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到那流言来处的另一位当事人……
言朔即便心中对蒙挚再是愧疚,但往后几次去林府又碰到蒙挚时,面上对他依旧是冷冷淡淡。每次见他似有走近之意,她便故意转过头跟身边人谈起别的话题——
“小殊,那次的乐谱我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我们进屋去看看吧!”想好了这次借口的灵感,言朔说完便拉着林殊转身离开。
待确认他人不会听见了,小殊才疑惑出声:“云书姐,你为何单单对蒙大哥如此……”他似乎犹豫着想了想措辞,最后憋出来一句:“如此不善?”
那些传闻,林殊当然也有听说一二。
但他从小认识言朔至今,知道她的性格并非那蛮不讲理之人。她饱读诗书、识古通今,有时虽有些清高傲气,却不至于骄横跋扈。
林殊见她如此,心里更加疑惑:“我可知道,你平日里哪怕对不怎么喜欢的人,向来也都是礼遇以待、和风细雨来着……从小到大,我们可都从没见过你对谁这般脸色。你肯定不至于因为他不小心弄坏了我家的书,就记恨至今吧……”
“咳咳,所以说,我猜想……或许……”
言朔见他脸上的狡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殊不看她,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珏:“莫非是……你从内心里觉得,他……?”他故意停顿。
言朔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反驳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就只是不想与他这样的人深交罢了!”
林殊见状,噗嗤笑出声:“哦……我刚刚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想多了?”
言朔气结:“你不就是想说我待他特殊,是因为对他有什么特别之意……反正不是!绝不可能!”
林殊见她如此坚定,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其实蒙大哥人挺好的,云书姐若是对他有意也不为过。”他故意无视了言朔威胁的眼神,“他虽然出身武家,但言谈举止都很有教养,而且武艺高强,外表也是相貌堂堂、英俊潇洒……”
言朔哪能看不出他的打趣之意,果断地打断道:“这与我何干?我早就说过了,我能中意的人势必要智慧过人、神思敏捷,哪怕不是天下第一大才子,也要是像我爹爹那样的治世能臣才行!”
林殊见她如此坚持,只好退让几分:“行行行,是我误会了。我们云书姐,自然是要配天下第一大才子的。”
可下一瞬,言朔又看到了小殊脸上的一抹坏笑,就听他继续调侃道:“不过照你刚才说的,其实也不一定是好事啊。若是能敏于事而慎于言,又有何不可?假如你跟姐夫两人都巧言善辩,那一天天的你们这嘴上官司,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言朔闻言一愣,继而面色一红:“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姐夫’!莫要胡言乱语!”
只是……虽然一直在驳林殊的话,言朔心中却犯起了思量。
他都已经跟随着蒙挚学习了这些时日,可就连小殊这样一向牙尖嘴利的小孩儿,口中对那人竟全无半句抱怨。
言朔心中微微叹息。看来这位年少的骑射师傅,确是位难得的忠厚之人。小殊最开始的时候对他也难免多有捉弄,可他胸襟阔达,从未在意,甚至在闹得过分了惹来林将军过问的时候,反而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让淘气鬼林殊都咋舌不已。
言朔想起自己对他……或许更多是为了传扬那所谓的恶名,才总是施以脸色,心中对他越发歉疚。
尤其是关于蒙挚为何总想来找她道歉,她也渐渐了解了一些渊源。
蒙挚跟小殊他们讲述过,当年言侯年轻的时候,刀斧胁身却浑然不惧,在敌军营帐中纵横捭阖、化解了他们的同盟。
“父亲曾与我说过,当时我父亲是军中副将,已经定好在战鼓擂响时作为敢死先锋打头阵,他也都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已跟我娘交代好了后事……那时我还不足两岁,若不是因为言侯爷,我,我或许连对父亲的记忆都没有机会留下……”
听小殊转述给她的时候,言朔面上仍是不以为然,心中却开始有些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他才好。
又是一日,言朔来到林府的时候骑射课还未结束,霓凰拉着言朔先来到场外观望。时节已是深秋,言朔只觉得冷风正一阵阵吹透她已经提早换上的冬衣。可看围栏另一侧,那几个只着单衣的身影却是在练习得热火朝天。
蒙挚站在一旁,极为专注地指导着他们的动作。远远看去,他身姿挺拔,动作利落。
当蒙挚再次向她这里投来目光时,言朔这回没有闪躲。
只是等骑射课结束,当他当真走近前来端端正正地向她赔礼,说着为报当日父亲之恩要向她求得真正的谅解时,言朔才又一次觉得有些头大。
蒙挚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言辞恳切:“之前是我的错,是我冒犯了县主……我不奢求县主的原谅,只求能设法弥补一二,还请县主不要嫌弃。”
言朔已经尽可能言语端庄地接受了他所谓的道歉,此时却听到他提及什么“弥补”,忽然有些迷惑。
只听蒙挚继续说道:“我每日都会在这里教小殊练武射箭,七皇子殿下和郡主偶尔也会前来。若是县主不嫌弃的话,我,我也可以教县主一些简单的招式,总能强身健体……”
可人尽皆知,言朔最不愿做的事情便是这强身健体!
言朔满脸无奈:“不是,那我爹救了你爹,那你去找我爹报恩不就是了,本就无需弥补我什么啊!”
蒙挚一愣,随即解释道:“言侯对我蒙家有恩,我自然应当报答,但我冒犯县主在先,也应该向你赔罪,此二事皆是我的责任所在……况且,侯爷身边也着实用不着我……侯爷修道,我是少林俗家弟子,”他说着挠了挠头,脸上现出苦恼:“兴许,还会犯冲。”
向来善辩的云书县主此刻竟觉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