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 第149章 尤庄

尤庄的油出了问题。

这个庄子盛产油料作物，花生，芝麻和大豆在附近生长得郁郁葱葱。也因此，尤庄从明朝开国那会儿，就朝都城进贡御用油料。不论吃用，只要是油，就有尤庄一份。

按理说，这种家大业大的庄子，生意是不会，也不敢出什么大问题。尤其是上贡的生意，惹毛了皇帝，那还有命在啊？

事情奇就奇在这——

这天晚上，尤庄庄主照常检查上贡油车的时候，发现整三车的油料不翼而飞。

他吓坏了。

皇帝——嗯，现在是盟主，玄之玄，他不是个爱发火的主。有什么礼节不到，冲撞了的，当时还能让你全须全尾地回家。

可是他整人啊！

像那专做衣服的布庄掌柜，本来想讨个玄之玄的好，亲自带队缝了三天，缝出一套熠熠生辉的金镶玉礼服。那家伙，别说人了，柱子套上都显得玉树临风。

只是坏就坏在，掌柜是按正常人的尺寸裁的衣服。当时呈衣服那会，尤庄庄主也跟着看了。布庄掌柜看着玄之玄过来的时候，脸灰得跟鬼似的。

后来衣服一展，宽袍大袖，能把玄之玄淹咯。

玄之玄当时确实没说什么，客客气气把衣服收下了。后来尚同会里有人传，那个平常不见影的副盟主瞧见了，也挺喜欢，缝得是真好。

只不过，布庄从那一天起，就悄悄换了个掌柜。

尤庄庄主可不想悄没声地被换掉。开玩笑，家业平稳传到自己这里，是老祖宗积了天大的德，他怎么能轻易断送呢？

离上贡日子还有三天，他下令全庄的人都得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油。

可是哪能这么容易就找到呢？那贼偷能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宅院里偷掉三车油，到庄主发觉的时候，早跑得影都没了。

庄里庄外也都找遍了，尤庄庄主恨不得亲自往地下刨三尺。就算家仆成宿成宿不睡觉地找，甚至丢了一两个——

没有就是没有啊！

眼见上贡的日子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逼近，尤庄庄主魂都要丢了。怎么办啊？就算现炼，三天也弄不来三大车油。他恨不得把自己炼成油送给玄之玄，只求盟主能饶过尤庄。

庄主家里的门客看不过去，悄悄提醒：

不是还有副盟主吗？

尤庄庄主回过了魂。

对啊，副盟主。

颁布裁魔令的副盟主。

允许魔人进庄子做工的副盟主。

有正常身材的副盟主……

哎哟，不管了！只要副盟主愿意求情，让整个魔世到庄子里干活都成！

只可惜尤庄庄主点背。他派去找李霸地求情的家仆，冒冒失失闯进了尚同会的议事场地。

然后，当着正批文件的玄之玄，和打盹刚醒的李霸地的面，把上面那档子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一个字都不带漏。

李霸地瞌睡真醒了。他连忙起身，拉着家仆就往外走：“盟主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既然他来找我，我来罚他！这就带出去打板子！来人！”

虽然是找补的话，但玄之玄盯着，板子还是少不了。等爱传闲话的家仆结实挨完十五板，李霸地搀着他往尚同会外面走：“你也是行，什么都往外说。布庄掌柜我见过，不是一直都是那个人吗？”

家仆哆嗦着苍白的嘴唇：“横竖我都是死，副盟主，副盟主听好！布庄掌柜的名字和身份只有一个，但是可以有很多个人来做！盟主他……”

他抓着李霸地，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盟主他是魔！他不是人，是魔，是魔……”

再接下来，家仆的嘴里就只有疯话了。

李霸地不敢放开他。一松手，这家伙就要往野林里扎，那哪是能活的地方。没办法，李霸地拎着疯家仆去尚同会医馆，找修儒。

修儒果断给家仆扎了一针，那人抽搐着安静下来。

“能令人发疯的的毒药很多，还要寻摄入毒药的方法……”修儒摘下遮蔽气味的布巾，“副盟主要我寻到能治他的解药，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喔。”

“没关系，你就去找药吧。最好是哪里的药都试试……”李霸地斜靠在药柜上，理着思绪，“把这人也带上。我得去趟尤庄，他一个人留在这，我也不放心。”

修儒应下：“是副盟主邀约，我当然愿意。那边的药你拿去，记得按时换！”

李霸地拿走柜台上碧绿的药膏。

尤庄停放并清点贡油的庄子，是分部，位置离尚同会不远。这样，才能保证油料送到尚同会时，还是最新鲜的状态。庄主丢掉油的地方，正是在此。为了保护贡品安全，庄内庄外都有强大的镖师护佑。

显得这偷油贼更加神通广大了。

李霸地到达尤庄时，头一个看见的，就是枯坐在尤庄门口，头发蓬乱，眼底铁青的庄主。他看见李霸地，愣神一瞬，一把将李霸地扯进庄。

给他看庄内一地狼藉。

“副盟主来了好，来了好。”尤庄庄主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让盟主高抬贵手，别再搞我了！”

他和那个疯家仆一样语无伦次，但总算还能保持基本理智，提供一些关键信息。

包括，只是一次贡品失窃，怎么怕成这样。

尤庄的确从国瑞帝时代起，就在都城往返，做油料生意。但随着明朝覆灭，中原风云变幻，尤庄也不得不另寻出路。

在这战争迭起的七年里——西剑流作乱五年，魔世两年——尤庄为了谋取生路，也是因着一口咽不下的气，支援过不少对抗西剑流和魔世的组织。

这其中，也包括天地双部和百武会。后来西剑流退却，天地双部解散，庄主以为百武会就要接手中原，没成想魔世趁虚而入，又是一场血战。

百武会，也在战争中消亡。自百武会全军覆没后，尤庄庄主心灰意冷，本想着就此收手，像慕容府那样躲一个清闲——

胜邪封盾，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闯入了庄主的视野。

他们朝尤庄庄主描绘了一个神话般的世界：平等、自由，没有压迫与剥削，人人用劳动建设这个世界，也都公正地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在他们的据点里，这个世界也正在稳步实现。

神话的确美好，可冷静下来后，尤庄庄主还是拿不准。

毕竟，曾经的各路抵抗组织，一开始都是这么说的啊。

的确胜邪封盾有点新的东西，比如，他们真的分田。针对的敌人也很独特，不仅魔兵魔将，一些有钱人——像是囤积土地的地主，和倒卖中原资产的买办，他们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但是对于尤庄庄主这样，有意愿为中原出一份力的人，他们展现出了全部的热忱。

具体表现在，尤庄庄主到访时，迎接他的是盾主和青衫君。至于其他的盾员，仍然继续工作学习。

尤庄庄主最后还是决定，帮胜邪封盾一把。

不仅仅是因为春雨学堂内，那一双双求知的眼睛。

而且，是因为梁皇无忌和青衫君，与他深谈过一次。

他们很感激尤庄庄主的慷慨，与此同时也指出，现阶段他们需要的资助不是金钱，而是各类物资和盾员。

他们说，对于尤庄庄主这样的人，筹集后两者一定比金钱难得多。而且，对他们而言，现在也不是十分困难的时期。

所以，如果感到为难，庄主可以什么都不用出，就这样离开胜邪封盾。

他们会带着尤庄庄主对中原胜利的希望，继续战斗下去。

尤庄庄主解下腰间的玉佩，交给盾主梁皇无忌。这个玉佩，可以保证胜邪封盾在尤庄的势力范围内畅通无阻。如果要做什么生意，自然也按最优惠的折扣交易。

他与胜邪封盾就此别过。

之后，魔世溃败，胜邪封盾却和尚同会合并了。尤庄庄主带着忐忑去拜见玄之玄，除了一些客套话外一无所获。

尚同会没给这个中原带来什么改变。尤庄庄主清点了资产，和从前一样，继续给盟主上贡。《裁魔令》固然带来了律法上的创新和调整，但跟他这个做生意的暂时还挨不上边。

变的，是他上贡的条件。

油料虽耐储存，新油和陈油用起来，终归有方方面面的不同。所以，上贡这件事，赶早不赶晚。每到上贡时节，庄主都是亲自监督全庄，护送油车直到进城。

玄之玄，没做什么。

只是让他把上贡的时节，提前了一个月。

这一着，可以说把庄主的安排统统打乱。油料作物成熟的时间可不会提前，如果想按时按量上贡，只有用去年剩下的陈料。

但陈料榨出来的成品，跟新料完全不一样。就算庄主能混过去，用油的官员可是一看就知道了。

这三车油，是庄主去中原各地收了新下的油料，紧赶慢赶榨出来的，只盼玄之玄满意。虽然量仍然不甚足够，但是能通过质保住尤庄的生意和口碑，那还是划算。

而且，他要趁送油的机会，上都城求求盟主开恩，贡油年年都有，这事急不得。

结果……这三车决定他命运的油，就这么没了！

李霸地将庄主拉回会客厅，摁上太师椅，看着他缩成一团。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还很诡异。

他得捋。

先从庄主的话开始。

庄主零零碎碎所说，除却尤庄前尘后事，基本上与家仆无异。而那唯一的不同，却让李霸地寒毛直竖：

“门客……？本庄没有门客，从不收门客！这庄子闹鬼！死人也活了，活着拆我的庄子！门客、门客……没有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