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缘 第83章 蜉蝣沧渺（2）

芍七、柳芊芊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两个人的情绪都稳定了不少。

柳芊芊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故意掩饰方才的失态，她问道：“你想怎么帮我？”

“很简单，”芍七看着她，痞笑了一声，又道，“如果你想要救那些无辜的人，你是不得不入虎穴的，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个人，也就是我，来给你垫后。事成之后，我再把你救出来就行了。”

柳芊芊凝神想了想，继而摇了摇头：“你说的很简单，做起来其实未必。我就是在想，那些人就算被救下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从府里出来，而且我爹也绝不是言而有信的人，哪怕我真回去了，他们惹怒了他照样还会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芍七挠了挠头：“所以……你不会是想先让我把他们救出来……再救你吧，昂？”

“恐怕只能这样了。”柳芊芊点头。

芍七不禁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柳大姑娘可真有你的！”

“不用担心我，我爹还得靠我给他谋利，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柳芊芊如此笃定道。

芍七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应了她的条件，后又问道：“那你给我个具体的时间安排。”

“静观其变，”柳芊芊思忖了一番，又道，“至多两个时辰，以我爹的脾性估计又是要把我拖到祠堂教训一番，我到时候激怒他，拖出这些时间，那些无辜的人应该都被关在一处，你就在这个时候打听出他们被关的地方，然后去救人。不过，切记动静不能闹得太大，免得甚嚣尘上，人舌嘈杂。”

“也好，时间上花费地不多就行。否则，甭提这事成不成，我家小公子和那女人这俩人一知道准是立刻就把你从里面抓回来的。”芍七附道。

柳芊芊对他的回应很满意，这样一个试图瞒天过海的计划就这样顺利展开了。

后头，柳芊芊也没要芍七照看就自己站到了围在柳府门前人群的最前方。

门外的壮汉见自家小姐好端端地就回来了，便没叫眼前这浩荡的场面继续发酵下去。有两个拖着捆缚于地的老嬷嬷回了府，还有四五个则下来在门前要喝着“散了散了”，不一会柳府门前就清净了。

与此同时，柳大小姐好端端出现的场面也坐实了装病的传言，因而大伙儿也就觉得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会指责柳大小姐不守妇道，喜欢在外同什么货色的人勾勾搭搭。

不过，之前大部分的流言蜚语也就忽然被扼制住了口舌。沧凌城繁华若梦，人潮汹涌，各种八卦见闻也是一会儿一个花样，烟火人间的气息很快就如过潮流水一下子湮没了这段零星传闻。

……

柳府祠堂内响起来阵阵干脆利落的耳光声——

柳浚居高临下地立在跪倒在地的柳芊芊身前，眼神里似淬了鹤顶红的毒，只多看这么一眼，仿佛就能当场毙命。

柳芊芊眉头紧锁，她只是在逞强，但不管如何，她的嘴里至今未吐出一字怯懦之言。

如今不知多少记耳光下去了，柳芊芊的唇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缀上了一颗血珠。这颗血珠落在她惨白的唇边，反而似一只光华璀璨的红宝石点缀在一朵长满荆棘的玫瑰花上，有种凄惨却骄傲的美。

“爹爹，莫要再打阿姐了～再打若是把阿姐的脸蛋打烂了，可就嫁不出去了！”祠堂内又响起少女清脆的娇嗔之声。

柳芊芊抬眸看去。

原来是她的妹妹……柳玉……

说来令旁人乍舌，柳芊芊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柳府嫡出大小姐自娘亲因病过世之后，居然连这般庶出的小丫头都能踩在她头上狐假虎威。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终其看来，不过皆是因她那混账老爹柳浚那颗歹毒、凶狠又贪婪的心而起。

柳浚今天能做出为了攀附权势卖女的行径其实不足为奇，毕竟，多年前他也是凭借这种趋炎附势的手段攀上了她的娘亲，借了自己家的一些七拐八拐的关系和娘亲那头的势力，柳浚这后来才顺了个一官半职，也终于有了这般家财运势。

只是好景不长，她娘，也就是曾经柳府的主母，因为一场寒疾而过世了。娘亲那头的族亲们都知晓柳浚此人卑劣龌龊的行径，怕他再缠上来索要财富、攀附关系，就借此机会直接同柳浚断了关系。

柳芊芊很小的时候，几乎就成了他爹的发泄品，他爹对娘亲那头的族亲恨地厉害，但又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手脚，心里头摒不住那口恶气，就全部撒在了柳芊芊身上。

柳芊芊从小也与寻常人家的小姐不同，自小独立坚强，不爱女红，却爱刀枪武艺，心思敏捷而格外具有攻击性。因此，柳浚对她就越发厌恶了。

再是后来，柳浚先前娶的一名貌美的妾室生下一名庶女，也就是柳玉，出落地愈发玲珑可爱，说话做事也处处得体，与浑身满是刚毅锋芒的柳芊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久而久之，随着柳浚对柳芊芊的厌恶越积越多，她的这名庶妹就越来越得宠，最后就连同自己那名做了妾室的娘一起在府内欺压她，如今这柳玉赶在这个时候出来发声，可不就是急着蹬鼻子上脸么？

说来好笑……柳浚近来已经有意将那妾室扶正，如今就差了最后一步——把她这名虽然名正但却丝毫不得宠爱的嫡出小姐送出家门。

柳芊芊抬眸，刚巧对上了柳玉暗暗俯视她的双眸，那双眸子里那一寸不写满了鄙夷与嫌恶？她嘴上处处说着为她求情的语句，可是何尝不是在她的自尊心上处处插刀？她这一套很妙，既羞辱了她，也在柳浚面前显摆了一波她的“好心肠”。

柳芊芊冷笑了一声，终是从牙间挤出了几个字：“犯不着你来可怜我……”

柳玉大惊失措，纤纤玉臂攀上柳浚的胳膊，连忙道：“爹爹，你看阿姐她！”

“你难道不知你阿姐这脾性？！别管她，她不配让我们玉玉替她说话！”柳浚平缓下面色，对柳玉道。

然后柳浚的面上在下一秒就升上了愠色，只因他已经转了眸子，恶狠狠地瞪着的人是柳芊芊。

“柳芊芊！你可知错！”柳浚指向柳芊芊，眉宇间无一处不显露出怒意。然而，这怒意是显得他那么地高高在上，那么地光明磊落……指尖所向的她，柳芊芊，在此时就是一名罪大恶极的囚徒，被囚困在他人的手掌心。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

柳芊芊心血上涌，也不畏惧柳浚的目光，而是直接回怼了上去：“我何错之有？！”

眼看着柳浚的耳光又要落下，柳芊芊却忽地站起来身，避开了他。

“早知自己不过是寄于天地的蜉蝣，懂不得什么。但我却不敢相信原来敢于与命运抗争，也是一种错！”柳芊芊走向了柳浚。

柳浚从未想过柳芊芊会有这番举动，往日里她从未在他的面前流露过半分反抗之意，所以他便一直理直气壮地认为她不过是自己不疼爱的小丫头，受制于他也该是理所应当的。可是，这丫头今日却一反往日，她锋利的气焰似乎能够百步穿杨，已然将他吓煞。

柳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此时，柳芊芊却忽然转了脚步，走向了柳玉，颇有步步逼近之风，她将柳玉逼到墙角，死死盯着她，道：“早不知嫡庶有别，身为嫡女，不愿被这般下贱胚子踩在脚底下丧尽尊严，也是一种错？！“

“爹……爹……”柳玉也已被吓煞，身子萎靡下去，颤颤巍巍地，想哭却又不敢哭。

“真是翻了天了！”柳浚一甩袖子，试图用怒意掩饰失态。

“来人给我把她绑起来，今夜，今夜就把她给送到苏府！”柳浚气急败坏地对门外喊了一声。

“什么？！什么今夜！混账，柳浚，你……你个混账！”柳芊芊忽地醒过神来，方才柳浚口中的话自是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她心里的熊熊怒火，怒火将理智烧成了灰烬，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什么父女情谊，而是直接点名道姓地破口大骂起来。

柳芊芊被那群壮汉五花大绑后独自靠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她有些茫然，但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因为她起码还有张底牌，希望芍七可以尽快把她救出来。

她抬眸看了眼窗户，窗户半开半掩着，她靠在下面仰视出去还能看见日光与天色。

两个时辰……她顿了顿。

当她回过头来时瞥见一角盖在白袍下的人头，她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她更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是一瞬间就被那白影敲晕了过去。

……

一个时辰前，芍七刚好打听到了关人的地方，他从窗户翻了进去，发现一对身着麻布粗衣的人齐齐整整的排坐在地上，其中不乏今日在街上看见的那名嬷嬷。

他们都一个劲地埋着自己的脸，对于芍七的到来也丝毫没有反应。

芍七想着，他们莫不是被柳浚吓傻了？

而且，这什么氛围？怪诡异的。

他去扒拉了身边最近的人的身子，问他：“你们怎么了？”

那男人缓缓地要抬头，芍七却在他露出的衣角里瞥见了一角白袍，这白袍……怎么感觉与在苏府祠堂外看见的白衣人差不多。

芍七费解地看着男人，男人甫一抬头，就与芍七对上了眼睛，再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下人需要被拯救，反倒是他们……中了别人的计。

……

今夜——

朗月与萧喜二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说来奇怪，今天本来想在午时之前回来一趟，但在路上遇上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譬如忽然打听到了什么要紧事情，但是去查探之后，却杳无消息。然后二人在下午的时候才知道是中了人的圈套，因为路上出来了许多行事诡异的人，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一个是长得都比较奇怪，眼神无光，一个是身上都穿了白袍。

他们就这样从那头打到这一头，最终一路打下来才打回了家。如今，天都黑了。

再厉害的人也撑不过今天这般要命的事情，萧喜真心觉得自己已经累到自己的胳膊差点就要被人卸了的感觉，真是累到瘫痪。

萧喜刚要到门口的时候还没有要直接打算进去的时候，而是十分警惕地观察了四处，毕竟今儿下午给她带来了不少心理阴影，她这警惕心也是被磨练地愈发厉害。

而朗月则一言不发，他从前不久面色就一直不太好，他倒是没萧喜表现地那般草木皆兵，而是径直朝里走了走。

屋子里没有灯光亮起，夜风萧瑟间，显得格外宁静。

萧喜上前问他：“怎么了？”

朗月攥紧了拳头：“芍七和柳芊芊都不见了，我们中计了。”

“什么？！”萧喜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