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 第237章 三方

不等李霸地反应，“玄之玄”赫然拔出随形，横在忘今焉和李霸地之间：“忘今焉！事到如今，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莫非忘了，当初将他交我时，你是怎样保证？”

“保证？”忘今焉收回了手，按在龙头拐杖上，“老夫可不曾记得，对你有什么保证。”

他在“玄之玄”来得及反驳之前，再次向前一步。这步迈出，忘今焉身后苗兵向前逼近；“玄之玄”更不敢怠慢，手一挥，守在巡狼谷入口的尚同会士兵也涌上头前。双方剑拔弩张，气氛肃杀十分。

而俏如来所率领的胜邪封盾，正好被卡在当中，进退不得。他的视线在尚同会和苗疆之间逡巡着，似乎在焦急地考虑着什么。

最终，他什么动作也没做，只是聚拢胜邪封盾士兵，叫他们摆起防御的阵型。

“还算明智。”忘今焉冷哼一声，“你终归不敢赌，一旦擅自发难，尚同会到底站在哪一边。”

俏如来只垂眸道：“既是七师叔已和俏如来反目，师叔，吾不得不防备渔翁啊。”

忘今焉拈须冷笑一声，那边“玄之玄”怒道：“俏如来！你最好现在就备上自己的棺材！等我收拾完忘今焉，看你怎样死！”

他横着随形，挪移两步，用它拦住李霸地的去路。

“更何况，你简直不用我亲自动手收拾。我早就猜到，你肯定要在这小子身上做手脚！但你唯一的疏漏，就是没把这手脚做全！你尽可以猜猜看……”

“我猜……”忘今焉气定神闲地抚摸着龙头拐杖，“他一定将我们的计划告知与你，对吗？”

“不错，正是……什么！”

“玄之玄”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向后退去，又不想碰到李霸地，只好换个方向拉远距离。

“你怎么知道！他分明……”

“分明是将此事密会于你，言真意切，说要向你投诚对吗？”

忘今焉的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

“老夫再给你上一课。老子曰‘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言教人谦虚少言，差就差在，讲得太绝对。真相，有时是最致命的钓饵。你怀疑坤仪载星许久，逼得他几乎以死证道。彼时，他不惜在你面前死亡也要带回来的消息，你还会怀疑吗？”

看着“玄之玄”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他得意地又朝前几步。“玄之玄”慌忙架起随形，忘今焉不慌不忙，只弯腰过去。

“当然，就算你怀疑，也只会查到证实他所说的痕迹。你以为所有的人都会屈从于你的威压，殊不知仇恨，可以盖过一切，叫他心甘情愿做我的傀儡啊！”

忘今焉整理着他的长须。靖城两个派门死斗，双双覆灭这个消息，如果没那么重要，玄之玄便没必要专门来尚贤宫一趟。

他记得，当时的玄之玄面色阴沉，似有话要问。

“老大，你的阴谋该收敛一些。”忘今焉尚未开口，玄之玄先出言嘲讽，“对自己太过自信，可是会死得很快。”

“这句话，若是死去的老四，老六和老八在场，一定会很赞同。”忘今焉反唇相讥，“你不相信坤仪载星，就把他杀掉。为了他质疑九算情谊，这值得吗？”

玄之玄冷笑道：“九算情谊，还用我质疑吗？现在坦白你的把戏，届时你还有命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看来是老夫年迈，该是退场的时候了。”忘今焉假意咳嗽着，“但是你可别忘了，最傲慢的人，死得最快。”

那不是一个愉快的夜晚，但忘今焉可以确定的是，玄之玄这个态度，一定是那边的坤仪载星适时透露了计划。

不错，胜邪封盾引俏如来现身，苗疆趁机和尚同会周旋，驻兵边境，本就是要坤仪载星传递给玄之玄的消息。

本来，擒拿俏如来此事非同小可，玄之玄一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他身上。可越是这般情景，玄之玄越是有可能使用影形作替身。这样，一旦有人趁机刺杀，他就能够混进人群脱身，等事后再出来控制局面。

但……如果他知道这是一个局呢？

除了他本人，谁还控制得了场面？除了他本人，谁还看得破这个局？当着众人的面挫败刺杀阴谋，既能收拢人心，又能清算反对派，这对他来说，是再大不过的诱惑。

对忘今焉来讲，趁此机会刺杀玄之玄，清除掉墨之国度的又一对手，也是诱惑。

至于俏如来？等到中原军队也进入囊中，区区俏如来，不足为惧！

忘今焉提起拐杖，又向前一步。

“俏如来曾经有逃跑的前科，这次为了捉住他，你一定将大部分军队都带来了吧。”

“玄之玄”皱紧眉头：“那又如何？就算要擒住忘今焉你，也是绰绰有余！”

忘今焉捋着胡子，笑得很开心：“不错，不错，是绰绰有余。但你有没有想过，剩下的军队，会在哪里？”

“玄之玄”手上的随形开始颤抖。他看着忘今焉，又看了一眼身后一直沉默的李霸地。

“啊？你，你竟然！你叫他那样听话，随我差使，都是为了，都是为了……”

“都是为了这一刻！”

一瞬间，忘今焉站直了身子，天地风云似乎开始在他身边聚集，将他长长的髯须卷向空中。

“一年了，在这小兔崽子手底下窝了一年，总算……数十年的等待，今日就能得到回应！现在你没带来的军队，都在暗处等待。只要我用虎符颁下行军令，你是要死无全尸！好了，坤仪载星，别让我说第二次。”

他再一次朝李霸地伸出手。李霸地看着忘今焉的手掌，它枯瘦，苍老，褶皱像旧纸堆那样堆叠。它对李霸地抻开，展示着许多年间摩擦纸笔刀剑而折叠出的，繁复深邃的纹路。

从未有一条人命能将它们填平。

李霸地退了一步，把那包袱拿在手里。“玄之玄”仗剑拦路，李霸地左冲右突不得空隙，只好对忘今焉叹道：

“先生，真是对不住。毕竟相处一场，我不想让盟主太难看。这虎符……我能抛给你吗？”

忘今焉的白眼翻得十分明显：“净是没用的顾虑！快交过来！”

李霸地点头道：“先生，失礼了！”

他拿稳包袱，对“玄之玄”做了个打篮球的假动作，从另一个方向丟向忘今焉。包袱的结在空中松开，布匹飞去，露出里面沉甸甸半枚鎏金虎符。

眼见兵权就要到手，忘今焉顾不得许多，忙抛却拐杖，伸手去接。虎符稳稳当当落在他手心，他捧着半枚虎符颤抖了一阵，大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另外半枚虎符。

和一卷厚重的黄色宣纸。

“尚同诸军，听我号令！”

他将内力注入暗着眼睛的那半枚虎符，两厢一合，虎符焕发耀眼光辉，一团银光出现在虎符底部。

忘今焉脸上扭曲着贪婪的得意狂笑，将虎符狠狠按在摊开的宣纸上。银光闪过，他举起宣纸，对准尚同会士兵，高声叫道：

“即刻随我出征，诛杀中苗叛逆！”

风停，云止。

寂静。

军队中一声嗤笑，打破了巡狼谷中的沉默。随即，越来越多的人看清宣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笑。

嘲笑，欢笑，捧腹大笑。

就连“玄之玄”，也禁不住气氛的感染，一时拄着随形直不起腰。李霸地本人，则是指着宣纸笑得最欢快的那个。

“差不多了，你个老不死！”人群里有人嚷道，“那种东西，我们家三岁小儿都画得出来！”

忘今焉的脸，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中涨红得熟透。他颤颤巍巍地翻过宣纸，查看什么东西出了纰漏。

正书楷字，行军令题头，不错。

小宋行文，行军令前因目的时长，不假。

落款，是他的名。

印章……

印章！

那印章，哪里是中原的盟主大印？宣纸上被内力烙上的痕迹，是一个圆。里面圈住两个代表眼睛的小点，和一张微笑的，吐着舌头的嘴。

忘今焉看向对面笑得正欢的李霸地，视野一阵阵模糊。

是他……！

虎符是他准备的！

计划是他暗示的！

示好是他发出的！

从一开始，全都……全都是他！

李霸地笑够了，抹了把脸恢复正经神情。他看着摇摇晃晃重新拾起拐杖的忘今焉，拔出秋霜切玉指向这墨家谋逆：

“老登，还有什么话说？当着中苗首领的面公然发动叛乱，若不是我从未调动尚同会士兵，就算你行军令是假，也要产生其他变数。”

“……毛都没长齐的死小子……”忘今焉眼睛都红了，声音恶毒地嘶哑着，“我还有苗疆的军队……”

他卡壳了。

如果坤仪载星从未教化成功，那……

在坤仪载星之后的苍越孤鸣呢？

苍狼转过头，对忘今焉露出一个微笑。

“国师……或者，孤王还是叫你夫子的好。”

他将绊的刀刃对准忘今焉。

“夫子的调度命令，皆是孤王随夫子心意亲手下发。而今没有孤王首肯，夫子身后，还有何人呢？”

忘今焉扶住额头。他想起曾经龙虎山上两名少年在他眼前的嬉闹，想起昔日苗王宫中两名首领在他眼前的顺从。那些柔顺，那些依赖，那些放纵……

全都是局！

“别以为我就会这样放过你们……”

忘今焉松开扶着额头的手，充血鲜红的双眼好似恶鬼。他的手指迅速抖动着，一道道银光在手中聚集，似乎在施什么法术。

“坤仪载星……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老夫叫你知道欺骗老夫的下场！”

李霸地哼了一声，抱起胳膊：

“那得看你打不打得过我啦，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