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拂万灵 第1章 初现

秋风瑟瑟，叶一片一片落上石板，又被风吹得四散飘开。宗门大敞，着灰蓝宗服的门徒三两成群，在前庭挥动比人高的扫帚。

此景一如数年前般，似乎从未变过。

镇妖宗是一座千年宗府，宗中之人世世代代除妖除鬼。灰墙红瓦，外观气势恢宏，里头的布局也很是讲究，隐隐有股祥瑞之气笼罩，令人生畏。

一群人扫了半天的地，无奈这老树的叶子又多又大。自入了秋，叶子就不停地落，落了之后风吹得到处都是，风再吹，又再落。

师长禁止他们用术法，美其名曰:扫地静心。实是这批刚入门的徒士一个月来还未学到什么术法，练不了别的。

太师椅上，极具书卷气的殷十文娓娓不倦：“镇妖宗招人不多，一是有天赋之人甚少，二是无需要太多修士，斩妖除鬼一般是师长来做，其余人大多时候只需严阵以待……”

在十文不断输出宗中枯燥事务的攻势下，众人快要站定入睡了。

殷九元一声亮嗓：“猜猜为什么不需小辈动手！”她单手叉腰，自问自答，“当然是因为很多年前有神仙下凡助阵过，现在高修为妖鬼已经很少见啦！”

师姐生怕新徒儿们无趣，激昂地与众念叨，而众人却以平静无声表达嫌弃，神仙斩杀妖鬼，这等只在长者口中的传说，实在太常见太老套了。

殷十文着重强调：“据说，那神仙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殷九元知她不擅说书起头那样的说话，扑哧一声笑了：“神仙哪有小人物的。”

殷十文扭头：“与我们相比，神仙自然是大人物，但神仙之中定也有强与弱，不然炤明庙神像的封号怎会有大有小。”

殷九元举头望天：“也是，但小也小不到哪去，我瞧宗史上……”

……

众徒心不在焉，简单应和，倒是两位师姐就神仙大小人物问题，聊了好一阵。等没话说时，十文看书，九元发呆，看众人慢吞吞扫地，十分心烦。

“十师姐，今天风真大呀。”扫了半天地的师妹似是不经意地一说，说完又瞥了瞥其他人。

十文没应声，举剑书至能挡住脸，专注地一目十行，心道这群小孩今天又想干什么了，最好别知道今日师长不在宗中，否则更不消停了。

九元听了，反倒笑嘻嘻附和：“是啊！真是难得的好日子，殷宗主不在宗中，师长们也不知上哪去了！”

九师姐发话，这下提着扫把的众人都耐不住性子了。昨日无功课，上山撒野那叫一个欢畅，想起来就心里痒痒。见九师姐只是叹口气并未阻止，众人内心更欢呼了，头靠头讨论起来，从窃窃私语到把庭院变得像个闹市。

“师长们去的是妖林海吧，宗中岂不是只有我们了！”

“我今早可是看见了，半山阁的来报说有异象，然后师长们全部出动妖林海！”

“从西边墙上眺望能看见那林子深处有一簇黑气缭绕，肯定是有大妖出现了！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师长们那样斩妖。”一名徒士甲说完用扫帚挥出前几天学的招式。

“就你那个水平，给妖怪扫地，妖怪都不要！”差点被扫帚挥到的徒士乙撇了撇嘴，“妖林海？那是什么啊？”

十文合上书，徐徐道：“离镇妖宗不远，你们放风鸢的地方再往前二十里。妖林海统共二十七座深山，是禁地，你们不准单独去。”

听十师姐发话，一群人更好奇了，追问:“禁地？那里很多妖怪吗？”

十文站起身：“从前很多，现在没什么了，都别想着私下底偷偷去，有结界。”

“那怎么还不能去？”“原来的妖怪都被师长收了？”“去了又会怎么样？”……接连疑问砸来。

“宗史有记载过，数年前妖力强大的恶妖恶鬼不少，它们作恶多端，一众除妖士联手也无法彻底镇压，幸好当时的宗主求得仙人下凡。”

她入宗不过十来年，也是听长老说过一些。十年太平盛世，足够成长一批无知无畏的孩子，而那些旧事，也渐渐少有人知了。

“妖林海内还是有浓厚的妖鬼气存留，长这样。”十文摊掌，凭空变出一团淡淡的黑焰来，“不过这只是外表像，实际是镇妖宗的一种术法，以后教你们。常人沾染妖鬼气容易丧命，所以你们要多加修炼。”

众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没错没错！我们沾染了不会有什么事，至于你们……”九元很委婉，话没说完，众人也都明白其中涵义。

“若遇妖鬼，不要慌，第一选择是——镇压。”十文趁众人还在兴头上，立马灌输知识，展示了一遍已经教过的镇压术。

“镇压之后呢？”

“当然是等你们的师姐来彻底除妖了。”九元笑着指指自己，又指指十师姐。

“那我们的第二选择呢？”

“跑！”九元高声说道，“打不过当然是先保命，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高修为大妖了。总之你们好好待在镇妖宗，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九师姐话还没说完，东南方吹来一阵狂风，把众人吹眯了眼睛。两位师姐感受到强烈妖气快速向镇妖宗靠近。这股气来势汹汹，二人自入宗以来也没见过如此强大的妖魔。

众人还以为是普通的秋风，正抱怨又吹下不少叶子，就听到师姐齐喊：“退后！”

那妖此时也稳稳落在他们面前，巨人型的黑肉，比镇妖宗的宗门还高，一团妖气围绕，空气弥漫刺鼻的腐臭味。新徒初见妖魔，心中顿时升起恐惧，扔下扫帚就躲到两位师姐身后。

九师姐和十师姐对视一秒，二人头一次遇到这样妖力难测的大妖，不知是该先下手为强还是敌不动我不动。

“大师姐在不在宗门？”殷九元灵光一现，急问道。

突然，那妖像是被惊动了，率先行动，分裂出一条像是臂膀的黑肉，劈向众人，殷十文忙用术法抵挡回去：“师姐在闭关！”

九元将身后两把太师椅扔向妖怪，却被妖力穿透，霎时粉碎。她暗叫不妙，这妖气力和妖力都强。看十文和妖打斗，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此妖太强，二人联手也无法镇压住。

她转身往一名徒士头上贴传符，迅速施法，命令道：“去西阁摇铃！”

随后疾步上前助阵，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内心不断祈求大师姐能出现。

宗术主学镇压，但遇上比自己强太多的妖就无法了。往常遇不上这等大妖，且再不济，也有师长们。若没有身后这群小徒士，二人便可闪身进内殿等师长归来。

眼前这妖明显是想索人性命，尚有几分聪明，出手狠鸷，朝两位师姐身后攻击。二人措手不及，分身乏力，只好给众人设层保护障。

这下更无法开逃了，九元颇为绝望，今日这遭……怕是躲不过了。

众人在屏障内干着急，后悔没好好学术法，又恨自己不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不然也不至于此时只能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师姐在外豁命打斗。

九师姐和十师姐根本承受不住那妖的妖力，没打几个回合，九元就被妖力掀翻在地，痛得爬不起来。

十文后退数步，强忍喉咙中一口闷血，反手再回击，竭力支撑着，余光瞧见地上的人，艰难道：“九元，起来。”

“咣当！”连接前庭和中庭的大门被打开。

众人根本来不及管身后的门为何作响。又一声轰响，一道白光闪过，将半空正嚣张的妖怪劈倒在地。

只一下，就将那妖劈得动弹不得，并上了一层封印。术法有光无形，像铁链一般抽紧锁住那妖。

石板被砸得开裂，所有人身躯一震。四周顿时安静了，只有枯叶被风吹出的“沙沙”声。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身后出手的人身上。

“殷师姐啊！真是打扰大师姐了！”九元见此景，便知来人是谁，顾不上疼痛，爬起来朝对方一拜，又用眼神示意众人，众人也连忙低头作揖。

不过都忍不住抬头偷看，看了一眼又都不敢再看了。

殷秋一身白衣，仿佛有神光围绕。她看了一眼内心与外表都溢出感激之情的小辈们，走向那瘫在地上的妖，这妖受了重击后外形缩小了不少。

“师姐！”十文也作揖，殷秋点头回应。

殷秋一挥袖，将一堆灰变出两把太师椅，自己不坐，示意二人坐了。看这一塌糊涂的前庭，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咳咳，这是你们大师姐。”九元介绍道。

“大师姐好厉害！”“感谢大师姐的人救命之恩！”“师姐师姐，刚刚那招叫什么？居然一招就把妖打到了！”……一群人争先恐后围上来。

“安静！”十文喊了一声。

她一阵头疼，殷秋大师姐成天闭关，是喜静，宗人都知道，这群新徒不懂规矩也没办法。这次意外已经打扰了师姐闭关，若是这群人再聒噪到了师姐，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殷秋想了想，先为众人解释了：“妖林海有异象，今日宗主等人去镇压了，这只大概是漏网之鱼，逃出来冲撞进宗中……我施了结界，不会再有妖能进宗门了。”

没等有人接话，她问道：“符法学过了吗？”

“一个月前已经教过了。”十文答道，似乎是觉得回答得不够完整，于是又添了一句，“但是学得都不怎么样。”

殷秋散去妖身上的一点术法，妖感知到了空隙，开始挣扎，妄想完全挣脱束缚，在地上疯狂扭动。

“镇压一事交给新来的那些，镇压不住——今日就可下山了。”殷秋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众人恭敬目送殷秋的背影，还来不及哀叹，就遭九师姐劈头盖脸一顿骂：“一个个懒散惯了！今儿差点还被灭门了！说出去镇妖宗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什么灭门，师姐你不要咒我们宗门，大师姐不是及时出现了嘛。”有人小声反驳。

“还有脸喊大师姐呢，没听到我师姐说的话吗？还不都快滚去镇压！”

九元火气上来了，十文和自己都受了不小的伤，若不是大师姐及时来了，现在谁都没命活。

十文一脸愁，喝了口茶又呛出一口血，九师姐便没空再训斥小辈，慌忙去内庭找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