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过了,阅说还不至于为了她那点破事,疯到不认你,对你还是有心的,至于有多少,我想你也知道。”
厉已踏进晴霞殿,开门见山说了一通,最后轻笑一声,拇指食指抿起来在曲尧面前做搓屑的样子。
曲尧原本在凝神打坐,并不意外她来,平静起身,拉来椅子请她坐下:“辛苦了,怎么试探的?”
“——这我就不多说了。”
“随你。”曲尧忽问道,“你曾在天界为官,是否知道有谁会看我所为?”
“你哪里瞧不见,算天星搞乱天界时露面的神仙都少得可怜,一群事不关己便无所谓的东西,崇耀管治得那么差,但凡有官职的,都忙不停息,更别提有空监视你了。”厉已说完就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在凡间做什么这般忙?”
“要事,你还不了解的一些事,多说无益,改日见。”
曲尧同她道别,厉已应一声后消失了。
凡间的空气就是新鲜,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一阵。厉已出门不久就沉下脸,不为别的,只是又想起天界的事,在天界就没好事。
一个时辰前,她难得回天界,宴未开,四处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算月院。
输予忙碌的童子们些许仙力,厉已又往深处走去,来到久无人居的殿中,抹去空位上覆尘,站定良久,心道:说好要帮我,却走得这么突然,还得我帮衬你。
指腹从灰黑色的硬石书上摸出一行复杂的铭文,她不可置信地望去,怎么会?月尊已经仙逝,为何还有新字呈现?她看着石书,细细琢磨,眼睛睁到发酸。
若你非自愿陨落,请用残余的仙息告知我。
随后厉已唯一的情绪是悲伤,因为竟然真的感知到了……然而实在太微稀,仅够让厉已感知到,来不及传递任何讯息就消散了,这殿彻底灰败。
厉已只怨自己不争气,一早离开了天庭,听闻月尊生前和上任右辅君桑成君来往甚多,可打听来也无用,人都不在了……
唯二被月尊信赖的神仙,一个走火入魔,不知到底是被天帝还是曲尧杀了,而自己,多年前意气用事连官职都丢了。
重新打起精神走出月院,还是一阵恍惚。还不慎碰见忠心的左辅君万顺,厉已十分不耐烦。
万顺君作揖寒暄,为了客套称她旧职名“大史官”,问及了曲尧近况。
厉已想说不知道,让他自行去问,斜了一眼正要开口,看见万顺那万分恭敬又万分期待的容色,顿时明了,故作思索一会,才道:“她忙着为民除妖,若要拜望,近来别去,去了净惹她心烦,至少过个天上三五日再去。”
万顺君连连颔首,道:“多谢清尊指教。”
厉已又去满星院,不出所料,算天星忙个不停。
星君回身瞧来人,笑道:“稀客,清尊是好久不来了,老身这就寻陵阳的命盘。”
厉已抬眼看着千端万绪的星阵,随便点金进去便会混淆,像是看见纷乱的命运般迷茫,心中淡淡失落,本就不抱多少期望,应付两句就要走。快至门外时,听算天星一声叹气:“关于陵阳元仙我也很遗憾。”
厉已停下,又听星君说道:“但兴许还有希望,毕竟我这里一直未确切有他亡讯。”
未确切……但也毫无他存世的仙息不是吗?都是些早就知道的事,厉已坦然接受,转身对那老得不能再老的算天星说道:“我知晓,星君多保重。”
想到往事,不免伤感,加快了行速,北方的风如常刺骨,但她丝毫不冷。
厉已来得急去得快,晴霞殿多一仙又少一仙,不愧是东宗起初为殷建造的风水宝地,紧接着又有新神仙造访。
“早想来看你,一回见玉渊和阅说在,二回又见厉已在,我不好过来。你又救我一次,我却才来看你,你不会怨我来迟了吧?这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的,你日子过得快……”
“怎会怨你,你们一道来也无事。”曲尧顿了顿,“你与她们有过节?”
“我和阅说有仇啊!”元逍元一掌拍穿了桌子,讪讪将手抽出来,把那桌间大洞复原才继续说道,“很久以前我好心送她仙丹,她居然敢说我的丹没用!对我的丹药大有指点,我不服,和她争论,最后她胆敢说我的丹药吃了毫无效果,是无用之物!”
曲尧听这个倒是很有兴致,塞了颗鲜果在元逍元手里:“那厉已呢?”
元逍元啃了一口果肉:“清尊嘛……我有点怕她。”
厉已一贯不给众仙好脸色,曲尧笑了:“你与她们还有这等缘故。”
元逍元摇摆着头:“都是在天界做事的,免不了有交集,不是好的就是坏的,相处有个中不溜秋的关系就不错了。不说这个了,我先前给你的‘大曲仙丹’,吃了没?觉得怎么样?我又炼了些给你。”
曲尧接过饱鼓出金丹颗粒的锦囊,此前给殷三柳吃过,丝毫无用,兴许只对神仙有效?曲尧点点头,不打击元逍元的热情,说道:“你还不信自己的丹吗?我能助星阵回归原位,多亏仙丹供仙力。”
元逍元喜上眉梢,摆手推脱:“哪有,肯定是你潜心修炼的成果较多啦,我炼的丹顶多增益些,不过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我的丹术的确大涨。”
“天界近来有什么事吗?”
“办了个年宴……算天星被天帝宽恕了,玉渊升文尊了,唉,我说她前段时间怎么忙得跟龙卷风一样。”
元逍元挑着事讲,心里愁,但愿厉已胡言乱语那事也像阅说那样轻轻揭过吧,天界的疯子是越来越多了。
临走前,元逍元千叮万嘱。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所有神仙的救命恩人,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
曲尧还没说什么,她吸了口气又说:“我记得凡间是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而我注定要和炼丹炉过一辈子的,但我……我上三书为你伸冤求情了!也有别的仙子上书,相信你很快就能轻松些了。”
好些时日,晴霞殿一道接一道的金光,亮得众徒士睁不开眼睛。
如今宗徒士自由多了,闲来无事总看见曲尧天人那处仙气飘弥,不由感慨镇妖宗西南方门庭若市,曲尧的仙友真多。
没几日。
晴霞殿中多出两座玉树,足有一人高,摹刻细致,清无杂色的玉质枝叶却栩栩如生。白玉华美,增显瑞气,只可惜旁边站着两个曲尧眼下还不愿见到的神仙。
“那日我一时口快,在天帝前毫无遮拦夸你,竟然忘了功高震主这种事……”
阅说大段大段的话都文绉绉的,多少有玉渊参稿。
阅说瞧曲尧不说话,将背手拿着的一物转至前头,弯下腰,双手捧过头顶,往前走了两步:“下行仙务的文书,文培和文记居然不给你,有这个更方便行事,你先看看吧。”
人家双手奉上来了,曲尧及不情愿地迅速接下,以免她贴上自己的脸。
曲尧冷面,不动也不言,阅说饱含歉意道:“我太糊涂了,我知道错了。”她想跪下,但刚欲要前倾身子,膝盖便瞬间被仙力缚住,只能直挺挺站着。阅说忽然感觉很迷茫,神情困惑,面色比方才更愁苦。
她低着头,瘪着嘴。
“如果我再犯,你就杀了我!”
曲尧听到阅说独传给她的这句,心中一愣,猜到阅说遇困,但她不愿说,也无法强求。
阅说又开始连说一大堆话,哭诉求原谅,曲尧在一旁站着,直到阅说换气时,才淡淡说道:“树不错。”
玉渊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这玉树是很不错,形是极难生长的‘月树’,玉也好,绝世无双的纯玉。就成此两尊,傍天灵仙蕴而生,阅说一看就说要赠你的。你喜欢便好,放在这,还是我送去曲云宫里?”
曲尧不减疏离:“送回去,摆在里中殿内。”
“好,还有一件事,天帝说那日你立大功,可派几人助你,问你想要谁?”
“不用了。”
那天走前阅说玉渊间气氛诡异,听玉渊传音二人恐怕生分得很,不知怎么,已然和好。曲尧懒得想那些,垂眸看文书。
折子落地,密密麻麻的字迹,她扫了一眼,就合上了。
简单来说,需助的镇妖宗不仅是东宗。
两仙又在游廊里,玉渊支开阅说,才开口:“若不知道这些,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天界,我无能做大事,就帮帮小忙,今日来就是想求得你的原谅。”
过了良久,曲尧才道:“可以,拿人变仙的法子交换。”
玉渊心想她都能篡改玉录壁了:“你应该知道,不知道也能够的吧?”
曲尧摇头:“如果我说,阅说本来就是神仙,你信不信?”
“你说真的?”
“或是你太成功,真的一举将她变成了仙,但以我如今仙力不足探知真相,关于阅说仙身还是人身的事先搁置,眼下我要即刻启程去北宗。”
“我们同你一起去,我途中授你。”玉渊迟疑,忽想起一事,“我之前瞧那宗主拖着你,貌似不想你走,她打什么算盘?”
……
我倒也想知道。
曲尧几乎咬牙切齿,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气不打一处来,殷宗主又不在寝殿!
之前就发现宗主偶尔会出宗除鬼,曲尧平静下来,宗主虽是表象昏聩内里耳聪目明,但不至于厉害到悄无声息离开。她望向远处,几十里外的确有几丝鬼气,难道只是去除鬼吗?
房间华丽,老书旧物一个也没有,都是县镇里时兴的器件,既然宗主不在……曲尧踱步沉思,还是动手了,很快便摸索出机关。
墙板藏了东西,勾出个薄抽屉般的木片,卡在出口,飘滑出一张纸片,曲尧瞬时接住,这才确定不是墙板老化的木头。
先瞧纸质,很老却又不老,倒和殷宗主说不出来有些相像。
字很少,不是殷宗主的字迹,内容很奇怪,曲尧默念一遍。
“吾已算得,去日与你同。”
……
这个吾……是谁?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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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仙来 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