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拽了拽身上的黑色夹克,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萨摩耶。寒风呼啸,冬天的冷意刺骨,萨摩耶时不时回头看一下他,走得有些犹豫。偶尔有几辆车驶过,卷起几片散落的叶。
“生日快乐。”小男孩坚定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温暖。
陆白停下脚步,目光在那两个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两个小朋友在路口的大树下道别,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画,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他脸颊一下。
“谢谢~”
“生日快乐……”陆白喃喃了一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一看,已经是十二月底了。
他转脚就进了一个小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套画笔。
回到家后,陆白拿出了画具,开始在画纸上挥洒。他的手指灵活,看起来对画画这件事驾轻就熟,画笔在纸上游走,线条逐渐勾勒色彩铺展。
画纸上渐渐出现了两个小朋友的身影。穿着白色短袖的孩子蹲在小花园中,正专注地观察着一棵槐树的雪色落花,另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趴在墙头,手里够着一个风筝,似乎是才发现了什么,目光正落在院里的那个小孩身上。
所有混乱的记忆里,只有这一幕,在所有血色之中都毫不褪色。
画完后,陆白看着这幅画,嘴角不自觉的开始上扬,思绪仿佛又回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
萨摩耶在他的脚边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感受到了新主人的好心情。
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陆白赶忙迎了上去,门一开,虞渊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回来了?”陆白哒哒哒跑过去,接过虞渊的手提包。
“嗯,今天实验室有点忙。”虞渊脱下外套,摘了眼镜,目光落在地板上一缕陌生的白色毛发上。
“有件事……”
话音未落,萨摩耶欢欢喜喜的从沙发上蹦跶了过来。
陆白眨眨眼,“就是这件事。”
虞渊:“……”
“如果你想养的话,就留着吧。”
继健身班后,陆白的新乐趣就是早晨带着大王出门散步。
天气渐渐转冷。正月初三。
陆白拿出画卷,开始了一整天的坐立不安,天色渐渐晚了。
虞渊还没有回来。
陆白穿上外套,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画,走到了虞渊的实验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一下,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时间晚了,实验室只剩下虞渊还在忙碌,听到门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是陆白。
陆白手里拿着什么,还一副很微妙的……至少不像他平时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虞渊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陆白没有回答,只是把画递了过去。虞渊接过画,打开一看,眼神微微一怔。
“这是……”虞渊抬头看向陆白,目光中带着询问。
陆白的脸微微泛红,低声道:“生日快乐。”
虞渊愣了一下。
生日……
有太多次的死亡之后,几乎,他已经要忘记生日这种东西。
他还以为,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人关注这些了。
一次……又一次……
在本该死亡的时候,在苦痛缠身的时候……在一切都变成鲜血与苍白之后……
他垂下头,神色反反复复变幻,长眉忍不住的拧起。太过于冷血的后来,几乎让他想不起来隔世所曾见到的阳光……
陆白。
一个名字突兀的在脑海中浮现。
虞渊猛地掐断了过去的思绪,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谢谢。”
陆白一下子眼睛一亮,看着他,一脸期待。
虞渊:“?”
虞渊:“……你是想吃蛋糕吗?”
陆白:?
……?
陆白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这个反应的合理性。
虞渊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本,“走吧。刚好回家路上有店。”
陆白偏了偏头,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不一样啊……
虞渊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天色有些暗,两人并肩走在寥落的长街上。
初雪悄然而至。
虞渊抬手看了下:“下雪了。”
如果一场雪,就能冻结所有的不幸与幽暗,甚至说,毁掉那些不该存在的存在,那就好了。
街角的商场上,旋转木马滴答滴答的旋转,灯光明明灭灭,童谣叮叮当当,梦幻而遥远的过去。
孩童们的笑声欢快而喜悦,蹦蹦跳跳,奔跑在这渐渐变大的落雪之中。
陆白定定的看着。
虞渊:“喜欢?”
陆白:“……”
陆白犹豫地摇了摇头。
商场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人随意地走着,陆白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橱窗里的商品,而虞渊也就在他身后随意走走。
“虞渊……”陆白突然指向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甜品店,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精致的蛋糕。
虞渊笑了笑,“走吧,去买些蛋糕。”
两人走进甜品店,店员热情地招呼他们。陆白挑选了几块蛋糕,虞渊则在一旁看着他,心中感到一丝轻松。
“这些够吗?”陆白拿着蛋糕,问虞渊。
“够了,回家吧。”虞渊点点头。
提着蛋糕走出甜品店时,雪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夜色愈发浓重,街灯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
陆白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雪花飘落在他的脸颊上,融化成一滴滴水珠。
一个黑色的人影穿过了长街。
“那是……”陆学!
虞渊眼神一厉,猛地向前冲去,试图追上那个身影。
“虞渊!”陆白在身后喊了一声,但虞渊已经顾不上了。
拨开攒动的人流,一次,又一次,绿色的公交车呼啸而过,很快,那道影子穿过长街,消失不见。他在路口前站了一会儿,慢慢的,一点一点,收紧了拳头。
陆白沿着虞渊离开的方向追去,街道上人来人往,雪花越下越大,本来明亮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
“虞渊!”他大声呼喊着,但回应他的只有寒风与白雪。
某种莫名的液体顺着脸颊流落下来。
又一次。
又一次吗?
实验体,也能够流泪吗?
虞渊顺着原路回去,陆白呆呆的蹲在长椅旁,雪已经落上眉梢,打湿了碎发。
“虞渊……虞……渊……”
陆白。
“陆白?”
听到他的声音,陆白仿佛一下从某种梦魇之中苏醒,猛地扑了过来,死死拥抱住他,就仿佛,再一松懈,于是又将失去。
“……你是怎么了?”
觉察到了他此刻不太正常的情绪,虞渊也不好刺激他,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放缓了声音问他。
少年拥着他,仿若寻回失落的至宝,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时,终于有了些实感,他一眨眼,有泪水落下眉睫。
雪花在身边飞舞,仿佛要将一切都掩埋在这片纯白之中。
两人默默地走在雪地上,街灯在他们的身影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陆白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不敢再松手。不敢。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机会了。没有了。
街头的路灯之下,一对情侣正在拥吻。
陆白愣愣的停住脚步,虞渊顺着他的目光往去:“……”
……?
两人沿路又走了一阵,陆白握住他的手,拉了一下,虞渊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他就那样吻了上去。
猛烈的撞击。
让鲜血的味道顷刻在唇边蔓延开来。
虞渊瞳孔放大了一下,伸手推开他,重重擦了下唇角的血丝。
雪落的静寂之后。
他问,“……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陆白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虞渊,目光似有忧伤,又似压抑痛苦之后的抑制不住生长出的疯狂。虞渊心中莫名,他甩开了陆白的手,转身离去。
陆白呆呆的站在原地,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掩埋。
“虞渊……”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雪越下越大。
家里的灯光已经开了,被雪花打湿的外套挂在门口。
萨摩耶大王闻声跑了过来,围着陆白打转。
虞渊不见踪影,陆白慢吞吞到他的房间门口站着,一时不敢动作。
“……”
虞渊打开门,一看见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要生我的气……不要……”
虞渊摘下了眼镜,青年有着修长精致的眉眼,当他皱眉时,远超常人的一种锐利感就凸显了出来。那双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这看似天真无害实则又无拘无束肆意之人。
许久,他开口道,“我们都很明白。那张画里面的,不是我们。”
“……”
仿佛被这句话惊到了,原本还不甘示弱回视着他的陆白猛地撇开了头。“你,你头发湿了,我给你洗头发吧。”
“陆白。”
他只是念了一句他现在的名字,他的声音平静的令人心寒。
许久的无声的对峙,陆白猛的抬起头,毫不掩饰地望进那双无人之情的眼睛。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如果说,当年燕纯的目的,是救下陆白,那么现在的陆白,所有的记忆都是为虞渊存在。
从他醒来之后,就只会有虞渊了。
无害之色褪去,暴露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自我又肆意,他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固执的强调道,“那我就再画一副,只有我们的。”
从今天开始,到以后,没有燕纯和陆白,只有陆白和虞渊。
许久对视,虞渊动了下手,陆白回过神来慌张地松了松。
虞渊缓慢的移开了目光。
窗外,初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