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花市鬼怪闲谈 第2章 炸肉豆腐泡

季家厨房里传出滋滋的油声，眨眼已经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林逢村山丰水美遍地都是食材，在饮食上即使没有城里人的花样多，小家碧玉的味道也并不比饕餮盛宴坏，尤其季家人又舍得放料。

王奶奶满意两个孩子什么话都往家里说，一高兴就笑：“你去买三块豆腐回来，我给你们炸肉豆腐泡吃。”

吉祥口水流了一地，最后几乎是弹起来跳着往豆腐店跑的。

炸肉豆腐泡是林逢村很普通的一道美食，好的豆腐泡要用卤水豆腐，有的人不会做饭，光是选豆腐就要栽一个跟头，会做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好，在林逢村，就有很多家庭主妇炸出来的豆泡不蓬松还回软，这种豆腐泡不好吃还容易坏。

但季阿公本来就是乡下大厨，经常带着徒子徒孙游走乡里给人办席，像这种小菜，王奶奶跟着他久了身经百战，火候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王奶奶使把大刀将卤水豆腐切成半个麻将大的方块，用食盐一泡，洗完了沥干水分，塞入剁好的鱼虾肉馅儿，放在油锅里不到五分钟就炸得豆腐色如黄玉，表皮一捏一脆响。

香味一下飘得很远。

季家大院里现在一共住了三房人，除了季如意和季四阿公两家，还住了买下大房院子的陈家人。二房的院子虽然早就卖了，但主家一直没搬过来。

几个院子靠得很近，尤其几间厨房都是从以前林家大厨房分出来的，呈一个田字型，各家做什么菜，只要往厨房一站，隔着薄薄的墙听听动静耸耸鼻子就能知道大概。

季如意只是在厨房帮着递筷子碗打下手，就通过隔壁隐约传来的气味知道了陈家人在做土豆炖牛肉、季四阿公家在酸菜鱼，还夹杂着一些豆芽味。

吉祥有些嫌弃地说：“前天他们家吃的咸菜和蒸鱼，吃了剩下的昨天做成了酸菜和炸鱼，今天又往剩菜里加了昨天的炒豆芽做成水煮鱼，还是咱们家的菜好闻。”

墙那边可能也是这么觉得，没过多久就有人走到墙根下喊了几声嫂子。

那个声音说：“三嫂，你在做炸肉豆腐泡？家里几个孩子闻着也馋了，我手艺没你好，嫂子能不能多做点卖给我？”

说话的是陈奶奶，陈家在做各种非遗戏的面具生意，她也是做了一辈子手艺活的手艺人，到了这把岁数就不肯再动手指头操持家务了。不幸的是陈家老两口在早年失去了儿女，跟着两人生活的几个孙子做饭只能说饿不死而已。

“这还用买？嫂子等着，做好了我让年年送过去。”林逢村豆腐和鱼虾都很便宜，远亲近邻，真收钱就太客气了。再说自从陈家人搬过来，每年清明节家里小孩儿都能收到陈家人做的驱邪面具，那些陈家人也不收钱呀。

“那就谢谢嫂子了。”陈奶奶听了后也不拒绝，只是默默把事情记在心上，然后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菜出锅后，王奶奶和季年一人拿了两份蘸料往两家送。白糖黑芝麻碎，甜咸酥香。农家辣椒面，香辣爽口。

陈家人看着满满一大海碗的菜，转身给季年拿了五六包袋装鲜牛奶。这个牛奶季年知道，只有村里那家价格死贵的便利店有得卖，听说是什么水牛奶，比别的牛奶都更补钙。

至于季四阿公那边，桌上果然是糊成一团的水煮鱼，这样七八个姑娘都躲在厨房站着吃。

四奶奶一口一口地在喂孙子吃进口奶粉，看着巴掌大的一份小菜，也难得给了个好脸色。炸肉豆腐泡在周围是逗小孩子的零嘴儿，校门口卖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和炸洋芋。他们家孩子多，用钱也多，像这些零嘴，除了小孙子连大人也不常吃。

四奶奶转手把桌上装了两颗红豆腐的碟子递到妯娌手上，仔细一看其中一颗上边还有筷子印，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家里穷，吃不起好东西，嫂子也别嫌，以后我们家大宝出息了，有孝顺你的时候。”

王奶奶当场翻了个白眼说：“这抠搜劲儿，有一天你死了都是活活抠死的。”

至于如意家，桌上除了哄小孩子吃的肉豆泡，还放了藕盒子、凉拌蒜泥茄子、蒜苗回锅肉。

林逢村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网不好，经常没信号，没有了光怪陆离的网络世界，季如意的生活就变得朴素了许多。为了让孩子过得有滋有味，季家桌上经常都是这种零嘴儿似的小菜。

季如意上辈子从来没被人这么贴心地对待过，炸肉豆腐泡也是她头一回吃，一口一个沾着辣椒面往嘴里送，豆腐皮很脆，里边的肉却嫩出了汁，牙齿一咬鲜甜的肉汁就顺着舌头往外流。

季年这样的讲面子的少年人都忍不住一直吃，再一看季吉祥，已经光速下了第二碗饭。季阿公和李旭则夹着蒜苗回锅肉吃酒、下饭。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午饭，门外忽然多了道怯生生的声音：“季柳不见了，我奶奶和阿公说，让年哥和旭医生帮忙找一找，她说毕竟是如意和吉祥是最后跟柳条儿说过话的人，怎么也要出一份力。”

柳条儿原名叫季柳，季四阿公胡乱给几个孙女儿起名“柴米油盐酱醋茶”，督促她们要操持家务，不忘女人本分。等到柳条儿出生，字不够分了就取名叫“柳”，意思是流了她夭折了最好。

站在门口说话的是柳条儿的三姐季醋。

季醋是块干腊肉，细细窄窄的一条，立在门口脚尖都没敢越过陶屋门槛儿，脸色也涨得通红。

她知道自己不占理，季柳想去樱桃林的事，王奶奶已经跟她爸妈说过，晚饭前季醋还看见季柳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在吃奶片。

但爸妈对这个脏兮兮的妹妹也没有多少感情。王奶奶走了以后，她爸抬手就给了季柳一个耳刮子，说她只会让家里丢脸。

她妈也拿着擀面杖说：“每年花这么多钱养你，一天到晚拉着脸给谁看？家里少你吃少你穿了？往前数五十年季家的女祖宗你这个年纪也早嫁人帮衬家里了，还不知足！”

之后没多久季柳就不见了，季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还惊恐地发现季柳偷偷存的饼干零钱也跟着没了。

季家几个姐妹因为有季柳扛火力，在家还能有偷闲的时候，当季柳不见了，不管是出于姐妹情还是自身利益，一屋子姐妹都开始在周围找人。

找了半天一群人无功而返，当下也顾不得被骂的风险找了四奶奶说话。

四奶奶破天荒地擦了擦眼睛说：“我可怜的孙女儿，准是让隔壁两个赔钱货忽悠走了，咱们家男人少，谁敢往那地方走？事是他们惹出来的，怎么也要出把力气，季醋，你去三阿公家让年年和他爸一起出门找人。”

这些话让王奶奶又开始后悔没在豆腐里下耗子药，她放下筷子对季醋笑着说：“你没福投了劣胎，我不怪你。

但咱们家多少年邻居了？你奶奶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她哪里是担心孙女，这是担心我们家男人太多，想趁机哄他们父子去林子里丧命，以后咱们两家一群女人打架，自然是人多的赢。

你回去跟她说，我们家不会出一个人，就是她没了，我也只有敞开肚皮吃席的份儿。”

季醋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祈求的神色又转移到季阿公和李旭身上，但如意家一直都是王奶奶说了算，他们根本不可能为了只剩一点面子情的邻居让自家人去送死。

等到季如意吃了饭和季年在一起看动漫光碟的时候，两人隔着几间房都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没出息的赔钱货让你请个人都不会请，你妹要是真没了也是你害的！”

季如意听着季醋隐约的抽泣声，想起上辈子的自己，也有些心酸地想，能穿到季家三房来真是太好了。

看完了电视，王奶奶又做了两份炸鸡、切了一盘梨条过来做宵夜，李旭看如意最近不如往常活泼，也特意跑到便利店买了三个雪人冰淇淋让三兄妹吃。

季如意在季家过着猪一样闷吃饱睡的生活，一片热闹的幸福中，隔壁“啊——”的一声惨叫就显得格外渗人。

接着周围的狗也开始狂吠，一条路的灯都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夜幕深垂，万籁俱寂，这一嗓子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王奶奶认出来这是四奶奶的声音，心里也慌了，转头跟季阿公分析：“叫得这么惨，别是让贼摸进来宰了吧？这才夏天，怎么开始就杀年猪了？”

季阿公让老婆子逗得一乐，随即也担心起来，两家离得这么近，真要是有贼摸进来，他们也讨不着好啊。他起身把三兄妹都叫到吃饭的陶屋，自己和李旭拿了两根大棍子去门口看情况。

长夜无聊，即使是村里这个时间大部分村民也还没睡。等了大概十五分钟，整条路的邻居都摇着扇子满头大汗地凑季家大院看热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