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山庄 第8章 第 8 章

三日后，隐娘将她带至天字一号房。

“叩叩叩”房门被扣响。

“进来吧！”里面男子沉声道。

隐娘推开房门，淡然笑道，“公子，林姑娘到了。”

男子伏案，神情专注似在书写，听闻响声，只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好！你且退下吧！”

隐娘引她进了屋，自己便退了出去。

她小心环顾四周，却被怔住。

只见屋内书盈四壁，无丝毫华贵摆设，独有窗前两盆兰花盛开，看似名贵不凡。此处虽隐于风月之地，却未被风月气所染，这份古朴与素雅，倒是与晚香楼的风貌大相径庭。

解忧公子竟是如此雅致之人！

她的视线被书案上的香炉吸引，不知其中熏了何种香料，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舒畅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学着隐娘唤道，“公子。”

解忧公子自顾眼前事，并未抬头看她。

她怔怔立于原地，垂眸不敢凝望，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房中一时沉寂。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伏案之人，只见他身穿黑绸缎、脸戴银色面具，面具虽遮蔽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长相，但他身上的雍容俊逸之气却难以掩盖。

他双眉微蹙，眉眼间散着凛冽气息，目光落定在案上素纸上。良久过后，轻叹一声，搁下手中的笔，缓缓踱步至桌旁坐下，侧身说道：“过来坐吧！”

林玥珊心中一凛，缓步过去。

“姑娘找我何事？”解忧公子低头啜茶，淡淡问道。

林玥珊垂首恭立在侧，柔声道：“公子可是解忧公子？”

“嗯。”他抬眸静静凝视她，幽深眼底带着锋锐。

她心下忐忑，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直直道：“求公子带我去解忧山庄吧！”

解忧公子蹙眉看她，似有深意。

“为何？”

她微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解忧公子搁下茶盏，淡淡开口，“姑娘可知解忧山庄是做什么的？”

她一阵恍惚，低声喃道：“隐娘说，解忧山庄能解天下忧。”

解忧公子道：“不知姑娘有何忧？”

林玥姗道：“我幼年时，父母被人所杀，近日方才得知，他们的死因竟与世家有关。我来盛京，原是想找机会接近世家子弟，没想到竟差点被他折辱，还好隐娘心善将我救下。如今我势单力薄，恳请公子将我收下，待我为父母报仇雪恨，定竭尽全力报答公子！”

她俯身跪地，重重叩首。

解忧公子端坐椅上，面无表情，也不开口，任由她跪着。

五年前，他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而她却转身不为所动。

她说，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了——

不愿意同他来盛京，不愿意让他帮她复仇，甚至还决绝到宁愿与他从未相识。

而此刻，她跪定在他面前，苦求他将她留下，竟让他心下五味杂陈。

他将茶盏轻轻一推，道：“好一个解忧山庄能解天下忧！若我将你留下，帮你解了心忧，你又当如何报答我呢？”

林玥姗抬头望向他，语声掷地有力，“若为复仇，玥姗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他脸色一寒，不自觉握紧了拳。

方才所问，原本出自试探，料想聪明如她，定会想方设法将他糊弄过去。没曾想，这结果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她竟如此倔强，为了复仇，与他人可付出所有，而与他却是不愿。

也罢！他不过是她随手可弃的玩物，自是不配她付出真心对待。

“既然姑娘说，为了复仇可付出一切，那在下便要看看姑娘的决心如何了。”

语毕，她方觉腰间一紧，竟被他腾空抱起。

她心头急跳，神色愕然，惶恐挣扎道，“公子想要做什么？”

他将她丢掷在床榻上，轻蔑玩味看她，“自是想看看姑娘将如何付出一切的！”

她霍然抬头，犹如电击，似是想到什么，黯然道：“没想到，深受大漓国百姓爱戴的解忧公子竟是如此！”

他嘴角微微牵动，望向倨傲倔强的女子，俯身将她箍地不能动弹。

“哦？竟是哪般？”他挑眉问道。

她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胸前突然一凉，她半边里衣被他挑开。

“不要！”她猛然将他推开，仓惶瑟缩在床角。

他瞥了一眼她微露的香肩，醒目的疤痕映入眼帘。

他怔住，定定望着她的肩头，陷入沉思。

“煜宁，我的疤是不是很丑？”

“不会，我的玥姗最好看！”

“我问的是疤，不是人。”

“傻瓜，我自是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煜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与我并肩同行，亦为我阻挡风雨！”

……

良久沉默，他蓦然抓起她的手，深深迫视她，“若你连如此都做不到，又谈何复仇？”

她双手抱膝，猛然闭眼，不敢再听。

她的确做不到……

他再度俯身靠近，似笑非笑看她，“你可知，进了解忧山庄要做什么？解忧山庄能解天下忧，靠的是它庞大的情报系统。这些情报从何而来？当然是由埋于各处的山庄暗探搜集而来。你口口声声想要去山庄，可有想过，将来要面临的险境，会比当下骇人百倍千倍。”

她呆住，刹那间失了神。

解忧公子一番话，此间深意，她自然懂。

成大事者，必能隐忍常人所不能，一旦决计如此，就没有退路可言。

“我……知。”一句话出口，已是哽咽。

她微闭双眼，竭力不看眼前之人，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他顿住，抬起她的脸，又狠狠覆了上去。

强烈的男子气息将她包围，他的吻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不准她退缩。

眼前渐渐迷离，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年少年温柔吻她的场景。明知这一切不过是虚妄的幻影，她却依旧无法抑制心中那份迫切的渴望，想要触碰那如梦似幻的过往。

见她竭力迎奉于他，他双眸微暗，猛然将她推开。

她被他的举动震住，满脸骇茫。

“姑娘果真好手段。”

面具之下，他的脸早已铁青。方才，她沉醉迷离的神情如刺般，在他心中狠狠扎下。

他不尽阖目苦笑，他并未想过强迫她，可她却总不顾一切，挑战他的底线。即使她不开口相求，他亦会助她，何必作践自己至此！

他到底还是低看了她。

林玥珊闻言身子一震，脸色顿时苍白。

他将她当作什么？娼妓？

冷意渐渐侵入身体，冷汗渗出后背，她只觉全身冰凉。是他教她隐忍，现在又为何要这般羞辱她？

她抬眸，见他负手走至窗前，背对着她。

“出去！”冷冽声传来，她顾不得拉好衣袖，掩面而去。

“公子。”门外传来隐娘唤声。

他走到门口，蓦然驻足，回身步入内室，凭窗远眺，她疾步而去的背影，在风中飘零又决然。时隔五年，他们得以真正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中。

若是往日，那个少年定然不会将她置于险境。而不知从何时起，他竟也变得同她一般铁石心肠。

隐娘推轻启门扉而入，解忧公子却无半分回应。

方才她在门口撞见林玥姗衣裳不整，掩面而泣离开，甚是诧异。公子精心布局，步步为营，不就想将她留下，为何此刻又将人推开。

略一迟疑，她才开口问道：“公子，林姑娘她……？”

解忧公子侧身道：“无妨，方才是对她的考验。”

隐娘心思灵活，自然懂得其中深意，“可姑娘刚经历此事，此时若再刺激，恐难以承受？”

解忧公子愣神间，追忆起高烧那夜煎熬的痛苦，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连遭凌辱，只怕此时她或许正蜷缩一隅，默默流泪。

他目光投向远处，但神色依旧傲然不改，“若如此小事都受不住，往后哪堪大用？”

隐娘心中砰然牵动，却未动声色，只静静凝望着他。

他转身与她对视，二人相视，却未言语。

静默片刻，他徐步转回桌旁，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下，眼中稍有松动，“隐娘，她经受住了考验，可为何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隐娘看出眼前男子的落寞，低声道：“公子想好了吗？”

男子抬头看她，苦笑不语。

谋定而后动，说来何其简单，但若放置在她身上，却让他乱了章法。

她与他之间，过往种种，万般美好。可此时，却仿若隔了沟壑，让他无法逾越。

“公子若是尚未拿定主意，不妨将她继续留在楼中，隐娘定会细心照料，确保她安然无恙。”隐娘心疼他这些年的苦楚，不愿见他偏执下去，陷入更深漩涡中。

“不用。”他开口打断，执意道：“你去准备一下，两日后，我带她回山庄！”

隐娘握紧绣帕，面色如土，心中忧虑丛生。走至门口，黯然回首，伫立了一阵，方才离去。

解忧公子转身望向廊外，暮秋残叶，被一阵秋风扫过，洋洋洒洒飘落一地。

“花落花开自有时，以我情换君心，方知相忆深。”他低声喃喃道。

这些年，他被困盛京，步履维艰。每逢危机四伏，心中所念，唯有她一人。而今，历经艰辛，终与她重逢，又怎肯轻易放她离去。

他笑着摇头，拎起半壶茶水走至榻旁，颓然卧于榻上。

床榻间似乎还弥漫着她独有的气息，他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气息之中。

这一次，他愿意为她去赌，即便是以一生的幸福为赌注。

“可赌赢之后，你还愿意和我一起执剑天涯吗？”他抚壶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