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恋人 第4章 第4章

寒假的第一天，还在专注刷题的思语一听到手机传来强震动的提示声，便马上飞扑到手机旁。她给赵瑾的微信单独设置了来信提醒功能，强震动便等于赵瑾传来简讯。

她打开微信，尽管一整列的红点信息需要被查看，但她只关心被置顶的赵瑾。

赵瑾：“我抢到两张半个月后泡泡音乐节的门票，举办日期还恰巧就在我成年的那天。你愿意陪我去看吗？毕竟是我想看才抢的，门票送你。”

赵瑾是从何时学会口是心非的呢？明明最初产生抢票**的原因，是瞧见音乐节阵容里有思语最爱的全女子摇滚乐队。

思语既心动又纠结，心动在于这是俩人的第一次单独旅行，纠结在于不确定能否克制住被情愫冲昏头脑的自己。

见思语良久都没有回复，赵瑾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问问别人。”

这确实是一招很见效的激将法。

思语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出“除了我，你还想找谁？”的字眼，差点就要按下发送键，却又立马删除。她觉得这样发言过于暧昧，自己也并不是赵瑾的谁，还是得拎清朋友的界限。既然不好质问，那便答应，堵住其他人的可能性。

思语并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个性，既然赵瑾送自己门票，那反之，自己也该为赵瑾付出点实际性的行动。她发出信息：“好，那酒店由我来订，三晚怎么样？还能剩下点时间在邻省玩一玩。”

赵瑾求之不得，毫不犹豫便发送，“没问题，我会提前跟教练和补习老师请好假”。

从寒假开始，赵瑾的生活被田径训练和文化课补习交替填满。高三的赵瑾距离体育专业考试不足四个月，文化成绩还在吊车尾，与思语将要共处的三天是为数不多可以喘口气休息的宝贵时光。

逛文化古镇、戴上用非遗手艺制作的头饰拍照、还能去当地著名的寺庙参拜，听说那里有最灵验的文殊菩萨。思语刷题累了便会搜索音乐节当地推荐的游玩项目，她想象过旅途中的俩人该是嬉笑欢乐不断的场景，却从未感知到意外即将降临。

距离旅程开始还有三天，思语在房间收拾着行李，突然房门被敲响，是父亲破天荒地主动打扰。

他张开嘴发出“呃”的声音，音节被足足拉长四五秒，眼睛时而瞟向左边，时而瞟向右边，却不敢直视思语。看起来十分不安。

“有话直说。”思语的耐心有限。

“明天中午你应该有空吧？我请你去苑曲酒家搓一顿怎么样？”踌躇半天，吴韦还是没有说实话。

苑曲酒家是市里历史最久、名气最大的餐馆，价格自然也是一顶一的高昂。思语只在当地新闻里瞧见过某家公司庆贺上市，订的就是这一家餐馆。虽然不明白父亲邀约的目的，但思语还是答应了，出于想修缮和父亲之间尴尬的关系。

吴韦松口气，补充道：“记得打扮的正式点哦。”随后便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翌日，思语从衣柜的抽屉里找出母亲离世前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串由捷克钻和克莱因石组成的粉色项链。尽管这条项链价格不高，对思语而言却是无价之宝。思语拎起项链，呆滞许久，自顾自地和项链说着话：“妈妈，如果我想要改善和父亲的关系，你会原谅我吗？”

项链自然不会回话，思语苦笑之后认清现实，该长大了，该和初二时无知任性的自己说再见了。

浅色加绒连衣裙搭配粉色项链，是思语认真挑选后的结果。思语戴上项链，恍惚间竟以为母亲也在陪着自己。

许久未坐过父亲的车，才发现父亲已经将开了近十年的二手轿车卖掉，换上一台位置宽敞的SUV。思语斟酌片刻，在后座和副驾驶间犹豫，最终还是决定踏出勇敢的一步，坐上副驾驶位。这是几年来和父亲距离最近的一回，物理意义上。可尽管如此，仍旧一路无言。

车子驶向酒家的停车场，不愧是市里最豪华的餐馆，就连室外停车场也装修的富有韵味。每一排停车位都用绿植和花圃隔开，光是要打理就得费上精力和金钱。走出停车场，一位戴着耳麦的服务员走上前来询问父亲：“您好，请问这边有预定吗？”

“有的，是覃小姐预定的包厢，包厢名是叫谷屿。”父亲回复。思语充满好奇，覃小姐是谁？这顿饭还有其他人吗？

服务员似乎在和对讲机的另一边说着什么，之后便礼貌回应：“这边确认无误，覃小姐已经在包厢里了，这边带您前往，请。”

思语忐忑不安，面对未知的场景萌生出万分恐惧。

穿过石子路，锦鲤池，一间又一间包厢，一个又一个点头微笑的服务员，终于到达谷屿的门口。服务员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桌子，几人围坐在桌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席间还有思语再熟悉不过的赵瑾。

还未等思语提问，一位中年女子快步走到跟前，充满笑意地说着：“你就是思语吧？长得太可爱了，我给你准备了见面礼物。”

女子将礼物盒塞到思语的手里，又一边热情地牵起思语的手，将她带到座位上。思语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见到面前庄严肃穆的老爷爷，瞬间哑口无言。若是要低头玩手机通过微信询问赵瑾，似乎又不合礼仪。思语只能像尊雕塑般坐着，挺直背，双手扶在大腿上，一动不动。

思语通过长辈们的聊天才得知，这场聚餐的目的是双方亲属面见，相互熟悉。至于为什么要见面？因为父亲就要和赵瑾的母亲覃卿再婚了。而思语和赵瑾将在不远的未来成为继姐妹。思语恍然大悟，原来父亲就是赵瑾母亲的初恋。

那我的母亲算是什么呢？临时凑合应付生活的生育机器吗？思语越想越生气，敢怒不敢言。说要改善父女之间的关系，就是思语做过最蠢的决定。

换作过去任性的思语，早就跑出包厢，仅留父亲一人收拾残局，谁让他不告诉自己实情呢？但如今，就快成年的思语，明白做任何事情都要为后果负责，只好乖乖坐着当吉祥物。

思语已经无心关注长辈们的聊天，反正他们做任何事情也不需要向自己过问，自然的，坚持到饭局结束再离开就是思语给予的最大的情面。

油焖小青龙、清蒸东星斑、卖相唬人的荔枝虾球等一道道大菜被服务员端上餐桌，甚至还有每人一盅的佛跳墙。这些都是思语过去从未吃过的奢华菜品。

最年长的老爷爷发话，“都是些家常便饭，动筷吧”。

思语只知道赵瑾家比较富裕，但从未想过自己就算拿到奖学金都舍不得吃的，会是别人的家常便饭。

饥饿难耐，思语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咽下，意外瞟见斜对面的赵瑾正给自己使眼色。思语望去，赵瑾正用口型无声说着：“用公筷”。

一瞬间，冰冷的无力感袭来，赵瑾贴心的提醒却猛然向思语那自卑又脆弱的心扎下一刀。思语冷笑一声，笑自己是个不懂餐桌礼仪的傻子，笑自己真的奢望过会和赵瑾有未来。再看赵瑾一眼，思语的心中尽是酸楚，在前一天还是心连心的人，如今一见，多么遥不可及。

许是赵瑾的眼神被老爷爷注意到，他开口便说：“两个孩子好像提前认识。”

见我无言，赵瑾怕气氛尴尬，抢着回答：“是，思语是我的学妹。她时常登上领奖台，总是拿文科第一，所以认识。”

思语不明白，赵瑾为何要如此回复，明明俩人是在便利店认识，明明俩人在学校不仅仅只是学姐妹的关系。今日的赵瑾与平时判若两人，自己和她的距离，愈发遥远。

赵瑾面对着长辈，总是会不自觉地说些场面话，在赵瑾的潜意识里，她想做个讨喜的孩子。她认为，说出思语的成绩优异，思语便会被外公认可；她认为，省去阐述与思语的相识和熟络过程，能免去长辈们喋喋不休的追问。

事实也正如赵瑾所料，此番回复得到老爷爷的称赞：“厉害啊，一中的第一，近乎相当于市里的第一。吴韦教导有方，以后就是文武双全的一家人了。”

吴韦、覃卿，就连赵瑾都跟着挤出和乐美美的笑容，仿佛思语才是那位融不进去的局外人。思语的手脚冰冷，大脑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思语再也忍受不了，她要离开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她站起身，找借口离开：“对不起，一会还有英语演讲竞赛要参加，我先失陪了。”在得到老爷爷的同意后，思语拔腿就走，走出包厢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都是自由的，香甜的。

包厢内的赵瑾见思语离开，继续说着场面话：“那我去送思语回家。小孩不在，长辈可以聊些更深入的话题，我就不打扰了。”

赵瑾知道自己做错事，火速追上思语的脚步，一手揽住思语，没曾想思语直接将赵瑾的手甩开。

“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本来想旅行的时候告诉你的，没想到我妈还是爱玩闪婚这套。”赵瑾明显不清楚思语在气什么，甚至这句道歉更像在火上浇油，全世界都知道父亲要再婚的消息，只有思语一个人蒙在鼓里。

思语用着凛冽的眼神看向赵瑾，满是嘲讽的语气说着：“我怎么会气自己的学姐呢？噢，不对，现在要改口叫继姐了吧？”

赵瑾委屈地跟在思语的身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怎么哄，思语才能原谅自己，只能不依不饶地牵住思语的手。被甩掉，牵住，被甩掉，再牵住。

“够了！”思语最后一次甩开手，回过头吼住赵瑾，接着继续说狠话：“我再也不想和你玩暧昧游戏了，就这样吧。”

思语匆忙截住一辆出租车离开，望着玻璃窗外的街景变换，发呆。她讨厌矛盾的自己、讨厌将错误全都怪罪到赵瑾身上的自己。覆水难收，说出去的狠话也一样。思语突然想起暑期兼职时的赵瑾，因为苦恼母亲再婚，沉浸在被丢弃的痛苦中而嚎啕大哭。

就在瞬间之中，思语顿悟，赵瑾害怕被丢弃，所以要奉承，所以要乖巧。赵瑾嘴上说着的场面话，都是叠在自己身上的保护甲。她只是一个纯粹的，缺爱的人。而自己，就如她的亲生父母亲，再次把她丢弃。

我真是个大坏人，明明是喜欢赵瑾的，偏偏要伤害她。思语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捏紧拳头用力地捶打大腿，幼稚地希望自己□□上的疼痛能替赵瑾分担丝毫心里的痛。

思语清楚，得立即道歉，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等赵瑾先开口。于是马上点开微信置顶给赵瑾发去信息，收获的却是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赵瑾已将思语删除。申请重新添加账号，对方已将自己拉至黑名单，发送验证失败。

吴思语，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