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 第302章 血不染桃花

“唤盟主做晚辈，该是荻花题叶僭越。”

荻花题叶微微低头看着李霸地。虽然口称僭越，但他的神情倒是没有丝毫恭敬的意思，好像还带了点得意。

难道是因为他的调查颇有成果？李霸地这样想着，回应道：“你我师兄弟一场，谈什么僭越不僭越。这里就你和禹晔授真前辈吗？”

刚才一路上禹晔授真除了偷偷看他两眼，也不怎么搭话，李霸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下他正在渡口处拴船，听到李霸地叫他“前辈”，动作一僵，连声音都抖了两抖：

“禹晔授真不敢，盟主直呼我姓名就好了。”

李霸地不知道为什么禹晔授真表现得像是对自己有些害怕。但是荻花题叶转过身，带他往桃源仙境里面走去；他只好先应了禹晔授真一声，跟着荻花题叶来到一处花树掩映下的空地。

这地方真的很漂亮。红枫绿竹，宽花细叶，高低错落，别有一番景致。在枫树底下有一处圆石桌，绕桌摆着五个石凳。李霸地只听龙晓月说过风花雪月四人，荻花题叶也不像是十分在乎禹晔授真。多出来的一个凳子，难道是给自己的？

这样想着，荻花题叶已经坐下了。他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先给李霸地倒了一杯。

“邀师弟前来，只是师兄一时心血来潮，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荻花题叶捧起茶杯，缓缓吹凉杯中茶水，“观你血气，你的病似乎还没有完全康复。”

李霸地说：“不碍事，这两天可把我给闷坏了。所以我这腿一好，立马就到你这儿来，也是为了出门透透气。那师兄，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荻花题叶并未答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浮起的茶梗。忽然，他轻笑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

“不过是一些闲杂琐事。桃源仙境不染凡尘，师弟既然前来，那就好好享受一番美景吧。”

李霸地伸了个懒腰，将胳膊揣了起来。

“当真？我以为你有什么秘密要和我说呢。”

他挪开茶杯，将包袱搁在桌上解开。

“来都来了，我有个东西——”

“哟呼，盟主也来咯！”

风逍遥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不等李霸地转身，他已经大跨步走过来，坐在李霸地和荻花题叶当中。他身旁不声不响跟来一名戴圆帽的棕发年轻人，看了李霸地一眼，护紧背上红剑，就要往荻花题叶身边挤。风逍遥拉着他好一阵安抚，他才愿意坐在李霸地身边。

等那年轻人坐近了，李霸地才得空仔细看他的样貌：浅棕长发，椭圆眼睛，看起来沉静内敛，颇有一种忧伤的气质。在李霸地还犹豫着怎么开口向他打招呼的时候，风逍遥介绍道：

“对了，你还没有见过盟主。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前尚同会副盟主坤仪载星，著名的四方山一战，就是在他领导下打赢的。盟主啊，这位就是我的小弟无情葬月，他人有一点怕生，还请多担待一下。”

无情葬月？看着眼前年轻人的长发，李霸地的记忆一下子恢复了：

“你就是北风传奇，对吧！”

本来听到四方山一战是李霸地带领着拿下胜利的时候，无情葬月的神态还有点拘谨。但是在听到“北风传奇”这个名字后，他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拘束。风逍遥打着哈哈圆场道：

“哎呀，都是苗王告诉他的。毕竟苗王只知道北风传奇，不知道无情葬月。盟主也是从苗王那里听说的吧？”

李霸地连忙就坡下驴：“对，对，都是苗王说的。而且我还听说，这个北风传奇身上，还带着一把能够蛊惑人心的神器。是你背上的这把吗？”

无情葬月沉默了一下，将背上红剑摘下来，斜搁在桌子旁边。

“不是。”他第一次开口，“这一把，是血不染。”

李霸地听着他的声音，向血不染望去。这长剑通体血红，耀眼的光华在玉质剑柄与剑身之间流转。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倘若出鞘，此剑该是一番怎样的风采。虽然它和颠倒梦想同样，都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神力，但是细究起来……

这样想着，李霸地不由朝着血不染伸出手去。在他触碰到血不染的一刹那，无情葬月挡住他的手，将血不染收在身前。

“不要碰。”他说。

李霸地能听出来，这不是珍惜的爱护，而是对危险的警告。

于是他收回手去。耳旁听到倒茶的声音，李霸地转头望去，只见茶壶悬空而起，为他杯中添上新的茶水。想来是荻花题叶的术法，李霸地趁茶壶飞到无情葬月面前的时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点烫……

在李霸地专心吹凉茶水的时候，他察觉到身旁有一丝淡淡的冷香飘了过来。随后便是清冽的女声：“原来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玲珑雪霏坐了过来。悬空的茶壶立刻殷勤地飘到她面前，连带着荻花题叶的坐姿都板正了几分。

“这下人到齐了。”他展开折扇，略带得意地摇着，“接下来，就由我和雪，为盟主解开一个秘密。”

果然说闲杂琐事只是托辞，李霸地放下杯子：“是什么？”

玲珑雪霏捧着茶杯轻轻吹着，从她微张的双唇中吐出三个字：

“月凝湾。”

月凝湾是一处凶险之地，李霸地之前在龙虎山的时候，和苍狼对那处地方的记忆，不能说是美好。虽然它有着独属于夜晚的美景，但是那里的毒蛇瘴气，和漆黑的深深树丛，并不能说是多么优美的景致。

而荻花题叶在被胜邪封盾假释后，就前往月凝湾，对忘今焉着手进行调查。

毕竟，他是对忘今焉最了解的人。在巡狼谷失利后，忘今焉最有可能回到月凝湾进行休整。倘若遇到，不论是质问还是拉拢，都有机会刺探出新的情报。哪怕没有，或许也能从忘今焉在月凝湾留下的痕迹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可是，连荻花题叶也没想到，在踏足月凝湾后，第一个看到的人竟是……

“你是说你比荻花题叶先到？”李霸地被茶水烫了一下，放下杯子转向身旁的玲珑雪霏，“你去那里做什么？”

玲珑雪霏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她手中的茶已经完全冷了。

“夫子也是雪的老师。所以，该说的事，也都对雪讲过。”她朝李霸地微笑，“在他失踪后，雪在月凝湾感受到了不属于他的气息，所以想要前来查探。”

荻花题叶摇着折扇：“总之，我们两人因为同样的思路，而相聚月凝湾。并且，在那里……”

月凝湾，血凝湾。

小人拿物很困难。

血凝湾，月凝湾。

一个转身无人还……

嘻嘻嘻……

月轮凝空，水雾弥漫，漆黑树丛环绕四周，诡异的歌谣，就这样在两人脑海中凭空响起。荻花题叶握紧折扇，上前半步，将玲珑雪霏挡在身后。

他从没有比现在更自信过。

“区区妖术，也敢阻挡我荻花题叶。雕虫小技……”

他展开折扇，半掩面容，术法运使的精光，从他的紫色眼眸中迸发。

“五行定位——”

折扇伸向天上明月，耀眼灵力顺着扇骨流出，融入黑暗。在灵力光芒完全隐入周遭环境，四周安静下来的刹那，荻花题叶一声断喝：

“大地之罚！”

灵力骤然凝成光针，齐齐刺入地下。不多时，整个月凝湾在灵力的刺激下颤抖起来，土地震颤，树丛瑟缩，一道细弱惨呼，在这大地的颤抖中显了形。

与此同时，玲珑雪霏也已经运起灵力。

“浩星归流……”

星辰一般的灵力环绕在她周身，为她加持力量。她迈起步，步伐轻捷飘忽，却又极优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已使用点穴，牢牢封住一名红发妖族少女的穴位。

“迫如星火……”她的手指搭在少女脖颈上，呵气如兰。

荻花题叶合上折扇，信步走近。

“不愧是雪。风花雪月当年磨练出的默契，果然还在。”

他看着妖族少女，略微蹙眉。

“至于你，老实交代姓名出身以及目的，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妖族少女颤抖着，终于从术法的封锁中挣扎出一丝喘息空隙，连忙辩解：“我没有害你们的意思！只是……巧灵只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荻花题叶问道：“你是讲，你的术法有针对的对象？”

他见巧灵没有立刻回答，举起折扇又逼近一步。玲珑雪霏的手指也收得更紧，巧灵苍白着面色，咬紧嘴唇，半晌还是惶然应道：

“是……你们来之前，有一个很俊秀说话也很斯文的人，要我等在这里，用我的术法迷惑一个东瀛人……你们，你们人族在我看来都差不多啦！我以为你是那个人，才发动术法，结果，你们是两人一起来的……”

荻花题叶和玲珑雪霏对视了一眼。

“那个俊秀斯文的人，具体长什么模样？”

“雁王！”

李霸地一拍桌子，把无情葬月惊得呛了茶水，连连咳嗽。

“绝对是他！敢情他那么早就跑到月凝湾去了？你说的秘密，难道就是这个？”

他一边问，一边顺无情葬月的背。待无情葬月平复气息，荻花题叶的回答也传了过来：

“没错。雁王出现在月凝湾，一定代表着他有更大的图谋。我和雪都猜想，他会不会是暗中和忘今焉，甚至赤羽信之介有什么联系。但是此后蹲守许久，忘今焉和雁王皆未出现，我们就暂且回到桃源仙境，等待盟主到来。”

“所以是在中间，你顺路让我过来一趟吗？”李霸地算着时间线，“你还挺忙的。”

荻花题叶说：“盟主在苗疆，一定能收罗更多信息。或许，雁王出现在月凝湾之谜，随着盟主康复便能明了。”

李霸地心里暗道他又不是二氧化碳，来了就能澄清什么浑浊石灰水。不过，雁王曾到过月凝湾，这的确是个重要信息。至于什么时候能用到，大约是日后吧。

这么想着，他顺势把手放在腿上。坐了许久，腿的感觉几乎没有了，对于刚刚康复的他而言，还是挺后怕的。

可是，腿上空荡一片，没有手掌的触觉。李霸地一下子寒毛直竖，难道竟要在桃源仙境发病不成！？他焦急地将手底下的大腿从上到下摩挲一遍，还是没有接触的实感。正当他满心恐慌之际，忽然觉得那根大腿挪了一下。

他低头看，手掌底下是不属于他的棕色衣服。

他抬头看，无情葬月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李霸地收回手。

“不是……”

无情葬月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愤懑起身，红着脸和风逍遥换了座位。荻花题叶和他交头接耳一番，笑得连折扇都开始抖。

“是啊，星仔就是这样。”他信口雌黄，“莫说生了病，就是没生病，他也一样到处拈花惹草，不得清净……”

李霸地活动肩膀，放下秋霜切玉，站起身。

“拈花惹草？草我不知道，花可有现成的！别跑！”

在荻花题叶的尖叫声中，李霸地执意弄乱他精心梳理的刘海，这才满意退场。闲聊中太阳西沉，等荻花题叶梳好头，已是入夜了。李霸地在桃源仙境的渡口处徘徊着，待月上中天，他潜入无情葬月房间，将血不染盗了出来。

的确是好剑。出鞘后，月光如水般在剑身的花纹里流淌，银白与红交织成艳丽的图画。他在月光下挽了个血红的剑花，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似乎并未注意到身后来人。

“还是别看着了，师兄。你真正想让我做的……”

他让月光铺满血不染。

“是调查这把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