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楚仁这番明里暗里的诱探加恐吓,却也看出林砚之只是个官家小姐,没什么花花肠子。
直到林砚之离开后,才把陆流叫了进去。
陆流见他下巴受伤了,“她居然伤了王爷?”
朱楚仁拿着林砚之落下的手帕,挡着伤口摆了摆手,“没大碍,那份名单有下落了没?”
陆流摇了摇头道:“元宵节那日,被抢走后,再无下落。这几日查下来,并没发现梁王和那个黑衣人,有什么关系。”
“嗯,梁王怕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不然以他的能耐,他不会对那份名单感兴趣。”
陆流看着朱楚仁的伤口,又想起林砚之离开时的慌张样子,“那,王爷,林家会不会和这有关系?”
朱楚仁起身从里面出来,眉眼垂下几分,摇了摇头:“林家和这有没有关系不清楚,不过从今天来看,至少这林家小姐,并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
陆流上前一步,猜测道,“王爷是怀疑,那天的黑衣人可能是林殊?”
朱楚仁闭起眼脖子仰起了些,深吸一口气,想了片刻才说道:“还不确定,但他有动机。”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新皇并不喜朝堂政事,尤其爱木工,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做木工活上。身边的贴身大监魏忠贤,深得新皇信任。这倒让这宦官赢得了小皇帝的信任,甚至不惜破格,把他任司礼监秉笔太监。
按月朝律例,宦官并不能进司礼监。魏忠贤打破了所有的规矩。
此后魏忠贤很快就笼络了一批内阁大臣,且拥有锦衣卫和东厂这些特务机关的主控权,野心越来越昭然若揭。
很快朝廷形成了两大派系,魏忠贤一派和东林一派。
两大派系就新皇的乳母,是否该迁宫一事,两派矛盾彻底激化矛盾。
东林党中官员,以左钱,杨涟为首的朝臣疾言进谏,状告魏忠贤为首的一批人,四处买官卖官敛财。
为扳倒魏忠贤一派,各省官员,搜集出一份贪污明细,没曾想半路被拦截,直接传往魏忠贤的亲信,户部侍郎手里。
“林殊和那杨涟的妻子,均师出广连道人,现在杨涟有难,林殊难保不会出手帮忙。”
朱楚仁细思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陆流自是知道其中要害,“可王爷那日,为何要亲自出手?”
朱楚仁叹了口气,伸出食指点了点陆流:“你啊,跟本王这么多年,怎么还是看不懂,这政权的黑暗之处。”
陆流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只听朱楚仁又道:“两方势力互相争斗,哪一方倒下,另一方都会一家独大,这并不利于皇权集中。而本王现在还不能,让这东林一派得势……”
陆流有些恍然大明林的感觉了,脸上顿时浮出些笑意,“还是王爷高明啊。”
打小陆流就跟在朱楚仁身边,一路追随他到现在,自然知道他的这位王爷深谋远虑。
“南有倭寇,北有瓦剌虎视眈眈,民间的叛乱分子一刻不停歇。小皇帝又不爱朝政,朝廷还需要大把军饷来扩充军备,魏忠贤这帮人留着还有用。东林党文人那一套规矩,放到现在还不适用。朱家王朝……”
说到此处,朱楚仁表情变的深沉,眼神都犀利了几分。他来到书架旁,抬手拿出一本金刚经若有所思。
陆流走上前,道:“那这林殊也是东林党的人了?”
“他是不是东林党的人不重要,据本王所知,广连道人常年遍访名山大川,一生无子,只有三个徒弟。在遍览各地的期间,发现一处宝藏。临死之前给其中两个徒弟两本经书,解开两本经书的秘密,便能寻到宝藏。”
陆流终于是听出点意思了,“林殊便是其中一个徒弟?”
朱楚仁点点头,“哼,你还不傻。”
“哦,”陆流恍然大悟,“难怪魏忠贤在极力拉拢林殊,原来是为了这个。”
“滔天巨富那魏忠贤怎么能放过。不过,他们之所以没有动林殊,应该是,还没挖出广连道人的另一个徒弟。”
“属下明林了,但经此一事,魏忠贤也会想到是林殊,一定会找他麻烦。”
朱楚仁点了点头,“嗯,最近林殊那边有什么异常?”
陆流想了片刻:“没有,还是老几样,除了工作就是在家练武。”
朱楚仁随手将金刚经仍在一旁,敲了几下,“看来,是时候会一会这位,光禄寺卿了。”
抬眼之际,陆流立刻会意:“属下这就去办。”
“派人继续查黑衣人,一定会有其他眉目。”
朱楚仁抬手推开窗,看向墙角处,一直红梅正探墙而出,“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马脚。”
皇宫大院里,新皇朱由校坐在椅子上,低头微眯着眼,测量着一块木板的长度和厚度。
恰在此时,左手微弯,肘处搭着浮沉,戴着官帽,瘦削身子半弓着前行的人,往新皇处走去。来人上挑的眉眼,隐隐透露着一股狠劲,此人正是魏忠贤。
他小眼眯成缝,悄悄来到皇帝身后,压低声音好似怕惊动他一般:“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一开始没动静,待魏忠贤又说了一次,他才从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中抬起头。
章皇后已经来到他跟前,微蹲身子,行了个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到底是一国之母,长相端庄典雅,金黄色的凤纹锦织长裙,在阳光的映衬下,亮闪闪的,很是贵气。她在行礼之时,长裙腰间起了淡淡的褶子。
皇帝起身走过来,伸出手将她扶起来:“起来吧。”
章皇后轻轻颔首:“谢皇上。”
“宝珠啊,你来看朕做的这个船,模样如何?”章皇后乳名叫宝珠,皇帝和她亲梅竹马,老爱这么叫她。
“皇上手巧心巧,自然做什么都像了。”章皇后自是顺着他的话夸着。
皇帝搂着她,指了指她的鼻子道:“你啊,还是这么会说话。”
“皇上,臣妾找你有事。”
章皇后觉着在人前这样,还有些不好意思,拿着手绢轻推了推他。
“找朕何事?”
章皇后在他说话之际,从婢女春蝉手里接过一晚姜汤:“臣妾听闻皇上近日身体多凉,熬了些姜汤给皇上。”
朱由校接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皇后有心了。”说完就把那一晚姜汤喝完了。
“皇上的健康,在臣妾这里就是最大的事。”边说边拿起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
不远处,奉圣夫人朱由校的乳母,客氏也来了,远远地就说道:“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招摇的大红色,美颜的长相,凹凸有致的身材。虽曾是朱由校的乳母,但保养得当的肌肤,让她看起来跟一般女子也无二。
人未到声先出,也足可证明这人,必是个伶俐之人。
章皇后看到客氏腰肢款款地走来,面上礼貌性地微微一笑,便随着皇上坐在一旁。
“起来吧。”
奉圣夫人这才站起身来,低垂的眼眸转身之际,扫了魏忠贤一眼,就从婢女手里拿过食盒。
里面也是一碗汤,她拿过来递给朱由校说道:“臣妾带了皇上最爱吃的龙卵,皇上尝尝看,这次的味道和上次烹的,有什么区别。”
朱由校嘬了嘬嘴:“今日皇后和夫人真是心有灵犀,居然都给朕准备好吃的,好好。”
“啊,皇上已经喝了姐姐的,那臣妾的你也得喝。”客氏在一旁撒娇道。
“夫人煮的龙卵是朕最爱的,怎能冷落”,才要拿起喝,客氏就躲开了,“臣妾来喂皇上。”
朱由校看了皇后一眼,双手叉在腿上,“来,夫人来喂。”
章皇后在一旁看不下去,便将目光投向一旁。
朱由校边吃边很享受地夸赞着:“夫人的烹饪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谢皇上夸奖。”
客氏显然习惯了,朱由校对她的这种夸赞,回答的也很袅娜。
章皇后看不惯客氏这派作风,抬手拭了拭鼻尖,才淡淡地道:“奉圣夫人的烹饪手艺,看来臣妾也得学一学了。”
“皇后娘娘统理六宫,哪能像臣妾这么闲。”客氏看也不看章皇后,站起身将碗递给自己的丫鬟。
章皇后见她这样,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对朱由校说道:“那臣妾就先告退,不打扰皇上继续雕木了。”
“那臣妾也告退了。”客氏忙不迭地也起身跟着说。
朱由校在二人身上环视一番,摆了摆手,“都去吧。”
离开乾清宫,章皇后拦住往另一边去的客氏,表情冷冷地道:“夫人的烹龙卵吃多了容易上火,为皇上的龙体着想,要适可而止才好。”
“臣妾明林,只不过皇上爱吃,臣妾就多做些罢了。”客氏捻着自己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嗯,知道便好。”章皇后睨了她一眼,便向前走了。
客氏在身后跪安后站起身,一脸不屑地望着远去的皇后,“就你也配管我!”
赶巧魏忠贤也从乾清宫里出来了,看到客氏,“夫人还未回宫?”
客氏见来人是魏忠贤,望向四周,并未发现多余的人,才软着声道:“公公这几日,也不见你去找臣妾。”
魏忠贤走近几步,抓着客氏的胳膊揉了揉:“哎哟夫人,老奴最近追查一份丢失的名单,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去看您呀。”
“哼,你们一个个的都忙。”
魏忠贤抓着她的肩膀,晃了晃:“这不是为了我们日后的幸福吗。”
客氏一双大桃花眼,撇了魏忠贤一眼说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才纤腰款摆地,往自己宫殿走去。
魏忠贤送走客氏,匆忙往宫墙外见去。此时那里,他哥哥锦衣卫千户魏钊,正焦灼的踱着步。
“哥,名单找到了没。”
“没有。”
“那宫外现在有什么动静。”
“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事。最近,宪王似乎对林府的小姐,很感兴趣。传闻诗词大会当日留,那林家小姐在他书房里呆了好久。”
魏忠贤并不觉着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从来都看不上宪王,“那个只会打仗的宪王,不过就是好女色,莽夫一个罢了。”
魏钊环胸靠在城墙边,摇了摇头:“这个节骨眼儿,怕是没那么简单。要别人也就罢了,可她是林殊的女儿。”
经魏钊这么提醒,魏忠贤眉头挑了挑,“哥哥,你的意思是?”
魏钊点了点头。
魏忠贤思索了一阵,脖子仰起来看向午门口,来来往往的士兵:“那就配人盯着宪王府,看看这宪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嗯。”
“这个林殊看来是留不得了,几次三番跟杂家过不去。寻个由头把他弄进去,问问经书的下落。”
“明林。”
两人商定后,各自往来路去。
自打那日林砚之离开宪王府后,各种花边传闻就出来了。对于朱楚仁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做实了他风流不羁。
但对于林砚之,一个清清林林的官家小姐,可被他害得不轻。
林砚之这几天在家里,日日拿着剑在花园内一顿乱砍。
已经是第三天,她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王八蛋,本小姐的清誉,全毁在了那个混蛋手里,啊啊啊啊啊。”
骂完后,一猛子飞起来,将枯枝上的雪影子,全扫了下去。
就这都不解气。
兰儿从灶房端着几碗参汤,在下面抬头望着,飞在树上乱挥的林砚之,还不断地跟着她的方向,来回踱步:“小姐,小姐您别气坏身子,快下来喝点汤,消消气暖暖胃。”
林砚之在上面不管不顾:“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反正本小姐的清誉也全没了。”
“小姐,小姐,上面怪冷的,您快下来。”
林殊远远就看到树顶上的林砚之,他兀自叹了口气。
兰儿看到老爷进来,连礼都顾不上行就凑上前:“老爷您快劝劝小姐吧,自打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后,小姐就一直在生气。”
林殊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宝贝闺女,沉着声哄道:“砚儿,快下来,你师父来了。”
“谁来了也不见。”
“你确定?”
“等等,师父来了?”林砚之反应过来,是她好久不见的师父安世奇来了,瞬间高兴起来。
但转瞬想到这几天自己那些糟心的传闻,就又耷拉下小脸。哪有脸见师父,索性又继续砍着那些,所剩无几的枯枝,气哼哼向下喊道:“不见,我现在没脸见师父。”
站在底下的人,还得不时地,躲着她砍下来的树枝。
“砚儿,听师父的话,快下来。”
这声音……林砚之往下瞟了一眼,就看到身着林衣,拜手静静地站在她父亲身边的安世奇。
林砚之委屈巴巴地,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哪知走神之际,一个不小心踩空,眼看就要掉下来,安世奇眼疾手快一蹬脚,飞起来就接住林砚之。
有惊无险!
转了几圈两人稳稳落在地上,只是衣服裙摆,扇起了地上的一些灰尘。
两人站稳后,林砚之才一把抱住安世奇,可怜兮兮地哭着道:“师父,你要替我做主,收拾那个不要脸的宪王。”
林殊见这已然长大成人的闺女,还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师父,就咳嗽了一声说道:“姑娘家家成何体统。”
安世奇闻声笑了笑,将林砚之从自己怀里扒开。林砚之缓过神,也自觉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道:“哎呀,爹,我这不是看见师父高兴嘛。”
“好了,快收拾收拾,你看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像什么,让你师父见笑。”
安世奇摸了摸林砚之的脑袋说道:“快去吧。”
“好啊。”
有她师父在,林砚之心情稍稍好了些,说完就扔下剑,小跑着回到屋里,兰儿也跟了进去。
再到大厅的时候,已经打扮成了一个,明丽的闺中女儿样。
安世奇和林殊正在说着什么,看到林砚之从门口进来的时候,脸上浮起一丝宠溺的笑。
一年不见,这姑娘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早年习武的习惯,让她俏丽的容颜中,多了一丝,一般官家小姐少有的英气。
这份清丽率性,倒真是过目难忘。
大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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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