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今日最后一个跨洋电话,已是深夜二点,荀斯桓本要去楼下抽支烟醒神,抽完再回两个邮件就能收工回家。
电梯达到,门一开,里外两人都是一惊。
“刘士园?”
“荀par?”
荀斯桓一眼看到了刘士园手里的药袋子,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生硬问:“加班到现在?”
刘士园以为又惹老板生气了,磕磕巴巴说:“渺渺渺哥那个白氏工业项目有急活儿,我们一起加班呢。”
荀斯桓心中一紧,用下巴指了指药袋子,问:“你身体不舒服?”
刘士园诚实说:“不是我,是渺哥,他说头疼。”
这下不用抽烟醒神了,荀斯桓立刻比谁都清醒,风风火火往会议室赶,心里的火苗呼啦啦地烧。
临到会议室门口,荀斯桓一个急刹,想到小傻子电灯泡不宜在场,命令道:“你回家吧,留下也帮不上忙。”
话虽伤人,却是对的,要不是刘士园检索时丢三落四,二人也不至于拖到这么晚。他嗫嚅问:“那药?”
“我拿给他。”荀斯桓露出不耐烦,仿佛刘士园不马上滚蛋就会被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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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刘士园落荒而逃,荀斯桓一进会议室就见许云渺趴在桌上,薄薄一片人,看着像朵几天没浇水的花儿,蔫头耷脑。
此刻,整个云寰就剩下他们两人,四下安静至极,能听见许云渺呼哧呼哧的粗喘声。
荀斯桓太熟悉这声音了,一下就听出了被极力掩饰的难受,心旋即揪了起来。
他怕吵醒许云渺,悄悄走到人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许云渺耳后薄薄的皮肤——果然,烫得不正常。
许云渺本不想麻烦别人,打算吃片药压一压不适,赶紧做完最后的检查就回家休息。
没想到的是,稍微趴下歇一会儿的功夫,荀斯桓来了,用两根手指戳穿了他的伪装。
“睡着了?”头顶传来轻声询问,而后荀斯桓蹲下了身,从臂弯空档间看到了他烧红的脸和闪躲不及的眼神。
“发烧了是不是?”荀斯桓眉头拧得紧,是生气了,可语气和动作都极尽温柔。
许云渺嘴硬说:“有一点。刘士园呢?我的药呢?”
“我让他回去了,我们去医院。”荀斯桓不理会他的逞强,压着火气去扶人,“烧得比地瓜还红,这叫有一点?”
许云渺想躲的,动作之间一阵脱力,没躲成,反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在了荀斯桓身上。
“不去医院,我这辈子都不要去了。”许云渺虚弱道,其实有点烧糊涂了,忘了此刻倚着的人是荀斯桓。
进了多少回手术室,用了多少猛药,康复训练有多痛,那段日子,荀斯桓不比许云渺好过多少,听他这么一提,心都要碎成粉末。
“好,不去。那我送你回家?”荀斯桓软了语气,抵在颈间的脑袋,散着热气,弄得他也燥热起来。
“不回,文件还没弄完呢。”许云渺的脑子烧糊涂了,潜意识里的责任心还在。
“文件我会收尾。”
“说好了白氏项目我来负责的。”这会儿是自尊心在捣蛋了。
“现在是你逞强的时候吗?”荀斯桓低声怒道,捏着许云渺的手稍微用了点力。
“痛。”许云渺自知理亏,伺机示弱,“我这样回去会吓坏我妈的,发烧而已,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烧得额头、脸颊和脖颈一片红,眼底是熬夜后的青黑,倦意聚在眉心,眼尾委屈垂着,对荀斯桓而言,这副模样杀伤力极强。
荀斯桓瞪了他一会儿,终究拿他没办法:“吃了药先观察一夜,明早不退烧,必须去医院。”
“好。”许云渺乖乖应道,撑着椅子要站起来,头一晕,脚下踩了棉花一般,站不稳又跌回椅子里。
“不着急动,你先缓缓。”荀斯桓看他这样,心肝儿颤,坐在许云渺身边,折了张纸轻轻地给他扇风。
许云渺闭了眼睛,一点点风扫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呼吸很快就不像刚才那么滞涩了。
车祸的时候撞断了好几根肋骨,戳进了肺里,也许是留下了后遗症,在密闭空间待久了会憋闷头晕。
许云渺不明白为什么荀斯桓好像知道这些,竟会主动给一个发着烧的病人扇风。
荀斯桓扇了会儿,听得怀中人呼吸顺畅了才问:“白氏项目有什么事情要让你这么熬?”
许云渺的精神比刚才清明了一些,慢悠悠说了项目上的意外情况。
荀斯桓听完怪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出面协调时间,客户的不合理要求也不能照单全收。”
“就是不想你出面。”许云渺嘀咕,“上次换会议时间,白氏已经对你有意见了。这次你再出面,人家肯定拉黑你。”
“拉黑就拉黑,白氏信任你就够了。再说,云寰不缺这一个客户。”荀斯桓霸气道,实则心下软成一片。
许云渺明知这话是意气用事,却莫名觉得荀斯桓真能为了他得罪客户,感动又惭愧,说:“你是不缺,我还想多拿点年终奖呢。”
荀斯桓轻笑,又问:“那为什么非找刘士园帮忙?他个小傻帽,能帮什么忙?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还不是因为你。”许云渺大概讲累了,声音轻了,“你说他粗心,后来别人都不敢再给他派任务了。”
他继续说:“士园不算最聪明,可是够努力。你是高高在上的荀par,你一句话,人家就不能留用了。”
这话倒是不假,荀斯桓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连锁反应,他本意不过是让刘士园记住那次教训。
荀斯桓沉默片刻,嗔怪问:“为了不让客户拉黑我,为了刘士园能留用,那你呢?怎么学不会多替自己想一想?”
许云渺闻言很轻地笑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这个不太会,属于我的知识盲区了。”
说完又是沉默,呼吸渐渐变轻变缓,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许云渺是快睡着了。
荀斯桓轻轻调整了姿势,一手穿过腋下,一手在膝弯一勾,轻松就把人打横抱离了地面。
许云渺其实没睡熟,半梦半醒里感到被抱了起来,姿势还挺丢人,可他太累太困了,含糊反对了两个音节,决定允许自己放纵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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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斯桓办公室里有张小沙发,翻开座椅就能变成一张小床,短了点,许云渺得躺在对角线上才将将够。
办公室里还藏着别的宝藏,有小电扇和空气净化器,甚至还有珊瑚绒毯和备用的干净衣服。
许云渺原本是懒得动了,觉出荀斯桓要自己上手替他换衣服,才惊慌地自己换上了荀斯桓的运动服。
收拾好,吃了药,在软和的沙发里躺定,许云渺舒服得直叹气。
荀斯桓见他猫似的伸懒腰,轻笑着摸出罐冰可乐搁他脑门上,说:“用这个降温,呼出来的气儿都烫人。”
许云渺心想,烫人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抱我?
方才小睡一会儿,额头又凉意阵阵,许云渺这会儿不想睡,随口瞎聊:“你办公室里怎么什么都有?”
还不是因为那时跟你冷战,荀斯桓腹诽罢,说了半句真话:“时不时在这里过夜,就备了这些。”
许云渺歪过头,趁着黑,目送荀斯桓走回办公桌前,冷不丁问:“在办公室过夜,你家人不担心吗?”
荀斯桓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又很想反问许云渺,那些他不回家的晚上,许云渺担不担心。
半晌,他只苦涩说:“家里又没人等我。”
“少卖惨。”许云渺嘀咕,可心里松动了。
怕影响他睡觉,荀斯桓把灯都关了,只余电脑屏幕的亮光,黑暗柔和了锋利的脸部线条,给他镀上一圈孤独。
许云渺病了能躺下休息,把工作丢在一边,有荀斯桓替他收尾。那荀斯桓呢,他病了累了,谁能给他兜底?
实习生犯了错误,荀斯桓会检查,客户提了无理要求,荀斯桓会挡回去,可要是荀斯桓自己犯了错、遇到困难呢?
荀斯桓不能犯错,也不能叫累,作为云寰的掌舵人,他的一个错误或偷懒,也许要赔上云寰全部人的安稳生活。
年纪轻轻,放下高薪的大律所的工作,一砖一瓦搭建自己的事业,是需要多大的勇气、魄力和不为人知的付出?
许云渺情不自禁想了很多,想罢觉得自己烧迷糊了,居然莫名去心疼一个早就实现财务自由的“资本家”。
他继续再黑暗里偷偷描画荀斯桓的侧脸,坚毅、严肃、专注,确实有点……迷人。
又看了会儿,许云渺没话找话:“我写得好吗?”
荀斯桓嘴角一勾,一本正经道:“说实话,云寰卧虎藏龙,但能写出这样的文件,你是独一个。”
“你这是在夸我吗?”许云渺很快质疑。
一个病人还这么多话,荀斯桓忍不了了,走到沙发边蹲下问:“还睡不睡了?精神这么好,起来加班?”
许云渺立刻怂了,闭上眼睛,可荀斯桓凑得有点太近了,吐息都扫在脸上,让他的心脏不听话地怦怦乱跳。
荀斯桓知道许云渺紧张,故意又蹲了会儿才憋着笑继续去改文件。
又十分钟,沙发上,小病猫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了,荀斯桓回沙发边——
理一理发丝,捏一捏耳垂,戳一戳睫毛,碰一碰嘴唇,心头一阵阵发痒,实在是忍得很痛苦。
许云渺侧躺着,罩在烟灰色的毛毯里,像只娇贵的俄罗斯蓝猫,看着可爱乖巧,实际轻易不让人挼。
睡着睡着,许云渺习惯性地蜷了起来。
他一向这样,喜欢蜷在荀斯桓怀里,后背要贴着胸膛,腰要被手臂环着,否则会抱怨睡不着,睡着了也不踏实。
以前,荀斯桓觉得这拥抱纯粹是为了满足许云渺,两个火气旺盛的人拥在一块儿,有时热得烦躁,荀斯桓还会嫌弃。
可现在,换做他因为怀抱空荡荡而失眠,因为想抱一抱许云渺而睡不踏实。
可没有了荀斯桓的胸膛和手臂,许云渺明明一样能睡得很沉。
原来,拿得起放不下,需要被陪伴和拥抱的那个人,从来都是荀斯桓自己。
荀斯桓:睡不着,需要和渺渺贴贴 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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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病猫云渺(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