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 第234章 蝶引

“你要找的，是尚同会副盟主坤仪载星吗？”

李霸地决定打个迂回。事已至此，先问清楚对面目的为好。少女闻听此言，眼睫下垂些许，嘴角抿平，似有鄙夷之意：

“神蛊峰上不论地位高低，上得还珠楼，便只是主人的人客。”

“凤蝶姑娘可是言差了。”

李霸地看到了少女头上高马尾根部的蝴蝶发饰。

“我讲我是副盟主，并非强调地位，而是身份。副盟主坤仪载星事务庞杂，现下更有紧要事情缠身，恕我拒绝。”

少女眼一瞪，正要转身折返，李霸地补充道：

“但如果是几经波折，心中有许多故事要倾吐的江湖侠士坤仪载星，我便可以随凤蝶姑娘一去。素闻还珠楼主喜爱有趣的人事物，坤仪载星这点墨水，希望不会叫他觉得卖弄。请凤蝶姑娘知悉，神蛊峰是希望副盟主坤仪载星前去，还是少侠坤仪载星拜访？”

凤蝶的脚步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她的声音从黑暗里悠悠飘来：“既然少侠这样讲，就请侠士坤仪载星，往还珠楼一叙。”

知道神蛊温皇暂时不打算朝尚同会下手，李霸地放松下来，欢快地应道：“好嘞！但是现在副盟主坤仪载星还有事要忙，请凤蝶姑娘稍等一下，少侠坤仪载星马上就到！”

他迅速赶回主营帐中。片刻后，李霸地从营地中赶回，将衣服整理平整，对凤蝶笑了笑：“神蛊峰我是头回去，麻烦凤蝶姑娘引路。”

人常讲望山跑死马，就是说看起来近在眼前的山头，实际上的距离却十分遥远。然而紧跟着凤蝶倏忽的脚步，不出一炷香，神蛊峰就已经从遥远的天边来到李霸地脚底。

或许是用了什么缩地术法。李霸地有些担忧该如何回程，但凤蝶脚步未停，他只好跟着走。

山路蜿蜒盘旋，一路上凤蝶鲜少讲话。打破路上沉寂的，只有李霸地对神蛊峰乃至神蛊温皇的好奇。

“我可看得出来，女侠气息平稳内功深厚，就算唤神蛊温皇做主人，你也一定是最不一般的那个。不然，他不肯教你练武功的！不过我建议你离他远点，因为上一个要别人管他叫主人的，就是龙虎山那个……”

凤蝶一声轻咳，示意他止住话头：“到了。”

李霸地探头望去。月色下写着“还珠楼”的红木牌匾泛着光亮色泽，光看就知道，来历和价格总有一个不菲。凤蝶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李霸地进入院内；却不走主路，而是在树丛里绕了好几圈，通过侧门进入一处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早已点起烛火。凤蝶让李霸地在桌边坐下，自己去房间角落拉出一辆轮椅，让轮椅上的人面对李霸地。

那轮椅藏得极好，若不是凤蝶拉动，李霸地几乎没有发现它。而轮椅上的人，李霸地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跳起来朝他行礼：

“晚辈坤仪载星，拜见神蛊温皇！”

轮椅上的男人持羽扇，戴纶巾，蓝袍潇洒，风来陶然之姿；狭眸低垂，睥睨天下之态。他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注视着李霸地。李霸地行礼弯得腰痛，见他半晌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问凤蝶：

“他怎么不应声啊？”

凤蝶的声音有些迟疑：“主人因一些原因，经脉寸断，动弹不得。这种情况，已经两年多了。”

李霸地这才松一口大气，直起身来：“这种事要早说啊！不过看他全手全脚，似乎伤得不像你说的那么惨烈。”

凤蝶在轮椅旁边坐下：“是因为对剑术极致的追求，主人才变成这副模样。我想，如果哪一天主人恢复，他也会希望重新拿起剑。”

李霸地也坐回原来的位置。神蛊温皇是任飘渺，龙晓月就差把这事刻在他脑子里了。不过，既然凤蝶说他瘫了两年多……

“你给我的这封信，也是他授意的吗？”李霸地举起信封晃了晃，“如果他瘫到现在，要怎么写字？就算能写，他这样的状态，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凤蝶说：“你的问题很多，我慢慢答你。

“我只负责执行主人的命令，所以，这封信是他授意我传给你。

“信封上的字是他亲笔所写，他在能说话的时候告诉我，要我在某一天用这个信封，将你约到还珠楼来。

“以他现今的状态，再加上主人的性格，将你约到此处……大约只有一个原因。”

凤蝶似乎面有为难。李霸地拆开信封，将信纸拿出来。而凤蝶的思考，在信纸上的字呈现在李霸地眼前的同时，也有了结果：

“主人他，想和你聊聊。”

“邪门。”

写着“请随意闲聊”五个字的信纸，被李霸地推上了桌。

“我现在知道前辈的能为有多大了。”他看了一眼神蛊温皇，“不过，虽然你说是让我和他聊，当下情形，只能是我和你聊了。有什么想问的吗？”

凤蝶的神情，在烛火照耀下看得不太明晰：“主人想问你的，一定是中原的动向。你和玄之玄行军至中苗边境，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一个俏如来？”

李霸地说：“俏如来能用‘只为’这个词吗？不管是护送还是押送，别说十万大军，九界群侠全来相伴，只怕仍显不够。”

凤蝶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神蛊温皇：“你倒是坦诚，军队数字也能和盘托出。”

李霸地把手肘搁在桌上：“还珠楼是做情报生意的，我哪里瞒得过你们。瞒不过就向前辈学习，以诚待人，说不定还能交换点别的什么呢。”

凤蝶只道：“我的问题，便是这一个了。”

李霸地愣了一下：“温皇没有问题，你就没有了吗？既然是闲聊，冷场了恐怕不讨你主人喜欢。你没有问题，可是要换我问了。”

凤蝶说：“少侠请随意。”

昏黄蜡烛照亮整个房间，李霸地四处看了看。除了房内三人，这屋子再无隐藏其他人的余地。

“我之前是从龙虎山下来的。”李霸地将目光落回凤蝶身上，“有一名唤做冽风涛的王族护卫，听闻他最终来到还珠楼归隐，可有此事？”

很明显，凤蝶没想到李霸地会忽然提起他：“的确，冽风涛是我的大哥。还珠楼人员众多，为他安排一份闲差，不算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还珠楼豢养杀手的传闻，看来是真的嘛！”

这个双关冷笑话在屋子里没引起多少反响，李霸地只好想办法换个话题：“不过，凤蝶姑娘每天照料前辈，想来很是辛苦。有没有让冽风涛搭把手？”

凤蝶摇头：“主人身上下有蛊毒，只有我能免疫。所以，主人衣食住行，并不操烦大哥。”

李霸地一时讶然：“可是你们性别年龄相差悬殊，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吧？那样你怎么办？”

凤蝶直视李霸地的目光无半分动摇：“他是我的主人，便也只是我的主人，没什么方便不方便。”

见她态度坚决，李霸地只好再次转换方向，聊起怎样照料温皇。这方面凤蝶颇有心得，语气都松快不少。

“所以你一般都是为他做些方便消化的饭菜，打成糊糊喂下去吗？”

李霸地看着温皇的嘴角，它似乎在烛光的跳动下，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方法挺好的。像我们这种门外汉就没什么经验，就直接把菜往嘴里一灌，然后托着下巴动，你看就这样……”

李霸地给凤蝶演示了下巴嚼菜，凤蝶虽然仍没什么表情，但从那舒展开的眉头看来，或许她并不讨厌这个。

“真是胡闹，不知当今苗王怎么忍得下你。”她别开目光，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是这个时辰，我要去准备主人的早饭。请少侠稍候。”

她略微欠身，行了一礼，便打开另外一边的房门离开房间。李霸地猛然意识到，如果凤蝶走了，这屋里可就剩他和神蛊温皇两人，忙起身要追出去；然而凤蝶动作快人一步，李霸地刚站起来，房门已然紧闭。

他拉了两下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这下好了。莫非真的只能待在这等她回来？虽然温皇瘫在椅子上动不了，但他毕竟是温皇啊。说不定还有什么自己想都想不到的阴招……

这么思索着，李霸地转过身。他打算从来时的那扇门原路返回，一抬头，呼吸不由一滞。

本是背对凤蝶离开方向的温皇，不知何时竟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李霸地。

不，好像也不是盯着他。那双眼睛呆滞无神，似乎只是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焦点，并未动过分毫。

李霸地咽了下口水。没什么好怕的，按照原剧情的时节，这会他连走路都只能让凤蝶推着。就算眼下他要发难，他的内力也……

李霸地皱起了眉，从门边缓缓向桌旁走去。

温皇的内力轨迹，自始至终，都没展现在他的眼前。哪怕现在特意去看，眼中呈现也只有那一身蓝袍。

更让李霸地心悸的是，温皇的朝向，此刻也跟着他转了过来。轮椅零件摩擦的吱咯声在夜里格外清晰，烛光在房内的微风中跳跃，温皇的视线在夜色映衬下愈发深邃，那不见尽头的黑蓝，在视野中盘旋着扩大——

他悚然一惊。

不是错觉。

温皇的嘴角不知何时咧开。完美的弧度，温和谦逊有礼，却越张越大；唇舌之间黑洞洞的阴影，不似欢迎，更像那吞噬一切的，不见尽头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