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拂万灵 第22章 功盖天下 被拂

天帝如万妖败战那日般珊珊来迟。

身上是来自各方的视线，曲尧毫无所畏，环视四周，与众仙一一对视。比起上回，多了许多生面孔。

一片哗然，大多是来言表谢意，曲尧应收尽收。只是仙人众多，赞词也多，听了好一会儿还没完。

令空风君拂袖作揖，赞道：“早便听闻曲尧仙上在万妖败战时功绩显赫，今日一见，果然令吾辈钦佩，若不是仙上出手及时，这将不堪设想。”

浑钟真人风轻云淡，毫无方才的狼狈：“天界大乱，仙上有勇有谋，舍身救众人于水火，诸位有目共见，可谓是天界第一人。”

……

文培史官忽然出列：“曲尧仙上，在下有两问，您大功在前，此时提起稍不合时宜，但本官不得不问，还望仙上谅解……”

曲尧这才得空出言：“你问。”

“一是仙上为何不被渡水伤？二是既已下凡将功补过，又因何前来？”

“渡河水只伤得了仙躯，而我刚巧不久前被化为凡胎。”

玉渊拱手作礼，话中夹枪带棒：“史官健忘，刚笔交史籍便不记得了。”

万顺君目视曲尧，眼含笑：“常年惧怕渡河习惯了，倒忘了渡水只伤仙躯，如此说来，仙上那是功大大——大于过。”

文培摇头，官帽似蛾扇翅，言语坚定：“功过分说，未听诏令擅自返回，有违天规。”

一阳尊听得噌噌冒火，皱眉道：“天界自当是想回便回，违在何……”

崇耀负手走来，周遭一度无声，他轻咳两声，那是发话前兆，却另有人在这等关头抢言！

是阅说元君。

她不再叉腰围观，潇洒踱步上前：“淌过渡河，折了大半仙力，最终化为凡胎，还有如此神力，曲尧真真是了不得！”

未等众仙有所反应，阅说面绽笑靥，低头掰着手指，数道：“有仙人风范、能人风范、将军风范、统领风范、还有……”

阅说上下齿门合拢，舌尖平放，岌岌可危的字眼就将从阅说嘴里蹦出，那是一个去声字，冠以那字的人物也在场。

阅说唇角微微上扬，却像哭笑不得……玉渊瞪大双目，万分悲戚，想要阻拦，却来不及使不出一星半点仙力。刹那间，面色寻常的天帝将目光转向曲尧。

曲尧一早便只看着阅说，无所行动，听到吐露那字半个音时，也只是在想这人十个指头好像掰点不完。

曲尧脸上既非平静也非无奈，更非紧张。正因如此，玉渊看在眼里便感无比悲愤交加，是有生以来第二回如此痛心彻骨。

曲尧凛然站着，等待着。

然，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场静默迎来了意外。

一道霹雳猝现，电光闪霎。

惊住了阅说的喉间的音，亦使她本人诧然移开视线，漠然低头。

淡烟速散，走来一位盛气凌人的仙尊。

她朗声道：“凡间有妖来犯，曲尧仙人的仙务耽误不得，封赏还是责罚容后再议，本尊同灵镜尊一齐送仙上下凡！”

“清尊？你可算愿意重归天界……”文培的话没能说完，身前就旋起仙风。

文培见状停顿了一会，改说道：“仙规第八条，将功补过者仙务第一，的确是耽误不得……”

厉已清尊突然插话，众仙来不及反应，又不见了她的踪影。

厉已清尊明律重义，一向爱下不容置疑的声令，众仙皆敬，多年不见其人，今日难得现身，亲自抛一句告言，雷厉风行带走了曲尧仙上。

掌管司仙处的灵镜尊是孩童身高，众仙退三步，让出了一圈空地。灵镜尊无处可躲，假笑道：“哈哈……诸位，那我也先走了，清尊等等我——”

正与众仙行礼，身后二人已飞远了。

“为什么救我？”

“你真的挺聪明的，”厉已笑笑却没答，逐字说，“一等一的聪明。”

“承让，”曲尧被拉着飞，也不反抗，“还以为你悄声跟了一路，没打算露面。”

“唉呀，说得真让本尊好生惭愧，我若不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和玉渊那时一般，定有后手。”

“定是和玉渊学的，逼我救你。不过你倒蛮受欢迎的，我见不少人因你而愁眉苦脸，当然了，有能力救你的人只我一人，看在帮你的份上，帮我个忙怎么样？”

“你不帮，我也不会有事。”

厉已长叹一声，却没有悲伤的神色，嘴角反倒上扬，在轻笑。心道这仙上嘴硬心肠好，没明拒，自当是愿意应下。

“不去司仙处也不去南天门，你怎么带我下凡？”

曲尧话罢，厉已恰巧停下。

“就是这处，我出世时踩空的地方，差点坠凡而死，我义兄救了我。”厉已一句话道来往事，只看一眼，便带曲尧跃进另一隐蔽处，继续俯飞。

“如此多年还未修补？”

“天界缺仙太多，忙不过来。”

厉已冷嗤一声。曲尧听阅说粗略说过，厉已曾在天庭当差，久不当职，怕是不愿提起，那义兄倒是没听人说过。

“义兄呢？”

“死了吧。”

“节哀。”

“……其实未必。”

“那你详说，你看上去十分想说。”

“下回再说，今日送你下凡，来不及说那些。”

“那你此时想说什么？”

“你处处帮阅说，她反而害你，我是你肯定不干了，你不如一早就帮我。”

“正有此心。”

厉已欣然，肆意长笑，久违如此的舒畅。

“我被害、被贬、被算计，你却笑这么开心？

“下趟凡，你话变如此之多了，”厉已回头，直视曲尧那双金色的眼睛，“先前莫不是装清高？”

“你我这是第一次正面谈话，你就知我先前话不多？清尊身不在天界，对万事是一清二楚。”

“哎……”厉已喟然，“活泼点好。”

谈话间，将至凡间，厉已又道：“我有些事，你先回你那处去，过段时日我去找你。”

随后双手一松，飞身向西。

恣意任风袭面，清尊心情大好。

拉拢来个聪明的，至于曲尧到底是何身份，她猜，是右辅君。

左、右辅君乃是天降的辅佐天帝之人，厉已嗤之以鼻，历来就没有天帝定辅君的例子，崇耀愚蠢无比，究竟是如何当上？哪怕他以为自己是天帝就无所不能了，也不该蠢到提竹胜那个孬种坐辅君位！

当年整日在天庭当差，她最清楚不过辅君是什么样了，两个差不多模子刻出来的东西，听命于天帝的忠心货，不过单从这点来看，竹胜坐辅君位不一定是不合适。

但起码要德才智兼具……

天界众仙一阵静默。天帝沉脸，迟迟不发话，最终命众仙收拾残局，转身离去。

星院里，算天星扶着老腰，倍感年事已高，调出了曲尧的命格，感慨道：“若月尊还在的话，定能好好看看你，不至于前路如此难走。”

几位大仙在重治天界。

元逍元拖着一袋仙丹，时不时掏出几颗扔在渡河淌过的云上，是曲尧让她如此做的：“只要是经你炼制的，废丹也好……渡河并非对凡人毫无伤害。”

不过元逍元还是挑了上等丹药，这类炼制颇多，堆积在殿中也无用，并不心疼。

这般轻松的事，手中重复做着，脑中一番胡思乱想，不免对曲尧多加担心。经过阅说玉渊那，她啐了一口，玉渊自然是不在意这类事。经过偏庭时，她啐了两口，暗骂道：左孬种！

正忙的万顺君不以为然，停步作揖：“大丹仙，可需相助？本君虽忙，但知礼为先，如有棘手难事，愿效力。”

元逍元没理睬他，万顺君一笑而过，唤史官继续走。

万顺君昂首前行，观左右道：“天庭内，断柱三根，裂案一台，日月轮梁一座，分不清哪殿哪宫的碎块若干，请行家卿掌灵君来认……如何了？”

文记跟在后头答道：“全记下了。”

“好，你便仿我这般，去看去记众仙司与各殿各宫。”

“遵命。”

文记史官退下。万顺君先后去了三庭的座前案台，摊开所有文书，着墨疾书，不一会，左温仙侍走来。

“左温，无论正偏庭的文书皆需重禀，稍后对此名录一一传召。”

万顺君快字誊清，左温接下粗略览后，问道：“稍后？”

“另有件重大事务排这前头，要你去做。”

左温牢记万顺君的话：“卿掌灵君定在玉渊文君那处，务必请灵君先来此，将碎瓦断梁归去原本的地方。天庭为重中之重，且年宴在即。”

心中默念：务必务必……

听闻玉渊文君在旭方司，左温跨过残垣断壁，难以置信这里曾是耀眼夺目的一座仙司。

其间最忙碌的身影——玉渊，在破败环境中倍显文雅气。

左温上前行礼，说明来意。

“可以是可以，你先让文记史官将损修录给我，如何？”

“当然可以……”左温欣然同意，没想到玉渊的要求如此简单。

“灵君，要麻烦你了。”玉渊回身一请。

正在修弄日月轮梁的绿衣仙人转身，淡笑道：“都是该做的，只分先后罢了。”

得了损修录的玉渊，忙得更是脚底生风，众仙排队等待领命。

她看见长纸中首要，思忖道：“融铸……”

一阳尊自荐，爽朗而笑：“我去罢，玉渊你都帮我仙司如此之多，千万要给我报答的机会。”

玉渊心中一动，微笑道谢。

文记送来损修录后，并未走，寻空开口：“文君，我有一事要麻烦您，这事的主人翁和您有些交情，思来想去，还得文君你来办才好。”

“您直接明说，我自当尽力相助。”

“禀文君，算天月仙逝数月，月院无人掌管，寻常靠算天星等人轮流扶助，实在不是个办法，劳您上书天帝。”

玉渊微微忖量，很快有了断决：“告知万顺君此事，左辅君最有权处理，让他自行禀明天帝。”

万顺君身为左辅君，怎可能不知此事，竟还推脱给她？上书说月院失序，岂不就是意指天帝治理不当？如今接二连三大事，阅说又……怕是惹得天帝不悦，这种触霉头的事她玉渊可不会在这档关头做。

接下来是小界官，匆匆赶到，诉说道：“文君，此次大乱，有位神尊的神力过乱……波及到了数万万凡民。”

“请旱和尊消灾解难。”玉渊以声传召。

……

“玉渊厉害呀，多久未见你使唤人的风姿了。”

阅说笑眯眯，在一旁装没事人。

玉渊抿嘴不言，一个眼神也不给她，继续忙碌。

阅说撑着脑袋坐在阶梯上看着人来人往，玉渊像道瞬移的白影，晃到左边，又晃到右边。阅说格外怀念这景，曾经在凡间，玉渊也此般运筹帷幄，虽然只是打理一座说书酒楼。

在认识我之前，她在天界应该比如今更风光……那是有多风光，我甚至无法想象……

阅说就在仙司外的白阶上，坐了很久，玉渊走了也没跟去。

玉渊边恢复旭方司，边解决损修录，不可开交：“令南虎将军减凡间战事，并上请降福。”

将仙小兵没应，焦急道：“还望文君想想办法，将军好像失忆了。”

玉渊叹气：“不要紧，别的仙人有此状况，我已传声给卿掌灵君，等会她会去医治南虎将。”

……

忙完一切才抽身去顾及本职。

幸好天书阁偏远，没被乱飞的仙司构件砸到。

“书慧，你今日如何？没受伤吧，还是又睡了一觉？”

“文君我很好！”

书慧童子眨巴一双眼睛，通常她如此，玉渊会怀疑她又偷懒了，但今日不同，于是问道：“当真一切很好？”

“比真金还真！”

玉渊手掌轻拍书慧的后脑勺，疑道：“你怎么也记不得了？”掌中仙力寻不到书慧今日任何记忆，“又要麻烦卿掌灵君了。”

算天月院。

久无人往，一弧拱门生满斑纹。

月尊牵构凡人命格在一面灰黑色硬石书上，蒙尘至今，却缓慢显现一行字迹，像花纹，是残留仙力使然。

可惜谁也看不见，看见也未必看懂。如若算天月还在，必能解读。

星君假逝，神术纷紊，曲尧首功。日月重光，天界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