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粮玉穿着一身囚衣,外头披了件黑袍,随同周赫来客栈见田姗。
田姗经过几日休养,身子已经好了些,只是精气神尚未恢复过来,在每个晚上依旧会做噩梦,梦见她被卖去青楼,受尽虐待的日子。
粮玉心疼她的遭遇,却是无力安抚她。
“田姗,姐姐马上要死了,这一切全都拜你母亲所赐,因为她极端的恨意,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我身上。”
田姗早已从周赫那里得知了真相,对此眼泪连连,向粮玉道歉。
“大姐,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母亲会陷害你,更加没有想到,在我危难时刻,是你救了我。”
她醒来那日,周赫便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是粮玉的预言找到了被拐卖的她,亦是粮玉请求周赫去救她,所以她的这条命是大姐救的,如今又得知自己母亲陷害大姐入狱一事,她自是感到惭愧,为这样一位母亲而惭愧。
粮玉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母亲要置我于死地,我无话可说,只是感到遗憾,金家就这样毁在我的手上。”
田姗立即道:“大姐,你放心,我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明天我就去找母亲,劝她去自首,大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小妹还不至于忘恩负义,眼看着你被陷害。”
“是么,即便那人是你的母亲,你也舍得牺牲她来挽救我吗?”粮玉一句话道出了真相。
果然田姗露出了为难之色。
一边是自己的母亲。
一边是自己同父异母又刚刚挽救自己性命的大姐。
她该如何抉择。
粮玉见她犹豫不决,也没有为难她。
“田姗,我走后,这金家就剩下你和你母亲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唯有希望你们能让万金肆重新开张,这是金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因为我而毁掉。”
田姗听得脸上的神情万分凝重。
这时一旁的周赫忍不住开口,对田姗道:“田姗小姐,难道你忍心看着大小姐白白冤死?所有的罪都是你母亲一手造成,却要大小姐一人来承担,这公平吗?大小姐从头到尾没有伤害过你们啊,甚至还请求我去救你,凭她做的这些事,还不够让你分出一个是非吗!”
“周赫!”粮玉斥声让他止话,再道:“你不能这样威胁田姗,她毕竟也是受害者,我让你去救她跟她母亲陷害我是两码事。”
周赫头一回没有听从她的话,于心不忍道:“大小姐,你真要背负这冤屈,让真凶逍遥法外吗!我之所以说这些话,是因为田姗小姐是目前一切的希望,只要她肯利用亲情说服二夫人去自首,那么大小姐便能洗清冤屈。”
粮玉神色严肃道:“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冤屈可以洗白,但我更知道,这样的抉择对田姗来说是件残酷的事,一边是我,一边是她的母亲,换做是你,能够轻松的做出选择吗?”
“我……”周赫语塞。
田姗在旁边听得泪涟涟,她明白他们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懂他们的意思,只是如同大姐说的那样,她一时半会儿做不出选择。
夜越来越深,粮玉该走了,她如今还是个囚犯,不能离开太久。
周赫临走前对田姗道:“田姗小姐,希望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姑娘,要明白你的母亲犯下多少天怒人怨的罪行,她可是连三夫人的两个儿子都不放过,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是还偏袒她,那我也对你无话可说了。”
他走后,田姗一人在屋里哭泣。
她想起与母亲的种种,自小到大,对她呵护有加,那么疼爱她的人,竟会是个杀人凶手,这样的事实她难以接受很正常。
——数日后。
终于还是迎来审判的日子。
粮玉心如死灰的跟随狱卒大哥上公堂,听从州衙对她的判决。
苏燕君站在人群中观看,她要亲眼看着粮玉被判死刑。
州衙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认定粮玉是杀人凶手,判处死刑,于秋后问斩。
周赫听得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双目中含着泪光,始终盯着跪在堂下的粮玉,在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要动用一切力量带粮玉离开,从此远走高飞,避开尘世,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苏燕君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当众露出了笑容,笑得甚是开心。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时候,会有人冲出来喊冤,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唯一女儿——田姗。
看见田姗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苏燕君当下整个人都傻眼了。
田姗冲上公堂,替粮玉喊冤,并请求大人,由她代粮玉受刑。
这一举动吓坏了所有人。
连粮玉亦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田姗,你疯了吗,为何在这时候冲出来。”
田姗跪在她身边,哭道:“大姐,我想了很久,不能让你白受这冤屈,更加不能看着你被处死。有句话说得很好,母债女还,既然是我母亲犯下的罪,就由我这个女儿来代她还,这样大姐可以不用死了。”
粮玉的内心很震撼,田姗远比她想象中来得明理懂事,但她又于心何忍。
在这时,苏燕君拨开人群闯了进来,激动道:“田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知道为娘有多么想你吗,我日日夜夜都在祈祷你能平安回来——”
田姗回头看着满脸欢喜的母亲,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娘,我什么都知道了,大姐会成为杀人凶手,是你陷害的,我们家会变得家破人亡,也是你一人所为,你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藏在人群后,你知道身为你的女儿,在得知这些真相后,有多么的难过。”
苏燕君震住,愣愣的望着女儿。
田姗哭得梨花带雨,跪着挪动身子,面向母亲,磕了个响头。
“娘,我这条命是大姐救的,我不能不报答她这份恩情,所以我恳求你,还大姐一个清白吧。”
苏燕君不敢置信道:“田姗,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居然为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这样跟我说话!”
田姗哭声道:“娘,咱做了亏心事,不能让别人来背锅,这也是你教会我的话,可现在你却选择逃避。”
苏燕君终于忍不住,哭了。
“田姗,娘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对我,你可知你这样请求,是让娘去送死,难道在你眼里,娘还比不上一个粮玉吗!”
田姗摇摇头。
“如果娘不是凶手,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娘受委屈,但事实上,一切都是娘所为,您叫我该怎么做……”
苏燕君一声冷笑。
“哼,该怎么做,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你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作为我的女儿,都必须维护我,而不是伙同外人,沆瀣一气,逼着我死,你要对为娘还有半点孝心,就跟我离开这里!”
“我不!”
田姗厉声拒绝了她。
苏燕君愣住。
田姗抬头望着严厉的母亲,见母亲冷面无情,心底不由得失望了起来。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母亲,她的母亲从来都是温柔善良,不是现在这般心狠样子。
也许她做出的选择是对的。
想罢,田姗毅然作出了决定。
“娘,您不愿自首,女儿也不会逼您,但是您犯下的罪,必须有人来承担,而这个人也不能是大姐,只能是我,谁让我是您的女儿呢,替母承担过错,是我的责任。”
“田姗,你要干什么……”
苏燕君有种不详的预感。
田姗神情坚定道:“我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大姐!”
音落,只见田姗从袖口里拿出准备好的小刀,刺向自己的腹部——
“田姗!”
粮玉被这一幕吓得面如土色,眼睁睁她缓缓倒下,连忙伸手接住她。
田姗倒在大姐怀里,腹部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她没有感觉痛苦,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大姐,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粮玉连连摇头,不禁红了眼眶。
“田姗,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不是说过你跟这事无关,你没有必要掺和进来的。”
田姗伸手抚摸她的脸,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犯下的罪也该由我来承担。”
粮玉难过的低下头。
苏燕君这次没有发疯,看着田姗腹部上大片的血色,仿佛在她身上一样,心疼的要死。
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触碰孩子。
“田姗,你这是干什么,为娘好不容易盼着你平安回来,转眼你又干起傻事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为娘痛苦一辈子。”
田姗转头看向母亲,面色苍白道:“娘,就当是女儿对您最后的请求,去自首吧,向大老爷说出真相,还大姐一个清白,如此女儿也不白死。”
苏燕君哭了,哭得眼泪直流。
“田姗,娘不会让你死的,娘一定要救你。”
“不!我不要您救——”
田姗拒绝了她。
苏燕君愕然。
“为什么不要娘救?你这傻孩子。”
田姗回道:“我这是在替娘赎罪,都是您固执的不肯自首,我才不得不这样做。”
苏燕君伤心痛哭道:“田姗,你这是在逼为娘去死。”
田姗亦是感到难过,正想再劝服母亲,却在这时伤势加重,令她痛苦不已。
苏燕君慌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哪能真眼睁睁见着她为自己受死,终是松了口。
“田姗,我的女儿,你要撑住,娘答应你,这就去自首,只要你能活着,娘什么都愿意去做。”
看见母亲答应了,田姗很是高兴。
但她的眼睛却缓缓合上,躺在了粮玉怀里。
这一幕吓坏了粮玉和苏燕君。
“田姗,你不要死啊,娘都答应你了,你别死……”苏燕君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求着女儿撑住。
粮玉赶紧抬头寻人,呼唤周赫的名字。
周赫马上现身,照粮玉的意思,抱起受伤的田姗去找大夫医治。
看着女儿被送去医治,苏燕君一时无力,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仿佛被掏空了身体一般。
粮玉在她面前,神情微妙的看着她,到底还是与二娘照面了,不晓得接下来她们二人会是怎样的对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