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焰秋安排周以珊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在她的正对面空无一人,桌面上摆放的姓名牌却显得格外显眼。
许期欢。
许期欢果然没有出现。
周围的位置陆续都坐满了人,唯独这个位置一直空着,几乎和沈焰秋心里的那块空缺重叠了起来。
工作人员看到沈焰秋一直站在周以珊身后,拉着她入座。
“沈老师,这个位置今晚没人,您先坐吧。”
她最终坐在了许期欢的位置上,伸手把写着她名字的姓名牌扣在桌面上,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今天见到许期欢,内心深处又泛起了强烈的波澜。
这两年里,全新的环境和高强度的工作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许期欢放下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想起过许期欢,沉浸在手边的事情里,不肯抬头。
可许期欢一出现,她自以为的平静与安宁瞬间全部被打破了。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内心是爱还是恨了。
很混乱,她无法分辨。
宴会开始,沈焰秋眼疾手快地和身边的制片人加上了联系方式,热络起来。
“陈老师,好久不见。”
沈焰秋举着酒杯和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制片人陈静身边,不打算起身了。
“沈焰秋?你上哪儿去了?我可是确实有好久没见到你了。”
陈静惊讶地看着她。两年没见,沈焰秋变化挺大,她第一眼都没认出来,直到她开口说话。
“我前两年带着艺人去北欧拍摄一部文艺片,还有一部纪录片,这两部都入围了国际电影节的评选单元,估计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沈焰秋冲着对面的周以珊使眼色,周以珊举起酒杯,对着陈静微微鞠躬问好。
“陈老师在忙什么?《金锁》那部戏开机了吗?”
她旁敲侧击地问道。
“还没有,演员名单还在调整。”
“您愿意让我们以珊试试看吗?不需要很核心的角色,合适就行,你看您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以珊去试戏。”
“沈焰秋,两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尽心。”
“这是我的工作嘛。”
“陈老师,我现在回京市了,您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请您吃个饭好好聊一聊,或者您这边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也可以跟我说说,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沈焰秋看到长桌的另一头坐着的人,瞬间眼睛一亮,噌地站起身,小跑着凑了过去。
“王导,我是小沈,沈焰秋,您还记得我吗?”
她主动上前打招呼,顺便不客气地把王导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给挤开了。周围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沈焰秋!你上哪儿去了,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我带着艺人跑了几场国际电影节的活动,最近才刚回来。”
沈焰秋不动声色又得意地宣传着。
“王导,《一千零一夜》什么时候开拍啊,我可等不急了。”
“你急什么?”
“我急呀,你初步选定的女主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剧本呢。”
“你什么意思?”
“王导,我昨天刚和赞助商那边的朋友吃过饭,听得出他们想要换女主的心愿还是很强烈的。”
沈焰秋早在回国之前,就盯准这个项目了。
“更何况,现如今的许期欢,观众缘并没有两年前那么好,片酬在同级别的女演员里也算是最高的,您把牌全都压在她身上,有没有想过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呢。”
“周以珊肯定是不行的。你不要白费口舌了。”
王导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许期欢再怎么样也比周以珊强太多了,至少一说她的名字,观众都有所耳闻。至于周以珊,谁知道她是谁。
“您都没有看过以珊现在表演。这两年她可是成长太多了,越来越厉害了。”
说到这儿,沈焰秋拿出手机,点开周以珊在北欧拍摄的电影预告,点击了播放。
王导面不改色地看完了这几分钟的预告,正如沈焰秋说的,周以珊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
这片子果然是奔着拿奖去的。
不出意外,等到年底,周以珊真的要让人刮目相看了。
“王导,周以珊的片酬现在还处于低谷,对于拍摄的配合度也很高,您现在用她是性价比最高的时候。我有信心,等这您这部剧播出的时候,她会用实力征服大家,收获一大批观众。”
“王导,圈内人都知道,许期欢能有今天的位置,也是我一手打造的,我能把她捧到这里,也能把她拉下来。毕竟当初她去王志滨那边的时候,大家闹得不太愉快。既然不是朋友了,那我也没有维护别人利益的必要了,您说对吗。”
“所以,就算您执意要用许期欢,我也能理解,只是艺人自身带来的舆论风险,您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周以珊很稳定,由我一路带着她,后面的档期只会越来越抢手,您最好还是再考虑一下。您先和大家慢慢聊,我先走啦。”
沈焰秋说完,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她在心里盘算着,今晚该该打招呼的人她都已经聊过了,接下来就是之后单独一对一请客吃饭了,她要把这些项目一点点攻下。
她远远地朝着周以珊的方向看了过去,周以珊并没有跟身边的任何艺人社交,正独自坐在桌前发呆。感觉到她的目光,她抬起头,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相望。
周以珊露出一个有点抱歉的笑。
社交对她而言,很难。
尤其是她现在这个尴尬的咖位,跟谁聊天都感觉像是在攀附和讨好,容易惹人生厌。
她索性就什么都不做了。
在回去的车上,沈焰秋看着窗外发呆。
深秋的京市很美,夜色幽蓝,街边的银杏树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风吹过来,叶子飘落,像是下起了雨。
车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周以珊几乎能听到沈焰秋呼吸的声音。
沈焰秋每次放空或是想事情的时候,都会无意间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这次也一样。
周以珊盖着小毯子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转动着戒指,她的表情沉静,智性,淡漠,长发披散着,随意地落在肩上,令周以珊不由地心动。
她像秋叶般美丽动人。
“沈焰秋,今晚谢谢你。”
周以珊忽然说。
“谢我什么?”
沈焰秋回过头来,看着她说。
“刚才你在晚宴上到处求人,帮我争取机会,我都看到了。”
周以珊觉得自己很没用,不懂社交,没能力替自己争取些什么。
“都是应该的,你不要多想。”
“我之前原本以为,你不会对我太过上心的。”
“我说过会让你升咖,给你拿到更好的资源,我就会做到。我会对你负责,也会对手下的其他艺人负责。”
“那,谢谢你对我负责。”
沈焰秋笑了。
如果说她觉得许期欢张牙舞爪的性格不适合当艺人,那周以珊的性格就更不适合了。
周以珊太安静了。
当艺人是需要很强的表现欲的,别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就会兴奋起来。
周以珊却总是一副对这些关注的目光躲避的姿态。
她不喜欢自己被观看。
她很像独居的穴居动物,出门觅食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赶回自己的小窝,自己呆着。
不知道这种性格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一行。
周以珊今年二十九岁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沈焰秋,她应该只能在电视剧里演忍辱负重的全职妈妈一类的角色了。
是沈焰秋把这些剧本统统替她挡了回去。
车停了。
周以珊叠好小毯子放在一边,拿好东西准备下车,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烘焙品牌的袋子。
“喏,别忘了这个。”沈焰秋把早餐递给她,“给你买的面包,明天当早餐吃吧,晚上饿了也可以当夜宵。”
“哇,这品牌很火的,你什么时候买的。”周以珊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连忙把袋子接了过来。“谢谢你。”
“不客气。”
沈焰秋看着她下车,冲她摆摆手。
这两年在芬兰,沈焰秋每天早上给自己做早餐,都会顺带把周以珊的那份也做了。
她发现自己可能是个付出型人格,就喜欢照顾别人。
以前是许期欢,她经常在心底隐隐担心,离开自己之后,许期欢到底能不能好好生活。转念一想,王志滨肯定会给她安排一个很厉害的助理,毕竟许期欢很难搞,她的那些怪要求,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周以珊和许期欢正相反。
她好像没什么要求,沈焰秋每次问她哪个好,想吃三明治还是可颂加鸡蛋,她只会说我都行,你帮我决定就好。
“周以珊,我第一次带你这么好带的女艺人。”
沈焰秋半开玩笑地说,“你其实可以任性一点的。”
可能是不太红的原因,周以珊很有礼貌,很有边界,从来不为难身边的工作人员。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没有扬眉吐气地欺负打工人的资本。
周以珊踏着夜色往回走去。
忽然,一片落叶砸在了她的身上,她吓了一跳。
她停下脚步,把这片叶子捡起来放进口袋,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