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并不特别的雨夜,一家普通的连锁便利店,客流稀少,吴思语擅自将店里的背景音乐换成钟爱的摇滚乐。外表文静的姑娘,笔直地站在收银台,可小脑袋已然跟着歌中的鼓点不停摇晃。
音乐唱至副歌,门口的迎宾乐似乎也想跟着附和,眼见有客人入内,思语一个灵活的手部动作,即刻将摇滚乐切回店长规定的舒缓歌单。
但愿刚才摇头晃脑的傻样没被瞧见,思语默默在心中祈祷,她还想维持高冷人设。
客人将长柄雨伞规规矩矩地束好,塞进门口的伞架。她没有走进货架间找寻货品进行购物,而是径直走进员工室,挂上一条绿色围裙便开始整理货架。思语这才意识到,这位不是客人,是姨妈新招的兼职。
思语的家境清寒,父亲的工资只能支撑起日常衣食住行。若想丰富娱乐生活,比如参加一场音乐节、计划一次丰富多彩的毕业旅行,就需要靠自己的努力赚取。于是今年暑假刚满16岁,还只是个稚嫩的准高二学生,思语就央求着姨妈给自己一份工作机会。暑期的两个月里,思语白天学习写作业,晚上兼职看店4小时,直至十点钟便利店关门。
今天除外,下午替临时请假的正式员工顶班4小时,天气也由阴转雨,思语没有带伞,只能期盼着下班时能停雨。
舅妈不放心让思语一个人看店,便计划多招一名兼职专门负责理货。所以就有了今晚的情形。
有外人在,不能肆意听歌,雨天的街道压根就没几个人,更别说是要进来便利店购物的顾客了。实在无聊,又不想背单词,思语左思右想,决定主动搭讪新来的兼职,再顺手帮她理些货。
思语蹲在她的身旁,一只手从地上的篮子里拿出饮料罐补充货物,另一只手朝她的方向挥舞着,“嗨,你也是暑假短期兼职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以此开场。
新兼职表面看上去十分高冷,只是点点头,“嗯”的一声,便继续埋头干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背地里,却在默默观察着思语的一举一动,眼见思语朝自己走来,慌张地只敢低头找活干。饮料易拉罐被放错的位置足以体现她内心的慌张,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面思语。
思语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她回到收银位,拿起自制的单词卡片开始默背英语。
三个小时过去,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进来躲雨,而新兼职,早早整理完货架进员工室休息。
一位少年的闯入打破原有的宁静,他浑身湿透,走的每一步都被水渍拓出印记。“给我一包烟。”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迷离,张开嘴便是一股浓烈的劣质酒精味,让人窒息。
“请问您这边已经成年了吗?能否提供成年的相关证明呢?”思语见对方模样稚嫩却又带些迷惑性的沧桑感,遂礼貌询问。
“你管这么多!我是消费者!你不卖是吧?”少年情绪激动,从裤袋子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做威胁,他将刀举起,刀头直直朝向思语。
思语见少年的眼神飘忽不定,刀片仅伸出短小的一截暴露在保护壳之外,她知道少年没有胆量激进,于是十分冷静。“我不怕你伤害我,但你回头看一眼,摄像头对准着我们。你考虑过后果吗?故意伤害罪,等你判刑出来该成年了吧?”说最后一句话时的语气,略带挑衅。
少年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一眼,就连拿着小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他越害怕,思语越张狂。思语向他伸出小臂,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勾出一抹笑意,带种平静的疯感:“来,拿刀割我。来啊。”
新兼职见到此情此景,先是惊喜于思语身上那股反抗暴力的勇气和狠劲,随后便是担心思语会不会受伤。她灵机一动,从员工休息室走出来,直接打电话报警,甚至点开公放,嘹亮又充满安全感的女声在念着:“欢迎致电庆安市公安局,正在为您连线中,请稍候……”似乎是接通后,她关掉公放模式,举起手机放在耳边,说着,“你好,这边是南城区庆周街道小七便利店,店内有客人持刀行凶,请安排出警调查。”
语闭,少年站不住脚,拔腿就跑。
思语回过头和新兼职相视一笑,十分淡定的语气说着:“我知道你没有报警。”
“确实没有,网友录的配音作品,几个月前收藏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新兼职朝思语的位置走近,她一改高冷的表现,主动搭话,“你也是一中的学生吧?”
她明知故问。
思语诧异,“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记错,你经常来看周一训练,我是周一的田径队学姐,我叫赵瑾。”周一是思语在高一上学期时的室友兼好友,高一下学期分班开始,周一决定通过田径体育生路线参加高考。之后每天傍晚放学,思语都会去操场等周一结束训练,一起吃饭。
“噢~原来如此,那你的认脸能力还挺强的。既然事先认识我,那刚刚整理货架的时候,你怎么好像不太想搭理我?”思语倒是有话直说。
下一秒的赵瑾,耳朵瞬间变红,思语都快怀疑自己看错了,赵瑾的脸上似乎涌现一抹淡淡的红晕。赵瑾略显紧张,只说到:“是我自己的问题。对了,准备下班了,拉闸关灯走人!”
思语透过玻璃窗望向街道,见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便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赵瑾忽然想起伞架上只有她自己独一把伞,贴心地提出:“我有伞,我送你回家。”
这场雨还不知得下到何时,与其在这漫无目的地苦等,倒不如接受一次她人的善意。思语点头答应,回复一句谢谢。
路上,两个才相识四个小时的人,紧紧贴近着彼此,只因赵瑾的伞实在太小。思语还是第一次知道,长柄雨伞并不全是大伞。
为了避免思语被淋湿,赵瑾将伞完完全全侧向思语,哪怕自己已经湿透半身,她还是暗暗高兴,暗恋思语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藏了近半年。
萌发名为喜欢的情愫,简单到只需一眼,初见便是沦陷。半年前的一次训练结束,赵瑾坐在赛道旁擦汗、嚼着酸甜味的糖果补充糖分,一抬眼,便瞧见一位姑娘朝着自己所坐的位置走来。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姑娘俯下身询问,之后便露出招牌笑颜,原来真的有人能将笑容展示的如此完美。似乎只要她一笑,眼睛里就会充满一整片星空。往后的半年时间里,赵瑾总是在默默观察着思语。她喜欢如同小鹿般灵动可爱的思语,很喜欢。
数几次,为了吸引思语的注意力,临近训练结束,她还是用尽全力去跑,去跨栏,屡屡突破记录,被教练夸赞爆发力强。可赛道上的成功始终没能换来思语的抬眸,思语总是安静地坐在赛道旁看书、背书。
暑假的第一天,赵瑾的父亲终于愿意签下离婚协议书。明明该是喜事一件,她和母亲一直翘首以盼着能够摆脱夜不归宿、酒后口无遮拦还屡屡想要动手的烂人,赵瑾的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夜跑散心,踏入便利店买水的瞬间,见到思语的瞬间,赵瑾心里的那堵名为愁绪的墙,崩塌了。
便利店玻璃墙面上一张招聘兼职的广告让赵瑾有了进一步的想法。面试,入职,一气呵成。
哪怕白天需要回学校训练,晚上兼职理货也得花费不少体力,可就算连轴转,赵瑾仍旧不知疲倦满是喜悦。
一阵短促的“咕噜”声将微弱的雨声掩盖。没吃晚饭的思语强忍着饿意坚持到现在,她想着只要坚持到回家就能再节省一笔晚饭钱。一路走来,思语为了避免咕噜声的出现,不停地轻轻揉搓着肚子,至少在赵瑾面前,她不想出糗。
“要去吃夜宵吗?我请客。”赵瑾脱口而出,仿佛俩人的关系已经十分熟络。
思语有那么一瞬间想答应,可想起家里那位时常冷嘲热讽的父亲,她拒绝了,她指了指家的方向,“我快到家了,如果不按时回家,我爸该担心了。”顾及面子,思语将斥骂改成担心。
赵瑾没有回话,只是将左手伸进小挎包里,在找着什么。雨伞跟着身体的晃动而抖动着,被抖落的雨珠砸在赵瑾的身上、手上。
原来在找千纸鹤糖果,被波光粼粼的彩纸包着的酸甜可口的糖果。思语在小学低年级时,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将糖果外层的彩纸保存起来,捋平整后折成一个又一个五彩斑斓的千纸鹤。那时候的母亲还在世,母亲总是夸思语心灵手巧。
赵瑾将一把糖果塞到思语的手里,“我身上只有这些糖了,勉强充饥还是可以的。”
肌肤相触碰的瞬间,湿润且冰冷,思语这才注意到,赵瑾的左半身全然湿透,灰色上衣的颜色一半深、一半浅。尽管思语并不明白赵瑾这样做的意义,或许仅仅因为赵瑾是个好人吧。
自从母亲与世长辞后,思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般被照顾的感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赵瑾将思语送到小区楼下,一声告别后准备离开,人已经转身,犹豫再三的思语终于还是扯住赵瑾的衣角,思语问:“你家住得远吗?”
如果距离远,湿哒哒的衣服穿上良久,必然会感冒吧?跑田径的体育生,身体最要紧,思语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哪怕要冒着被父亲呵斥随便带外人进家里的风险,她也想让赵瑾换件衣服再走。
“步行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吧,怎么啦?”因为思语的关心,赵瑾暗自窃喜。
“要上我家换件衣服再走吗?我的衣服你应该是能穿上的。”思语越说越小声,她心虚了,凭什么认为对方会答应呢?凭什么认为对方愿意穿自己的衣服呢?
“要!”赵瑾几乎秒答,回答速度之快甚至让思语产生一种奇怪的诧异感。
于是赵瑾跟着思语上了楼,电梯里的俩人仿佛都忘记了还有一种名为打车的选项。
思语忐忑地开门,忐忑地拉开鞋柜,瞧见父亲的家居拖鞋还在柜子里,她瞬间轻松不少,心里就快要欢呼出来。过去的几年里,下班准时回家的父亲,自从暑假开始行迹就变得怪异起来,偶有那么几天很晚才回家。但父女二人,你不关心我,我不关心你,开口便是斥责的,倒也无所谓。
思语将赵瑾带进房间,放心地拉开衣柜供她随意挑选,随后便离开房间,火速调制一杯暖身的红糖姜茶。思语见房门敞开着,心想赵瑾大概还在挑选衣服,握着温热的杯子便径直走进房间。
而赵瑾,正背对着门口,脱掉湿透的上衣。赵瑾的背部和手部线条纤瘦却充满力量感,她的肩胛骨随着举手、放手的动作上下摆动着,有一种撩人的性感。
这还是思语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除自己以外的身体,她看的面红耳赤,像即将被抓包的小偷一般,逃到家里的小水吧,猛灌两大杯凉水。
期间,赵瑾换好了衣服却未动身离开,她在观赏思语小升初时拍的全家福。大拇指停留在思语婴儿肥的脸蛋上,真可爱啊,她由衷赞叹。
直至赵瑾从房间里走出来,思语的心还是没能恢复平静。那种恐怖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旦陷入情难自控的境地,思语总是习惯性逃避,她不喜欢失控的自己。思语将泡好的红糖姜茶藏了起来,还未等赵瑾开口道谢、亦或是聊上两句,思语已经把房门打开,示意即刻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