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主大婚比月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尤其李令月还是公主中最受宠的那个。许敬宗从去年开始操办,口头提亲、定亲,再到书面的三书六礼,一直到快今年夏天了,才堪堪走完所有流程。
月云偶尔瞅了瞅,发现礼书上——相当于现在的彩礼清单——全是一系列新兴企业的原始股份。看来武则天对这左手倒右手再倒左手的活儿,玩的也不赖。
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皇室拨款投资的,月云只负责出具计划,实际没投过一毛钱,他算是真正吃上了软饭。
除了彩礼,他估计李令月的嫁妆里必然还有一部分,武则天这么一送,这些企业有很多都成了她私人所有。
不管她对儿子们态度如何,对自己这个小女儿,那是真的大方!
武则天本来还嫌弃月府——月云封爵后没换牌匾——面积小了点,怕委屈了女儿,想要给他换个地方。
但月云住的好好的,不想挪窝,她也只得把他家两边的邻居都给高价迁走,又在后山多圈了两座山。随后她就发现,她根本就没有能力给他们搞装修——月府里全是现代化设施——只得拆了邻居院墙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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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结婚时间在黄昏,婚礼即昏礼,也不用新郎亲自去接亲。
月云一身黑底深绛公爵衮服(娶亲时默认加一等,以讨个好彩头)立在府门口,身边是傧相(伴郎)沙陀忠,还有最近才第一次见面的骆宾王等人。
没办法,月云认识的人,狄仁杰外放为官,尉迟真金还在南半球的大海上飘着,元镇又……不提也罢。就只能再找文采非凡的骆宾王来担任。
不仅是他,当月云听许敬宗说伴郎团里有他之后,干脆把“初唐四杰”里,他能找到的所有人都给找来了。
除了早年落水,下落不明的王勃外,一身病痛的卢照邻被他召来治好,恢复健康;詹事司直杨炯,也乐得卖皇家面子,毕竟参与这种喜庆活动又没什么好顾虑的。
月云眼看着太子李显骑在马上,将李令月的大轿送来,脸上表情丰富又多彩。
送亲的队伍,轿前是公主仪仗及两队乐手。轿后跟着送嫁妆的车队,两旁是神策军护卫。长长的队伍从明义坊一直绵延到紫微宫,最后边的人甚至连宫门都还没有出。
坊街路两旁的屋檐下,挂着一个个大红灯笼,看上去似乎比上元灯节时还要更热闹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们,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都想看看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究竟有多么美丽。
可惜轿子虽大,却是密闭式结构,轿窗也没有打开,由32个强壮大汉抬着,几乎占满了整个街面,所以他们注定见不到李令月的长相。
月云看的心里直呲牙,这个轿辇规格……
老实说,他很怀疑李治自己用过没有。这夫妻俩,是真的将李令月疼爱到了骨子里。
仙识一扫,陪嫁品里除了最基本的朝帽首饰、衣服布匹,还有家具摆设、古董字画,甚至还有各种日用品和中药材。也得亏武则天把他的邻居都给迁空了,不然光是这些东西都肯定放不下。
他暗自撇撇嘴,还真是如搬家一般。武则天又不是没来过,难道他还能亏待了李令月不成?这里面除了丝绸布匹还有点用处以外,其他东西基本就只能放在仓库里吃灰,不过也算是李令月的固定资产吧。
轿辇落下,有小厮点燃艾迪专门打印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响鞭炮。月云在鞭炮声中迎向李显,心里升起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以这年头的技术,这种规格的鞭炮,也就只能在他跟李令月的婚礼上见到了。因为根本不可能再有工匠敢像他一样,能保证每一发都会炸响。
至于未来的皇后、公主,她们成亲时用什么……
管他呢,反正都已经逾制了,干脆一路超到底好了。
再说了,他们也不熟……
月云还未搭话,就见李显捂着耳朵跳下马,眼神复杂的打量他一阵,在连天的鞭炮声中吼道:冠军侯!你得拆掉院门!轿子太大了,根本进不去!
月云瞅瞅这台花轿的规格,再回头瞅瞅府门。确实,无论如何这轿子都是挤不进去的。
但他并不想大动干戈,哪有人结婚拆大门的,也学着他的样子吼道:没关系!不用拆!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月云三两步跳上轿辇,敲敲轿门道:太平,我来抱你进府!
李令月一颗心如小鹿乱撞,这条路她走了不知多少次,可这一次,却感觉格外的漫长。
她真的嫁给云哥哥了……
真的好幸福!
鞭炮声响起时,她正偷偷掀起盖头一角,透过轿门上的玻璃往外张望呢。结果就见月云忽然跳了上来,吓了她一跳。
听他说完,李令月看看月府大门,果断放下盖头,让侍女打开轿门:云……夫……夫君,那你可得抱稳喽。
虽然与礼制不合,但李唐皇家之人都是些什么性格,能在乎这点小事才怪。李令月果断选择听自家夫君的。
她身边的宫人就跟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假装鞋面上有什么新鲜东西。自打上官婉儿神秘消失后,她们就再也不敢多管这位爷的闲事。
太平公主身穿一身翠底大红批帛袆衣——又是逾制的东西——头戴点翠绿松宝石凤冠。因为紧张,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抖,似乎站立不住。
月云伸手横抱起体格娇小的李令月,低声安慰:安心,以我的身手,就算天塌了,你也不会有事。
他稳稳地抱着她跳下花轿,从月府正门一路走进来,一直到礼堂,才将她放下来。
后面跟着的李显无可奈何,他可是知道内情的。这一位连二圣都敢无视,更何况他这个太子?
但其实在心里,他还是挺欣赏月云能这么做的。比起被外人抬进府,显然是被自家夫君亲自抱进府,来的更加亲密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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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小楼一楼正厅里,已经挂满了青色布幔,被装饰成所谓的“青庐”,拜堂礼便是在这里举行。
主婚人是英国公李敬业,李勣的孙子,正史上在武则天废除李显,另立李旦,临朝称制后,纠集人马讨伐武则天的那位。
这年头结婚只用拜天地和对方,就算要拜高堂,李治和武则天显然也来不了。
在李敬业大声念完一篇由骆宾王亲自起草,其他二杰修改斧正,辞藻华丽的告天祷文之后,两人被送入洞房——其实也就是三楼卧室。
这也是为何武则天会嫌弃月府小的原因,对一国公主来说,这里真的太小了,小的连某些礼制都无法走全。
走完一套繁琐洞房流程,月云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柄玉如意,缓缓挑起李令月的红盖头,看着她含羞带怯的脸庞,内心里一片温馨宁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缘分一道,真是连他这个金仙也无法控制。
他忽然在李令月的脸蛋上轻轻一吻:娘子,换上常服,跟我一起招呼客人去。不是我说,现在的礼制也太落后于时代了,新郎官把新娘一个人扔在洞房挨饿,自己出去吃吃喝喝,叫什么事儿?
李令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小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闻言有些结结巴巴道:这……这样……能行吗?
月云挑挑眉,撺掇道:我大唐盛世,国力一日强过一日,岂能再遵循周礼?周朝国力能赶得上我大唐一个县吗?赶明儿你去跟你母后说说,我们自己因时制宜,再制定一套符合现阶段大唐国情的《唐礼》出来,岂不美哉?
李令月被这一吻亲的大脑都有些迷糊了,现在月云就算说要带她飞到月亮上,她也敢答应:那……那好吧。
好悬她还记得最重要的流程:可是……我们得先喝过合卺酒!
月云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又一次重重吻上她的脸蛋。想了想,摸出几颗巧克力酒心糖:那是当然!不过等下怕是也吃不上几口菜,你饿了一天,赶紧先垫垫肚子。
李令月心虚的瞅了瞅边上女官,但反正一般来说,新娘子都会在新郎出去敬酒时悄悄吃上一点,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两人脱下繁重的礼服,换上轻便的秀禾服与新式唐装,手牵着手,一起来到后院给来宾敬酒,惊掉了一地眼球,一个个嘴巴张的老大,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李令月面对外人可没那么好说话,轻哼一声:本宫以为,新娘也有权力和义务,亲自感谢诸位参与婚礼的客人。他日本宫会奏请父皇母后,整理出更加符合现在的时代,我大唐专有的《唐礼》。至于今日,便由本宫首开先河!
她都这么说了,众人还能说什么?没有人敢在这种日子触太平公主的霉头,只能附和称是。
李显举起酒杯,他本打算好好跟这位妹夫喝上一通,找回以前丢掉的面子,论酒量他可自认不输任何人。
但现在有李令月盯着,他也只能暗暗咬牙,放弃龌龊的打算,换回正常大小的酒杯:恭喜恭喜,祝冠军侯跟小妹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两人对视一眼,对李显的小心思心知肚明,此时看他吃瘪颇觉好笑,笑盈盈的端起酒杯跟他相碰:太子殿下,多谢多谢!
李显身边坐着一位身穿深绿袆衣的少妇,起身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冠军侯,长的竟如此俊朗。怪不得当年太平你和我走散之后,一点儿也不着急找我呢。哎呀,真是失策!哈哈,姐姐祝你和驸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少妇显然是李显的妃子,太子妃韦香儿。
本来按礼,她应该和月家的女眷一桌,但谁让月云就一个人,家里根本没有女性长辈。许敬宗原打算让自家的女眷过来招待女客,但被月云拒绝了,他并不想欠下这份人情。所以韦香儿这会儿就和李显坐在一处,大唐风气本就开放,这也没什么。
李令月闻言笑道:韦姐姐,多亏当年你带我出宫,才能遇上云哥哥。所以算起来,你还算我们半个媒人呢,小妹也敬你一杯!
敬完李显,轮到李旦。
这位武后第四子跟月云没什么交情,这次也才是第一次见。比起李显,他要更瘦些,也更加强壮一些,眼睛里隐藏着不易发现的精明:恭喜冠军侯!恭喜小妹!旦,祝二位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月云二人跟他碰杯:多谢相王殿下!
他身边的女子便是日后的肃明皇后刘氏,她跟李令月关系一般,浅浅说了几句,碰了杯酒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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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两位大舅哥碰完杯,月云环视四周,颇有些头疼。
李唐皇室的宗亲,实在是太多了!这个公主,那个驸马,这个郡王,那个县主,连李令月自己都认不全。
再加上武家的人,武三思、武承嗣等武家中坚力量,还有一堆三四岁大,却因为长在深宫,静如鹌鹑的小孩子,把月府后院坐的满满当当,少说也得有五百多号人。
这得敬到什么时候去?
就这,他们还是皇室里,有资格参加李令月婚礼的。
此刻他们正好奇的打量月府里的一切,小楼里除了二三楼没让他们上去,其余地方月云没有掩饰的意思,任由他们参观,反正这些东西迟早都要放出去。
但其他东西还好说,经过这半年的革新,他们大概也都能理解,可唯独这电灯,已经被悄悄话传的越来越离谱,说什么的都有。
没办法,人家是客人,就算李令月身为公主,没出来也就罢了,既然人都出来了,也没有违礼的道理。月云跟她对视一眼,只得挨个儿慢慢敬。
好在有伴郎团在,他们也不必喝上一身酒气。
沙陀忠悄悄吐槽: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搞什么傧相团了,原来是让我们帮你们喝酒啊……
骆宾王等人复议,月云嘴角翘起:等你结婚,按我这小楼的标准,给你也置办一栋。你们也是,一人一栋。
这下几人再无异议,唯有李令月捏着下巴,思考自己为啥就没想着搞个伴娘团之类的东西。不过,好像也用不上啊……
酒敬到一半,忽然有人通传,李治和武则天亲自驾临。
说来也好笑,当初月云只是远远见过李治一面,根本没有跟他说过话。没想到,现在连他的女儿都娶到手,才正式见到他。
李治身体不好,是被人抬着进来的,武则天跟在一边。
一进来,她就抢道:不必行礼!今日只是家宴,只有亲人,没有君臣。
已经起身跪到一半的客人们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向月云,又强行将目光收了回去。他们心知肚明,武则天这话究竟是给谁说的,免得大家都尴尬。
李治则没管那么多,直接开口问道:冠军侯,院中照明之物,何名?
他语速很慢,语气很轻。
月云却感觉,他似乎对自己有点不满。
但不满就不满呗,对他不满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李治一人:回陛下,此物名为“电灯”。
“电灯”,李治回味着这个词,又问:可是以,雷电驱动?
月云眉毛一挑,这位都病成这样了,还有空看他的教材?
但既然他都问了,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是。
李治忽然吃力的喘息一阵,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恢复精力。李令月连忙上前,轻抚李治胸口,帮他舒缓呼吸。
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疼爱的摸摸李令月的脑袋,转向月云:让我大唐子民,都能用上这“电灯”,需要多久时间?
月云张张嘴,有些不忍告诉他这个答案,因为他肯定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李治看出他的犹豫,忽然咧嘴一笑,又带起阵阵喘息。
好不容易等他再次平复下来:你尽管说吧,不用担心朕。
既然如此,月云便实话道:电灯好制,电力难发。若要建立遍布大唐的电网,以及配套的水利发电机,不仅需要大量资源,更是涉及多达几十门新兴学科,冶金、锻造、化学、电磁学、力学、水利学、材料学等诸多学科缺一不可。大唐要想真正实现自主发电,能自己设计发电机,最少最少,也要等新一代学子学成,这个时间,不会低于十五年。若是算上资源分配而被迫滞后的时间,大唐所有百姓全都实现用电自由,至少五十年。
安静的院落忽然间嘈杂起来,根本没人想过,竟然要这么久。他们还以为这东西能像月云推出的肥皂牙膏等东西一般,很快就能普及呢。
李治望着院内照明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五十年……五十年啊……
他似乎早就有了准备,但也没想过,竟然会是如此漫长的时间。
就连武则天也皱着眉头,竟然,要这么久吗……
甚至连她,也可能看不到那一天……
李令月过来拉了拉月云袖口,他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若是只实现紫微宫用电,仅需半旬时间便可。
李治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若是只想着自己,又何必当众开口询问。
武则天却忽然反应过来:云儿,你说发电困难,可你这院中之电,又是从哪儿来?我大唐为何不能用你的技术?
月云深深看她一眼,这叫的也太亲热了,这女人的脸皮真的是厚到了一定境界,这下他可彻底打上她武则天的印记了,身为她的女婿,还不好否认。
这个问题他实在不想回答,可这么多人看着,若是不回答,可能会演变成更大的麻烦。
所以他只能实话道:我所用的,乃是一种高性能电池。大唐无法以我这种办法发电,是因为……
他顿了顿:……以目前大唐的发展速度,离开我之后,再过八百年,才有可能掌握这项技术。且这段时间里,还必须不断诞生一个又一个数学、材料、原子核物理等诸多学科的绝世天才,幸运的攻破一道又一道技术难关。这个概率,就相当于在座的诸位,连续投掷骰子一百万次,且每一次都是同一点数。请注意,我说的是你们所有人!
他继续道:若以大唐现有科技水平为参考,将涉及高能电池的资料写于五掌大小的纸上。一张纸八百字,从地面堆叠至与我等高,所耗费的纸张,可以堆满月府后院。就算有我亲自教学,将这些技术公开讲授,等大唐能自己生产高能电池,也需花费一百三十年时间。这其中,须举全国之力,将所有资源、顶尖人才、精力,全部集中在高能电池这一项事务之上,荒废掉其他所有无关学科以及科技的发展。否则,它就只能由我一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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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让整个月府安静到针落可闻,所有人的思绪纷乱而又统一。
既然这技术这么牛逼,那么,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但,没有人傻到问出口,因为显然,这已经涉及月云的秘密。
看在二圣的面子上,他破例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他们知道,一旦涉及真正的秘密,月云就不可能再这么好说话了。
当初被他敲晕的禁军里,在座的可也有不少,武三思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担任的正是神策军右卫将军。
回想当初,只一个照面他就被一棍抽晕,让他到了现在,心底都隐隐发寒。
这个人,绝对不能惹!
良久之后,李治幽幽一叹:大唐有你……是国家之幸!
他看看女儿,又道:我的小太平,就交给你了。
月云牵起李令月的手,帮她擦掉猛然滴落的眼泪:是。请岳父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