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面是无机质的冷灰色。
各式各样的液体流经着透明的玻璃管道,通向实验室中央。
巨大的地下空间中,最后只摆了一个玻璃制的培养舱。
蓝紫色的溶液充斥着整座舱体。
α培养液,用于保持机体的最低活力,保证实验体处于无法攻击,同时又维持着生命体征的状态。
真是……带有着几分熟悉的令人恶心。
虞渊走到操作仪前,很有些熟练的输入指令,掏出常备的伪造指纹,打开了实验室操作系统。
屏幕上显示的是,最高权限。
[高危操作!警告,该实验样品拥有第一序列的攻击性,危险性达sss级,确认解除?]
第一序列啊……
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他们又弄出来一个3s的怪物。
啊也是。如果他没来,这座博物馆能够一直维持着高危状态,外面养着怪物,人类政府不能靠近,那么把这种东西放在这里,不恰恰是最安全的吗?
虞渊不带半点犹豫的点了确定。
入目是一头微卷的发。
**的黑发贴在脸上,露出的几寸皮肤显出一种异常的苍白。囚徒穿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纤瘦的四肢拷着手腕粗细的巨大铁锁。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虞渊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得扁平。
还真是一个惊喜啊。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
它也睁开双眼。
二人四目相对。
那是张俊秀的脸,唇角带笑,发尾微卷,打眼看去像是一个非常阳光开朗的少年人。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足以令人心生好感。
等他再睁开双眼。
冷灰色的眼睛毫无人类的感情。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头野兽。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虞渊心里一沉。
那道目光落在虞渊身上,渐渐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原本沉睡状态着的囚徒,突然醒了过来,薄唇翕动了下。
电流于铁锁中流窜,虞渊皱了皱眉,向前踏出一步。
“陆白……陆白……陆白……”
陆白。
虞渊沉默着。
“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零号执行清除任务!零号执行清除任务!”
实验室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电流滋啦滋啦作响。
“陆白”拖着锁链,口中发出沙哑的怪异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
他挣扎着,冷灰色的眼睛挣的发红,锁链开始发白。
“陆白。陆白。陆白!!!”
铁链咯吱咯吱摩擦,在冲力之下,发出尖锐的卡兹卡兹声。
伴随着那种久不开口所造成的沙哑的,痛苦的嚎叫。
嘣地一声,断做两半。
他挥起拳头,砰的一声砸了过去,特制的防爆玻璃就在那看似瘦骨嶙嶙的拳头下,慢慢裂开。
最后,碎成粉末。
细微的玻璃粉尘飘扬,如同冬日里闪烁着微光的细雪。
实验体得到强化的是体质。
绝对的优化。
sss级的体质。
虞渊顿了下,也许确实带上了一星半点见到过去熟人的惊讶,他回过神,转身跑到了实验室操作台上,手才落在控制器上。
一道拳风打乱了他鬓角的发。
操作台的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虞渊眸光一闪,感觉到身后站着的人影,慢慢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谁知道结果呢。
毕竟真正认识的人,又不是他们。
玻璃屏幕被砸成齑粉。
眼镜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虞渊抬手摘了眼镜,露出那双狭长的凤眼,他低头摸出张纸巾擦了擦眼镜,重新戴好。
“陆白。”
在他的背后,实验体喃喃念着。
陆白啊。
真是个遥远的名字。
虞渊直起身。
虽然说跟记忆中的故人交手不太好,但是真的很抱歉。他对于改造克隆人这件事一直持有反对态度,而他也不介意为他解除这份痛苦。
只是一个转身之间,刀刃的寒光划破了它的脖子。
“陆白。”
苍白瘦弱的囚徒却只是退了一步,也不在意流血的脖子,只是死死握住他握刀的手臂,目光茫然地,无意识地强调。
诡异的力量与那副苍白消瘦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虞渊抽了下,没有抽出来手,甚至于,他抓的更紧了,他的右手一松,刀刃坠落,左手接上,再度划了过去。它的目光有些忧郁,手下一移,带着他的右手一压,将另外一只手也按在他的胸膛上。
被这推力一抵之下,虞渊腰直接撞上了实验台桌沿,他动作顿了下,抬起腿就踹了它一脚。
没有反应,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是被剥离了痛觉。
它的神情显得十分平静。过了一会,仿佛想到了什么,由一种平静的悲伤变得有些惶恐,“快跑……快跑……”不要回头。
虞渊感觉到手臂上开始淤血,他皱眉,“……你抓着我,我怎么跑。”
“……陆白。”
它的指尖松了一下。
“你喜欢这个名字?”
“陆白”静静地望着他。
一双灰色的眼睛。
而虞渊记忆中的这双眼睛,最后见到时,还是黑色的。
流泪着,压抑着最为汹涌的名为失去的悲痛。
现在变成灰色。这具身体上属于人类的部分,还有多少呢。
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再单纯的热血,也都该变成杂质了。
“……那就叫你陆白吧。”
也说不定那是他们剩下的唯一所共有的东西。
“陆白。”
它仿佛明白了什么。松开了手,喃喃道,“陆白。”
语气放的极轻。就仿佛是捧上了唯一一朵蒲公英,畏惧于过大的动作,就会让它突然随风消失不见。
“我叫虞渊。”
“陆白。”
“虞渊。”
“陆白。”
“……随你吧。”
说不通。
“我要走了。”
要是他把它带走的话,实验室那群人大概会发疯的吧。
虞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抬手招呼了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白两个字,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陆白眨眨眼,明明已经遗忘了情绪,却看着他的动作,十分乖巧的低下头,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的皮肤就暴露在眼前。紫色的血管相当明显,明显到恐怕虞渊闭着眼睛都能轻易让他鲜血四溅。
将性命全部交托于此。
陆白。
可惜了。
可惜,如今的他们只是一个对方记忆中的倒影。
“一个失败的复制品,怎么能与原版相提并论呢。”
一次又一次。
有人这样说。反复的说。重复的说。
对所有的“失败品”。
脑海中思绪万千,虞渊手中动作也不停,指尖一抹刀刃堪堪刻入他颈间的皮肤,血迹还未渗出,他手腕一翻,已经挑出一枚芯片。
“好了。走吧。”
他垂眸,目光从陆白脖子上的那抹由他划开的刀伤处移开。
没有关系。改造人的一大特点就是恢复力强。
背后的门已经封死。
虞渊正要测试密码,陆白看到他的动作,默不作声地一拳锤了上去。
合金的门被砸出一个拳印。
然后他借着拳印,硬生生掰开了自动门。
虞渊:“……”很好。
他指了指这座囚笼,“那都砸了。”
室内顿时当当啷啷一阵响。
……
“简直是找死!1193!”
白大褂的研究员神色阴沉,心头沉重的几乎停滞。
也许是因为常年研究的呕心沥血,他的身形显得有些消瘦,头发也泛白了,歡骨突出,真的有些刻薄。
此刻他却紧紧握着一块平板,看着屏幕中两人切除芯片破门而出时,眸光满是狠厉。
而这狠厉之中,又带着某种不可描述的轻微的惶恐。
“我主。既然找到他了,为什么不执行回收程序。”
他逃了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吧。
神明没有给他回应。
还有他的实验场。
明明可以的。
只要再多献祭几个人,就够了。宇宙的真相就近在眼前。
这些愚蠢的家伙!
叮叮叮叮——
电话铃声在这一片死寂中突然想起。
1193号实验室的主人面上抽搐了一下,有些僵硬的从口袋中抽出那部手机。
来电只是一串未知号码。
他的手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老,老师……”
他接了电话。
“我,我可以解释的!老师!”
对方仿佛是沉默了一会。
“别害怕。我的孩子。”
那是一道柔和的男声,甚至还带有着些许的笑意和耐心的关怀。听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却格外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魅力。
沉稳的令人安心。
负责人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是同样一回事。
“老,老师。”
“现在你要关注的,是最近新出来的游戏。别让祂再打搅我们的计划。”
“是。我明白,我已在诱导对方出现并进行可行的捕获行动。可,可是,都被那个家伙破坏了。”
对面似乎是笑了笑。
“A568。你毕竟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了,这种理由,我不想再听到下一次,你明白吗。”
白大褂面色扭曲,“是,是!老师!我绝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明明,明明该听他的话!明明,明明只是一件试验品!
“给我查!把他们都给我抓回来!”
挂了电话,白大褂对着沉迷于世界的信徒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