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犬之中 第47章 第47章 入夏

广州的老宅还是这般清新，草木葳蕤。

因为其他人都搬出去了，这里现在只剩孟鸷和未琛明，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避开众人。

一元仍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小鱼也不常来老宅玩，黄浦区码头观景船上的船长失去了他的收费员，自己在海上漂泊；

小炒摊那边最近整治，柳姐和周哥搬去了别的地方谋生；

萝岗大街的李榕李大爷被孙女接走，去了海南；

在众人再三恳求下曾慧还是没有留下，而是带着郭小梅住在公司宿舍，白天二人工作学习，晚上相偎在一起；

三年哥因为工作去了国外，据说是和溪河的老板许肆意一起去的，临走前他们来老宅告别，那是孟鸷第一次见许肆意，这看上去是个炙热爽直的人；

桂荣华还是没有选择向柳山告白，听许肆意讲，桂荣华觉得自己太粗俗，高山流水不该停留在此处；

梅寻和彭泽在荔湾区买了小房子，不必在宿舍里遮遮掩掩；

周小满和谷印平偶尔会来信，催促孟鸷他们赶快启程北上，只不过信件寥寥，毕竟水远山遥；

老家那边没什么讯息，他们似乎忘记了孟鸷订婚的事，陷入了意料之外的宁静。

立夏过了，再往前便是小满。

老宅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孟鸷觉得不适应。偶尔不去公司时，孟鸷喜欢躺在老宅的摇椅上晒太阳，拿一本书挡脸，手上扇着的蒲扇不自觉停下放在身前，银瓶儿和琉璃窝在他身后的阴影处乘凉。

未琛明不去打扰，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看书。直到太阳有些暗沉后他才唤醒孟鸷，顺道端上一小盘新做的甜点茶饮。

晚饭时，孟鸷道：“我手上的活快做完了，做完后准备回家一趟，小源儿小满日生日，我去给他带些东西，然后直接去西北找谷印平他们采风。你准不准？”

说罢他故意看了一眼未琛明，嘴角忍着笑意。未琛明最近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前些日子他名下的一个重要项目客户违约跑路，虽说交了定金，但还是让未琛明手头资金陷入短缺，公司周转也出了一点岔子，他实在腾不出时间和孟鸷一起游历四方。

未琛明故作生气，“那岂不是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了？怎么补偿我？”

“采风期间不用公司给我发工资，你看好不好？”孟鸷哄道，“一周给你寄两封信，好不好？”

未琛明摇了摇头，讨价还价道：“工资我来给你发。信一周要三封。今晚不许琉璃和银瓶儿进卧室，明天也不许。”

“都听你的。”孟鸷笑了。

深夜风雨忽来，又是缠绵一夜。

“未琛明，我要是走丢了怎么办？”迷糊之间，孟鸷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睡意。

“‘探寻远方的人，完全拥有迷失的权利’，你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在原地等，我去接你回家。”

……

都晏第一份珠宝设计稿递给了业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他得到了建议，也受到了赏识，近日受邀要去北京参加一个交流会。

可还没两天，这里又出了事。真真姐入院了，原因是小细胞肺癌。

孟鸷记得真真姐的父亲就是因为肺癌离开的，现在她也没躲开。

当去医院探视时，孟鸷看到都晏头发凌乱，眼眶血红，也不再讲究什么穿搭美，他第一次在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浪子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

为了养病，宋华蓁从公司的位置上逐渐淡出，都晏推脱了交流会，重新做起他并不太感兴趣的事，但明显力不从心，没多久他便主动退出公司事务，只是偶尔领一领分红。

真真姐被宣告还有三个月的存活时间，这里常有人来探病，孟鸷也见到了长期以来一直活在众人言语中的宋海邑——宋华蓁的哥哥。这人见了都晏二话不说先给了一拳，然后让他去干正事，医院这边有宋海邑看着。

“时间不多了，让患者多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医生再次向都晏和宋海邑宣判了真真姐的临期，而当二人询问宋华蓁想去哪里时，她只是笑着说她想去上海转转。

当问起为什么要去上海，此时上海还在发展阶段。她也只是笑着说“上海在发展，我想和它一起发展”，就好像生病的人并不是她，她也只是准备开始一次短程旅行。

她昔日浓密的头发变得稀疏，都晏先她一步给自己剃了头，还把自己光头的样子画了一幅画逗宋华蓁笑。肉眼可见的，宋华蓁从开始的胸闷逐渐变得呼吸困难，咳血愈发频繁，就连上肢也发生了肿胀，她不太爱讲话了，房间里不放任何镜片。

宋华蓁从不抽烟，都晏和宋海邑也是，但她有一个烟鬼父亲，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谁曾想人究竟难敌命运。

一直看着都晏他们踏上前往上海的路，孟鸷忽然明白“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的含义。很多事一开始没有预兆，或者说预兆没有被人注意到，世间哪有那么多顺其自然，更多的还是突如其来、阴差阳错。

“我死不了，医生的话都是放/屁。我会看着上海发展起来，然后长命百岁。”临走前，宋华蓁对孟鸷道，“之后你无论遇到什么也对自己好点，再多去玩几年，好好享受。”

她的笑容不再像先前那样张扬恣意，但却依旧难掩耀眼的光。

岁月的齿轮还在向前移动，孟鸷搭乘的这艘时间巨轮陆续走下了很多人，他们或是换乘，或是已经抵达终点。未来还会有无数人继续上船。

送走了他们，继续完成秦阿三的约摄，他和齐嫂都是好说话的人，孟鸷工作起来很轻松，没几天就出了片，他们也都很满意。之后不久也到了孟鸷要回家的时间。

送孟鸷上火车时，未琛明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与对方相拥，“到家后给我来封信吧。”

“你不说我也会写的。”孟鸷踮脚揉了揉未琛明的头发，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照这个势头追上未琛明的个子不是梦。

终于摸到了未琛明的头发。孟鸷在心里窃喜。他现在不再是乳臭未干、不谙世事的臭小伙儿，而是一个彻底的大人，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还有爱人朋友在身旁，他有着数不尽的未来。

小满，小得盈满。即使此刻有缺憾，未来依旧会圆满。孟鸷始终这样认为。

绿皮火车慢悠悠稳行在路上，载着无数的人们去梦里的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