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在崩塌中化作炼狱。天穹被撕裂成蛛网般的裂痕,赤红岩浆如巨兽的触手从地脉深处喷涌,裹挟着上古禁制的碎片席卷四方。那些曾被玄牝亲手刻下的天道锁链,此刻断裂成无数金红色残骸,每一截锁链都裹着燃烧的神火,如流星般砸向大地。鹿姬在乱石与火雨中疾奔,脚下地面不断塌陷,一道足有山峦粗的金红锁链正朝她头顶轰然坠下——
“轰!”
千钧一发之际,虚空突然响起清越凤鸣。赤金神光自鹿姬心口迸射,化作遮天蔽日的凰鸟法相。那凰鸟九尾如燃烧的银河,每一片翎羽都流淌着女娲补天时遗留的七彩神血,双翼展开的刹那,整片崩裂的时空竟被强行凝固。
锁链在触及凰羽的瞬间化为齑粉。宇澜尊的魔瞳陡然收缩——他认得这气息。当年魔神亲赴不周山巅,将凰朔神鸟的脊骨炼成钥匙,那凄厉凤鸣至今仍在他识海中回荡。可此刻,本该融入太虚结界的凰朔精血,竟在鹿姬体内重生!
“这不可能……”宇澜尊指尖魔气翻涌,却见凰朔法相忽然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淌下两行血泪。那分明是女娲神血独有的悲悯,却又缠绕着魔神烙印的黑气。法相发出泣血般的哀鸣,钟山深处突然迸射出一道青铜门虚影,门上九千枚血色凰羽正在燃烧。
苍璧主忽然踉跄着捂住心口。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袖中却滑落半枚残缺的凰形玉佩——那正是当年魔神炼化凰朔时,他从祭坛偷偷藏下的神鸟心头血。
“当务之急是回禀魔神!”苍璧主突然高喝,指尖悄然捏碎玉佩。凰朔法相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化作流光重新没入鹿姬体内。青铜门虚影应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宇澜尊深深看了逐渐毁灭的钟山,魔瞳中血色翻涌。当他的身影化作黑雾消散时,谁也没发现一缕凰羽状的金纹正钻入地脉。
*
鹿姬的意识在混沌中逐渐苏醒,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钟山崩塌的轰鸣。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四周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数细碎的时空碎片如萤火般闪烁。她的身体轻若无物,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缓向深处飘去。
“这是……时空缝隙?”她低声喃喃,伸手触碰那些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每一片碎片中都映照着不同的景象——有的是钟山的断壁残垣,有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之地。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泛起一丝疑惑。钟山的崩塌太过突然,那些天道锁链的断裂也显得异常蹊跷。难道……崩坏的钟山并非真正的钟山?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她心头一震。
还未等她细想,前方的黑暗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刺目的光芒从缝隙中倾泻而出。鹿姬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拉向光芒深处。
“哗——”
眼前骤然一亮,鹿姬感觉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勉强撑起身子,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
这是一片宛如桃花源般的村庄。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近处溪水潺潺,桃花盛开。村庄中炊烟袅袅,孩童的嬉笑声与鸡犬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宁静祥和的画卷。
鹿姬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体内的神髓溃散之症似乎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她刚想迈步向前,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脚下的草地。她的身体无力地跪倒在地,眼前一阵发黑,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村庄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那里……或许有人能救我……”
她强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向村庄爬去。每挪动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手掌被碎石划破,膝盖也被磨得鲜血淋漓,但她依旧没有停下。
“赫霄……你说过,钟山藏着我们的希望……不能放弃……”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股执着的信念。
终于,她爬到了村庄的边缘。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微微一怔——村庄中的村民们似乎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他们的衣着古朴,面容祥和,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
鹿姬张了张嘴,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她仿佛看到一道身影朝她走来。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救……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呢喃,随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雨声淅沥,冰冷的雨滴打在鹿姬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仿佛在唤醒她逐渐消散的意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空,雨幕中隐约可见几颗稀疏的星辰。
“我还……活着?”她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她的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神智却逐渐清晰。她勉强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树干上爬满了青苔,枝叶茂密,为她挡住了部分雨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血迹,但伤口似乎已经不再流血。她的衣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寒意从四肢百骸渗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谁……把我挪到这里来的?”她环顾四周,雨夜中村庄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远处闪烁。她试图回忆昏迷前的景象,却只记得一道模糊的身影朝她走来,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她的鼻子忽然动了动,一股熟悉的清冷气息钻入鼻腔。那是冰魄丹的味道!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也随之加快。冰魄丹是她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找到它,她就能暂时压制神髓溃散之症。
她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扶着树干艰难地站了起来。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着,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冰魄丹气味,一步步向前走去。
穿过泥泞的小路,绕过几间低矮的茅屋,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间竹院前。竹篱笆围成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药草,雨水打在叶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院中飘散着浓郁的药香,其中夹杂着冰魄丹特有的清冷气息。
鹿姬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推开竹篱笆门,脚步踉跄地走进院子。竹屋的窗棂中透出温暖的灯光,映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仿佛为她指引着方向。
她走到竹屋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身体微微摇晃,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再次倒下。她紧紧咬住牙关,撑着身体推开房门。
屋内没有人。循着冰魄丹的味道,她来到了药柜边。手刚触碰到药柜的抽屉,指尖还未碰到那冰凉的玉瓶,突然“啪”的一声,她的手被人狠狠打了一下。她猛地缩回手,抬头望去,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映入眼帘。
那人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的线条宛如刀刻般精致。他的眼眸深邃如潭,却带着一丝冷冽的寒意,仿佛能看穿人心。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更衬得他气质出尘,宛若谪仙。
可是当鹿姬的目光移动,再细细看时,这谪仙般的男子,竟然拄着一根拐杖,左腿似乎行动不了。
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目光如刀般盯着鹿姬,声音低沉而冰冷:“你是谁?是不是南宫瑜派来杀我的人?”
鹿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后退半步,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需要冰魄丹救命。”
那人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色和染血的衣衫,语气中带着讥讽:“救命?一个将死之人,摸进我的药房,还恰好直奔冰魄丹而去,你觉得我会信?”
鹿姬咬了咬唇,心中焦急万分。她的神髓溃散之症已经发作到了极限,若不及时服下冰魄丹,恐怕撑不过今夜。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确实需要冰魄丹,但我与南宫瑜毫无关系。你若不信,可以搜我的身,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那人眯了眯眼,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片刻后,他忽然抬手,指尖凝聚出一道淡淡的银光,直指鹿姬的眉心。鹿姬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因身体虚弱而动弹不得。
银光没入她的眉心,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那人闭目片刻,随即睁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的神髓……竟然溃散至此?”
鹿姬苦笑一声,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现在……你信了吗?”
那人沉默片刻,终于收回了手。他转身走到药柜前,取出那瓶冰魄丹,倒出一颗递到鹿姬面前:“吃下去。”
鹿姬没有丝毫犹豫,接过丹药便吞了下去。冰魄丹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剧痛。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
那人看着她,目光中的冷意稍稍褪去,却依旧带着审视:“你叫什么名字?”
“鹿姬。”她低声回答,抬眸看向他,“你呢?”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淡淡地传来:“我是这个村子的大夫,姓陈。”
鹿姬微微一怔,她正想再问些什么,却见陈大夫忽然转身,目光再次变得冷峻:“你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若让我发现你与南宫瑜有半点关系,我会亲手了结你。”
鹿姬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见陈大夫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傲,仿佛与这世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