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温远远望见二骑奔回,心知不妙,待听闻二骑狂呼乱喊,连忙下令身边的中队队长吹起短促的号角,下令已经分作三队的人马远远散开,以避敌军锋芒。
听闻中队号角响起,目沃所统领的右队连忙向道路南侧的旷野之地驰马散开,驮物的骡马均在右队之中,缰绳牵在骑士手中,骡马奔跑速度不如战马,故而右队速度颇受影响。
驮牛俱牵在午雀统领的左队骑士手中,驮牛虽然力大坚韧,善于驮物,然而奔跑速度最慢,因而三队中左队行进速度自然最慢。但是午雀听到中队号角之声,却下令左队将士驻马原地不动。待前出侦察的两名骑士驰到近前,午雀怒声喝问道:“如此惊慌失措,胡乱呼喊,失却吾多马卫颜面。令尔查探敌情,却不报上来敌方向,敌寇数目,要尔等何用?”
此时,两名骑士方才气喘吁吁地报上敌情。原来二人向正东方向行出一里多之后,便远远望见东边三里外大道上黑压压的车马步卒压来,距离遥远又急着逃回报警,故而敌军具体数目未曾看清,怎么也有两三百人之众,戎车在前,步卒随后,旗号看得清楚,来者是虎方人马无疑。
午雀立刻做出判断,敌人定是知晓己方虚实,埋伏在道路两边,伏击了前面开路的卢恭二骑,问出号角通信方式,等待目温一行大队人马进入伏击圈之后,方才杀出,以十倍兵力围而歼之,十拿九稳。但显然卢恭二人的招供有所保留,故对方吹了四声号角,被午雀发觉。敌人斥候远远望见目温一行人驻足不前,甚至又派出两名斥候前来,眼见伏击不成,敌军伏兵杀出,直奔猎物而来。
午雀弄清敌我态势之后,知道众寡悬殊,立刻下令左队带着驮牛沿大路徐徐而行。而目温统帅的中队,无骡马和驮牛的牵绊,奔驰的速度自然最快,早已驰到大路北侧一里的位置,而后转向东与午雀退却的方向并行而驰。
约莫过了一刻时光,东面大道之上,先是出现两骑斥候,而后便是大队的虎方军车步卒追赶而来,戎车所张旗帜上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虎方统军之将显然也知晓兵事,见大道两边的旷野不平,不利于戎车冲荡,便下令全军三辆戎车,一百八十余步卒沿着平缓的大道追击速度最慢的左队。
眼见虎方大队人马加速追击,近到距离左队队尾驮牛三百步的地方,午雀回首望见追兵戎车之上御者和射手的面庞,甚至看见戎车上敌军射手取出箭矢搭在弦上。午雀方才下令,左队骑士抛下驮牛,速速沿着大道向东驰去。
虎方士卒见对方抛下驮牛加速奔逃,根本没有接战抵抗之意,顿时士气大振,不待戎车之上的将领下令追击,前排的步卒们发一声喊,踊跃向前,紧随其后的另外两辆戎车见状,也催马加速,带领车后步卒,直奔近在咫尺的战利品而去。
待虎方车马士卒追到左队扔下的驮牛,士卒皆争抢驮牛,加之八头壮硕的犍牛挡住去路,虎方戎车也不得不减速绕开。顿时虎方追击的速度大为减缓,步卒阵型也散乱开来。
午雀正待此时,立刻下令左队十二名骑士下马执缰,以强弓利矢集射虎方戎车车前马匹和车上人众。目温所选多马卫骑士皆是能骑善射之辈,又配有强弓利矢,虽然左队人数不多,但每人发矢精准,两波箭雨落下之后,便射伤虎方打头戎车的马匹,车上驭者也身中一矢,生死未卜。
午雀取出号角,奋力一长一短地吹将起来。已经奔逃甩开左队二里路程的中队和右队人马,原就不见敌人追击本队,此时听闻号角,立刻调转马头前来助战。中、右两队各十余骑回马驰到射程之内,便立即驻马,引弓放箭,有些马上射术不精的骑士干脆下马立在地上,稳稳瞄准施射。顿时洒向虎方军阵的飞矢更加密集,本来挤在阵前哄乱争抢驮牛的步卒有十余人中箭,伤者哀嚎不断,殁者倒地抽搐。
坐在打头戎车上的虎方将领面庞白净,留着八字微须,看面相甚是文弱,然而其人是一名悍勇敢战之将,见己方士卒散乱,陷入不利境地,便如虎啸般厉声怒喝,甚至抽出腰间宝刀,以刀背敲击身旁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步卒,片刻之间便将散乱的军阵重新组织严整。
白面将领见自己所乘戎车一马中箭跪地,而驭者也已中箭倒在车舆内呻吟,便指挥车左将无法前行的戎车赶到路边以让开道路。而后白面将拿过戎车上的战鼓,甩开双臂拼命敲击,令身后的两乘戎车及步卒沿道路全力冲击敌军。
虎方将士听到鼓声阵阵,士气复振,驭者催马,步卒嘶吼,举着盾干冲锋。虎方人马皆踊跃向前,杀向驻马大道之上施射的目方多马卫左队。
虎方战车犀利,步卒骁勇,百余步的距离,片刻便即杀到近前。目方左队见状不敢恋战,纷纷收起弓箭翻身上马,驰马向西逃窜。左队中有一名年轻骑士,眼见敌人杀到近前,心中慌乱之下上马慢了一些,便被敌方戎车追到仅余三十步的距离。在此距离之下,戎车上的射手即使在颠簸奔驰的车上也有极大把握射中,但见虎方两乘戎车之上的两名射手各自放出两矢,其中一箭正中落后骑士的马臀,战马吃痛人立起来,将这年轻骑士掀翻地上。不待这骑士翻身,随后杀到的虎方步卒便拥上几人,矛戈齐下,这名年轻的骑士身上顿时多了十几个血窟窿,鲜血从中涌出,骑士瞪着惊恐的眼睛,倒地不再动弹。
目方多马卫左队的十几名骑士奋力催马逃命,战马四蹄翻飞,远比戎车迅捷得多,立时就又与追击的虎方战车和步卒拉开了三百步的距离,箭矢亦不能及。
虎方步卒经过这一百余步的全力冲刺,业已气喘吁吁,见敌人驰马远遁,双脚难逐四蹄,追击的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而在道路两旁百余步的目方中队和右队,却不失时机地从侧面向虎方军阵施射。不时有飞蝗从侧面射来,正中步卒的肩臂或是肋下甲盾防护不到之处,时有虎方勇士中箭,发出大声嚎叫,紧接着便是伤者因疼痛的哀嚎之声。
虎方戎车之上亦有射手,步卒之中也有人带着弓箭,不断开弓发箭与目方骑士对射。但是,一来虎方的弓矢射手俱不如对方精良,二来数量也不比对方多。更兼步卒战阵人皆紧密排布,而目方游骑则分布稀疏,乱箭对射之下,自然是目方骑士大占上风。
虎方两乘戎车的车右皆是负责指挥车后步卒的百夫长,眼前道路南北两侧各立着十余骑,不断向己方发矢。二人商量几句之后,各自率领麾下步卒离开大道,分别杀向道路南北的目方多马卫中队和右队。
目方中队和右队骑士见敌人杀向自己,吸取那名年轻骑士逃窜不及被斩杀于阵前的教训,不敢有片刻耽误,人皆翻身上马,分别向南向北逃窜去了。道路北面的多马卫中队还传来短鸣不已的号角,显是目温下令各队四散而奔,不要教敌军的戎车和步卒黏上。
沿着大道奔跑的目方左队十一骑听见号角,正要继续沿路奔散,午雀却回头望见敌军分开南北两路,无人沿大道追击左队,便立刻扯开洪亮的喉咙大喊,严令左队众骑回马二百步,接近敌军侧背之后,在大道之上再次驻马向虎方步卒施射。虎方追击士卒顿时又受到零星箭矢杀伤,眼见己方人众不断死伤,虎方将士不禁士气低迷,有几名落在阵后的步卒干脆站在原地,举起盾牌,不再追击。
虎方白面将此时已经用己方斥候的座下马匹换了自己戎车的伤马,急匆匆驭车赶来。白面将在后方细细观察战场情势,看出敌人不是慌乱溃散,而是有意退散,而后凭借箭矢杀伤。略微思索一番,心中便拿定主意,立刻派出两名斥候向大路南北两边正在追击敌军的两位百夫长传令,令其继续追击各自眼前的敌人,即使无法接战,亦使其不能驻马从容施射。然后,白面将在车上擂鼓,率领自己身后的五十余名步卒,沿大道追击目方左队。
如此这般往来厮杀,在伏牛山东麓山脚不远处的这片平阔之地,目方三十余精骑与虎方三乘戎车、一百八十余步卒来回交战,已将近一个时辰。双方你追我赶、你进我退,除了那名坠马骑士死于戈矛之下,双方余下的伤亡都是由箭矢造成。目方共计两名骑士战死,六名骑士挂彩,而虎方则损失惨重,伤亡已愈五十人。
虎方白面将眼见战局对己方不利,敌军进退有度,不断以强弓利矢射杀己方将士。光是以地上捡起的精制铜矢观之,便知敌人不是泛泛之辈,更不是伐薪邑人所说的羌人游骑。白面将回身看看身后剩余的三十余名步卒,人皆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即便此刻追上敌人,与其近战也并不一定能占得上风。白面将再远望南北两侧,两支己方友军也各追出几里有余,眼见就要走出自己视野,便立刻下令斥候前去传令,叫全军向东边大道处撤退。白面将口头下令自己身后步卒,令人人举盾缓缓后撤,又命自己身侧的车左引矢待发,一旦敌人再次临近,必定以利矢还射,不能教敌军从容施射。
午雀遥遥望见敌军缓缓后退,不再穷追不舍,且退且收敛亡者遗体,知是敌军气力已竭,便举起号角吹起一长一短的声响。目方多马卫的骑士们虽然人困马乏,箭矢几乎已经耗尽,但仍然打起精神,贴近虎方后退的军阵,进入射程之后便引弓施射。目方大多数骑士早已精疲力竭,腹中也已饥肠辘辘,无多余气力翻身下马,只是勒住马头,待战马平稳之后骑在马上向敌阵的方向放箭,因此这时目方飞矢已不如开战之时那般密集和精准,对虎方造成的杀伤大大降低。
午雀正庆幸依仗游骑的机动灵活磨败了敌军,在深入敌境之处赢得了一场稳胜,却听得左边中队方向响起了号角长鸣之声。“呜呜呜”的号角之声不绝,是令骑士冲锋,与敌短兵相接的信号。若是平日体力充沛的多马卫将士听到这般号角声响,必然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可经过一个时辰鏖战的目方将士精气不足,此刻只能强打精神,收起弓箭,抽出腰间宝刀,策马向虎方军阵驰去。
虎方士卒也是骁勇善战之辈,虽然经过艰苦拉锯鏖战,伤亡惨重,见对方骑兵发起骇人的冲锋,依然没有退却之意,在白面将领的高声指挥之下,虎方步卒停止退却,调转阵型在戎车周围结成方阵,持盾戈列阵迎敌。只是此时虎方军阵之中的能战之士仅余百名,在毫无遮蔽的平野之上列成的步兵方阵自然无法抵挡精骑冲击。只见目方多马卫纵马冲锋,一合便冲破虎方步卒单薄的阵线,虽然没有给予虎方步卒多少杀伤,但是马匹冲击之下,虎方军阵已乱。
目方骑士训练有素,大多经历战阵洗礼,见敌阵散乱,立刻回马杀回,以手中锋利的铜刀砍杀虎方士卒。虎方士卒奋力厮杀,只是目方游骑机敏灵活,一击之后便即驰开,步卒难以杀伤骑士。虎方白面将见状大怒,投掷手中铜刀,击杀一骑。虎方步卒中有几名悍不畏死之士,舍身以短戈试图拖拽游骑,皆被躲开要害,只是划伤骑士手臂股腿。
阵型散乱之下,大多数虎方步卒不知如何应敌,只觉四面皆是敌骑往来冲突,不禁胆寒气馁。在目方的接连打击冲杀之下,虎方士卒的士气终于崩溃,步卒纷纷向后奔跑,扔下戈,抛开盾,甚至弃受伤的袍泽不顾,只为逃离目方骑士利刃的追杀。
在目温的亲自率领之下,目方骑士又追击一里有余,斩杀颇多,并且在大路上夺回了由十余名虎方步卒看守的驮着祝秋曼嫁妆与其余财物的驮牛。
最后的骑马冲锋与短兵接战,使得目方多马卫的伤亡翻了一番,纵是如此,战罢清点损失,目方除先导两骑失踪外,还有三人战死,十余人挂彩。至于虎方则损失过半,宽阔的战场上扔下了五十具尸首,甚至还有被抛在战场上的虎方重伤号,奄奄一息,不闻呻吟之声。
身处敌境,行踪暴露,即使取得大胜,目温也顾不上打扫战场和收集战利品。只得匆匆收拢己方骑士,令伤者包裹伤口,将战死沙场的三名骑士的遗体横置马背之上,牵好骡马与驮牛,离开大路转向北方而去。
目方多马卫此番一战取得胜利,令目温心中欢喜,对自己新演练的战法信心大涨。但此时目温知晓自己行踪暴露,随扈骑士人少力寡,且箭矢也已用尽。而吃亏的虎方定会召集兵马人众四处围堵,若不速速离开虎方地界,定会遭到对方围攻。于是目温变更深入虎方腹地侦查的计划,转向北而行,借着伏牛山东麓山口密林的掩蔽,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向北疾行。过了伏牛山,远远绕开虎方最北面的大邑方邑,继而转向东北方向,朝着隞都的方向而去。
在远离大路的山口、丘陵、密林之中潜行两日,目温一行人终于行到了在天边望不到山川的地界,远方的丘陵山峰不见踪影,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天边笔直的地平线。目温掐指计算路程,确定现下已经离开虎方地界,于是下令找到大路,由大路北行,又行两日之后,大路上的车马人众逐渐多了起来,一日能够遇到好几遭。这些行走在通衢大道上的车马人众,也不似伏牛山中的虎方伐薪邑人那般少见多怪,看见目温一行人穿着奇异,也不盯视,最多瞥上两眼便匆匆行过。
此处正是商王直接统辖的王畿和商人所谓“西土”的交界之地。当年商汤立国,在西土建陪都亳(今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为与亳都(今河南商丘市南)区别开来,称为西亳。后仲丁迁都于隞(今河南省郑州市管城区),其地亦在西土。因而西土是商代早期的王畿所在。但是,随着后来一代代商王不断向东迁都,商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也随之东移,西土成为一个有别于王畿和方国的概念。此时的西土,既不像王畿那样由商王直接统辖,又不像臣服于商的方国那样具有很高的独立自主权。此时的西土名归商王,实则由当地的王族贵胄和大族豪强掌管。
目温一行人来到一处路口,望着平阔笔直的大道,目温不禁神游四方。沿着大道继续往东便先是返回目方,而后便是商王朝的王畿河南兆,往北是商王朝的旧都隞都,而向西行则是广阔的西土和西方,有着众多臣服于商的方国,如莞方、井方、亘方、周方,还有更多与商为敌的势力,如吕方、基方、鬼方和诸羌方国部族,若能与这些势力沟通连接,则翦商大业不复愁苦矣。只可惜路途遥远,又无人引见,贸然前往,道路漫漫,实无把握。想到此处,目温不禁唏嘘不已。
如今目温肯定不能远赴曾经求学生活过的王畿,那里对如今的目温来说是虎穴龙潭。而近在眼前的隞都,听闻卢侯言说在隞都中有一翦商强援,目温有心乔装一访,但苦于卢侯不愿为其引荐,甚至此强援的姓氏名爵卢侯都讳莫如深。因此,对目温来说,人地皆生的隞都也是一处险境。方才经过一场恶战的目温身心疲惫,不愿再以身涉险,最后只得拿定主意,绕过隞都向东返回目邑。
随着目温的王令传下,目方多马卫众将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意,一行人在路口转向东,远远绕过隞都,踏上返乡之路。众人返乡心切,更兼道路平整易行,众骑士催马频繁,马儿似乎辨出已经踏上返家之路,奋起四蹄疾行如风,若不是队伍中的骡马和驮牛脚步缓慢,这些精挑细选的骏马都要飞奔起来了。
正行间,迎面由东向西远远驰来一车,这车与两日来目方众人在大道上遇到的车马并无区别,仅是一辆普通的乘车,车上安坐三人,驭者是位中年人,车右是一位俊朗青年,车左则是位少年。
双方错马而过,目方人众只是瞥了一眼平平无奇的乘车和车上衣冠普通的乘客,断定对方定是哪家大族的子弟,便不再多看。但是乘车上的三人倒颇有伏牛山中虎方邑人少见多怪之风,三人齐齐扭头阅兵般一路紧盯着目方的三十余骑,甚至连驮牛和骡马都不曾放过,一一仔细端详,双方错过之后,车右那年轻男子兀自不罢休,还在扭头观望。
目温此刻正志得意满、神游四海,而目沃则一心踅摸着返回目邑府中,与宠爱的女万缠绵,都未在意车上三名男子注视的眼光。只有午雀警惕之心丝毫不减,发现这三名男子目光始终盯着己方的人马端详不休,于是催马来到目沃身边,悄声说道:“太史大人,方才过去那辆乘车之上,三名男子神色不善,以在下之见,其人恐透露王驾行踪,不如除之。”
目沃沉吟片刻,答道:“此地乃隞都地界,四通八达,各方人众云集往来,若是事有不济,引得隞都斥候来探,抑或教路人撞见,岂不坏事?”目沃回头望向西边,见那乘车已经走远,目沃又道:“此事棘手,待我请王兄定夺。”
说罢,目沃催马来到目温身侧请示机宜。目温回首望去,但见那车在西边地平线上仅余一个小黑点,目温今日心情大佳,正欲开恩放过那三人,突然想起伏牛山中那六个伐薪邑人,自己在虎方的行踪定是被其泄露。念及此处,目温不敢再托大,忙向目沃传令道:“此事不可马虎,亦不可莽撞。叫午雀带上十名精骑,速速追上乘车,仔细盘查询问。若其人是商人或是奉商方国之人,则除之,勿留后患。”
目沃领命而去,片刻之间,午雀已点好十名骑士,如十一支利箭飞向西边的那个小黑点。
安坐乘车之上,盯着目温一行人打量不休的三个人正是由殷都返回虎邑的虎缶、邓斛和虎牙三人。因为虎缶离开殷都时拜访在右学授业的太傅子岳,子岳提醒虎缶途径隞都时须得多加小心,谨防路上不测。故虎缶在距离隞都五十里的地方便远远绕开,却与同样远绕隞都而行的目温一行人迎面相遇。
虎缶最先看出异常之处,见这队人马皆骑马而不乘车,衣衫粗陋破旧,不似方国大族人众,倒似行商贾人。但是等这队人马走近,虎缶细观之下,更是在心中暗呼“奇哉怪哉!”但见这三十余人外罩粗布深衣或羊皮大氅,但未遮住的衣领等处却能看见内里穿着的华贵锦帛衣服。更兼这一行人个个背弓带刀,所带铜刀也不是粗陋之物。须知行商的贾人虽然也带兵刃防身,但是人人带金刀的贾人商队,恐怕在最富庶繁华的殷都和亳都也难以见到。
虎缶暗自思量,见这队人既不像是行商的贾人,又不似方国使节或大族人众。虎缶未探究竟,便盯着对方人马一一端详,终于在马队中间看到一名异族打扮的女子,更加引起猎奇之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虎缶悄声告诉邓斛和虎牙二人,于是三人一起细细端详,待与这队奇异人马拉开距离之后,三人便开始放声议论起来。
虎缶先道:“这彪人马倒是稀奇,难不成是戎夷派来的游骑斥候?”
邓斛摇头晃脑道:“我看不像,不论是西边羌人,抑或是南边荆蛮,若至此处都须穿过我虎方。若戎夷游骑已到此处,那此刻虎方遍地皆是戎夷之人了。”
虎牙附和道:“看那些人的样貌穿着,只那一美貌女子服饰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其余各人都是中原华夏人氏。”
虎缶点头称是,道:“看样貌确是中原人众,蛮夷戎狄之人,也不似如此阔气,蛮夷若有这许多铜刀,早打造成用具箭头了。”
邓斛又道:“莫不是方国使臣,或是隞都大族人众,与戎夷联姻,故而娶回这一戎夷女子。”
虎缶笑道:“何处方国会与蛮夷联姻,哪家大族又愿意娶戎狄女子。更何况联姻娶妻乃吉利喜庆之事,当堂堂正正,礼仪齐备。若是国宗大族结亲,更应以华车吉服迎娶新人,岂能穿着如此粗鄙,又人皆骑马而不乘车。观其鄙陋之状,不似娶亲,亦不似方国使臣、大族人众。除非……”说到此处,虎缶突然面色凝重,口中喃喃自语道:“在此处鬼鬼祟祟,形状猥琐之辈,除非其人是目方使臣,欲掩人耳目,方才做这般形貌。”
邓斛和虎牙闻言,也都面色凝重,二人未及答话,却听得身后马蹄声声如雨落战鼓一般,听蹄声便知骑者不少,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