帘一角东看看西看看，看到好玩的要回头瞟陆韶琢一眼，想指给五哥哥看，却又不敢叫醒陆韶琢。

等到了城东校场，陆韶琢先下了车，再回身把陆闻奕抱下来，守军不认识陆韶琢和陆闻奕，有腰牌也不敢轻易放人。陆韶琢两个只好等着通报。

季沉看着陆恪练箭，优哉游哉地往一边一站，偶尔捡个戒尺拍在陆恪小臂上，说：“不对，绷紧！”

然后叼着根狗尾巴草盯着陆恪扎马步，听到传报时一惊，吐了草，问：“谁？谁来了？”

小卒摸不清情况，答道：“来人说他是五殿下，还带了十一殿下。”

陆恪听见“五殿下”眉头一皱，还没想明白季沉是什么反应，听见“十一殿下”后腿一下子直了。季沉反手在他腿弯处来了一下，说：“你蹲你的，我去看看。”

陆恪只好继续乖乖扎马步。季沉跟着通报的小卒去接人，到那儿一看，果真是陆韶琢，那张脸他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这哪里只有陆韶琢和陆闻奕？季沉眯眼一瞧，四皇子陆燚和七皇子陆北楼都在。季沉暗自咬牙，自顾自地将这笔账算在了陆韶琢头上。

季沉挤出一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容，双手交叠行了个礼，说：“几位殿下来此，臣好生荣幸，这几个胆子小，委屈殿下们在这儿等，回头我定要罚他们的。”

风吟来凑热闹，看见自己主子的笑哆嗦了一下，主子说的话是一句没信，只是想：这下又是谁要遭殃？

陆燚开口：“季将军客气，我们兄弟几个多年不见季将军，季将军和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们都得成一声兄长。如今季将军回来我们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陆韶琢目光往旁边一撇，季沉一挑眉：哦？奔着陆韶琢去的？

陆北楼接上话：“若是能得云州哥哥指点，我们也不枉此行了，是吧？”说完还将来的几个人一一瞟了个遍。

陆韶琢鼻间短促地哼了一声。

季沉：呵呵。

表面上还要装作乐意之至的样子，说：“那是自然，我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有几位殿下在过得痛快。”

一行人往校场里走，季沉和陆燚走在最前面，陆韶琢领着陆闻奕落在后面。陆北楼放缓脚步，和陆韶琢并排，很自然地拍了拍陆闻奕的头，低头看着陆闻奕，却对陆韶琢说：“我和四哥来看望云州哥哥，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五哥哥。”

陆韶琢听他说“五哥哥”就难受，又懒得与一个小屁孩儿对付，不就是想告诉他他们与季沉更亲近吗，就那小心思一点儿都藏不住，难道他陆韶琢还稀罕一个季沉吗？

陆韶琢提不起兴趣，淡淡地道：“是啊，好巧。”

陆北楼噎了一下，偏又不甘心，说：“这校场可不比御花园，刀剑无眼，五哥哥这样的‘花’可要千万小心着些，要是磕了碰了，弟弟可是要心疼的。”

真贱呐，陆韶琢笑。

陆北楼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季沉耳朵又灵光，将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余光扫了一眼陆燚，陆燚像没听见一样，没作反应，不过季沉还是看到他眸子垂了下去，该是在笑。

季沉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这些东西和计谋策略又是不一样的，可有些时候，你所处之地，身不由己，所以他后来很少回邺城，呆在西北反而更舒坦些。

季沉听得出陆北楼话里有话，却不好插手，反倒是有些好奇陆韶琢的回答，在宫中养了这么多年的“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陆韶琢倒是很平静，他只长陆北楼两岁，见陆北楼却像见一个小孩儿，觉得他幼稚，有时见他又像见一个傻子，觉得他愚蠢。

比如说现在，所有心思都写脸上了，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有心之人拿来当刀使，陆韶琢觉得无趣，没心思与他争辩，更不想听他继续啰嗦，便不语。

陆北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感觉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更来气了，又没什么好继续说的，愤愤地将脸撇开。

季沉也没等到陆韶琢开口，有些遗憾，此时将陆韶琢前面说的几个字拆开揉碎了往脑子里灌，又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纳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不仅长得好看，连声音也这么好听。要是个女子就好了，我一定把她娶回家，供着！

陆韶琢不知道季大帅因为他的一句话在胡思乱想什么，自己因为陆燚和陆北楼的到来兴致缺缺，睫毛垂下，阳光照过来，陆韶琢柳眉轻蹙，抬手遮了一下。

进了校场里面，陆恪已经起来了，拿着把弓正像模像样的瞄准，季沉挑起一边眉，没在这里拂了二殿下的面子。

陆恪转头，好像刚看到他们，说：“呀，这不是……”陆恪也没想到老四和老七也都来了，“几位弟弟都来了？今日人也是蛮齐的。”

陆北楼跟见到了亲娘一样，快步走到陆恪身边，说：“是啊，连五哥都来了，平时可是难见五哥一面呢……哎呦！二哥你这弓可真好看。”

陆恪瞧了一眼陆韶琢，被那白晃了眼，又移开目光，回道：“这弓是季将军的，我四体不勤，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弓？”

季沉无辜被牵扯进去，一阵无语，眼波流转，在陆韶琢身上晃了一圈，配合地说：“一把弓而已，什么配不配的，我看二殿下就有这天赋，习武之人是该有个称手的兵器，若是二殿下不嫌弃，这把弓就当作见面礼好了。”

陆韶琢一只耳朵听，另一只耳朵往外冒，歪着头抽了陆闻奕的一缕头发辫着玩，陆闻奕抿着小嘴往后靠在陆韶琢腿上。

季沉想了想，憋了一肚子坏水，给自己找了个乐子来弥补自己今天受到的折磨，说：“既然难得人齐，不如你们几位殿下比一比，谁赢了，我再打一把新的送谁。”

陆北楼第一个应了下来，陆恪和陆燚客套了两句，都束起了宽袖跃跃欲试。陆韶琢把辫好的头发固定起来，弯腰轻声问：“要去别的地方吗？”

陆闻奕抬头，看陆韶琢的半边脸浸在阳光里，显得异常温柔，滴溜圆的眼睛盯上绝美的眸子，问：“五哥哥不和其他哥哥们一起吗？”

陆韶琢弯着眼，揉揉陆闻奕的脸，觉得软乎乎的舒服，对这么小小一只泛起了喜爱。

季沉一边看着他们比试，一边还要不住地往这边瞄，竟莫名其妙地羡慕起陆闻奕，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美人拉弓的样子。

一侧忽地响起掌声惊了季沉一跳，扭头去，陆北楼围着陆恪转，靶心红点处插着两支箭，另一支堪堪挂在外圈。

陆韶琢看了一眼，笑道：“五哥哥就不了，你要是想玩儿，让云州哥哥带你去。”

季沉本来就支着耳朵留意着这边，听到陆韶琢的话颇为遗憾，谁不想多看看美人呢？但最后心思还是都落在了那句“云州哥哥”上。

“五哥也来试试呀！”陆北楼招呼。

陆燚抱着胳膊不说话，陆恪也说：“是啊，老七都试了，小十一不来，你总要来试试的吧。”

陆韶琢直起身，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小奕儿嘟囔：“可是那个弓好漂亮的。”

陆韶琢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端详了那弓片刻，浅浅一笑，往前迈了两步，说：“那……韶琢试试。”

陆韶琢从陆恪手上接过弓，黑桃木色的弓身衬得陆韶琢的手更白，修长的手指抚过弓身，弓身光滑细腻，纹路清晰，陆韶琢的手指按在弦上，那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弹首曲子出来。

季沉的目光顺着陆韶琢的手移到脸上，又移回手上，陆北楼在一旁偷笑，陆闻奕把小脑袋伸得老长，快要趴过去了。剩下的三个人则屏息凝神地看着，比看陆恪还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