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她是周芜的心理医生,但实际上更像是长辈。从周芜抢救回来后,她就跟这个女孩牵连在一起了。
她看着周芜病情一点点好转,却又反反复复承受高强度药物的副作用。
但李欣对此无能为力,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而且刚刚上岗的医生而已,也没有立场去插手别人家的事。
自从到北京来,周芜的话更是少得可怜。
李欣总觉得,周芜一定知道她们的想法和做法,疑惑的是,为什么她不反抗,不逃跑,甚至不哭不闹,只是沉默的,日复一日的进行那些治疗。
异常地配合。
时间很快,还有几天时间周芜就要回去高考了。
或许她是想通过高考和她喜欢的女孩子一起走吧。她想。
但又好像不是,每次见她,特别是看见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时,李欣呼吸都会一窒。
她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离离开北京还有一天的那个晚上,李欣照例过来给她治疗。
只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李欣只是和她面对面坐着聊天。
李欣跟她说:“明天晚上就要走了周芜。”
周芜:“嗯。”
李欣叹了口气。
李欣看着她,周芜也平静的看着她,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
李欣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干什么?”
周芜动了一下,然而淡定的说道:“知道。”
李欣疑惑:“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受这种苦?”
周芜看着李欣的面容,忽而笑了一下,也就提了一下嘴角,轻声反问:“愿不愿意有什么差别吗?还会让你丢掉工作。”
李欣下意识开口,可又不知道说此什么。两人沉默了半晌,李欣才说: “你妈妈要送你出国知道吗?”
“猜到了。”周芜看着窗外回答.
“那你想怎么办呢?乖乖跟她出去?”李欣说。
“不会去的。”周芜说这话时,有点奇怪,然后又像自言自语般重复:
“我不会去的。”
李欣是心理医生,听见她的话不由愣了一下,转而又沉默了。
该劝她吗?让她继续留在这个地方遭罪吗?
过了一会儿,李欣才哑声开口道:“那…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周芜身子明显顿了一下,才抬起头来注视着她。李欣也丝毫不避的与她对视。
过了一会儿,周芜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盘桌上,然后缓慢的开口道:
“...等我离开后,把这个给她。”
像是死刑执行前的寂静,过了很久,李欣才从桌上将盘拿到手里,艰难对她也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
“……那你坚持到今天的理由是什么?”
既然都决定要走,那留下的意义是什么?
“想和她也好好道个别吧。不然……”
周芜难得思索了一会,才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会委屈的。”
李欣哑口无言。
离开时,周芜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李欣哑口无言,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好。”
李欣看着周芜房间的门,久久无言.
.
越临近高考,孟宁之就越发不安,好像总有什么事发生一样。她这一个月绝,发了几百条信息,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而现在是高考前夕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周芜还是没回她。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不会不回来了吧?
正想着,放在桌肚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消失了一个月的人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周芜:我刚下飞机,待会儿下课在校门口等我。
一下课,孟宁之就从座位上消失了。
她冲出教学楼,一路跑到校门口。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或者说,从收到信息开始她再也没开静过。
她站在校门口四处张望,终于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了那个纤瘦的人影,她却不敢上前,只能在原地踌躇。
正好,站在路灯的人抬起头朝她看过来,视线在涌动的人潮中,准确无误的落在她身上,然后无声的笑了笑。
那一刻,孟宁之的满心忐忑落到实处。她走到周芜面前,小心的问“你时候来的?”
周芜看着孟宁之,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这平静也让她自己感到害怕。她轻轻牵起孟宁之的手,温声说:“来接你放学。”
路灯柔和的光映出她的轮廓,孟宁之突然感觉到一点…凄凉?但还没等缓过神,周芜就开口说:“我去北京的这些天…找到你画的那条路了。”
孟宁之抬头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找到的?”
周芜想了一会心简洁的说:“无意中找到的,那条路挺偏僻的,而且梧桐树都是绿色的。“
孟宁之很少听到周芜说这么的话,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回应了周芜一声。
两人一个月后第一次见面就互相沉默美着走完了这一段路。
到分岔路口时,周芜才松开她说:“回去早点睡吧,晚安。”
孟宁之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说什么,但又没想到说什么只好掩下面上的失落,和积说了一句:“嗯,晚安。”
看着孟宁之的消失在自己视野,周芜强撑着的身体才失力的靠在路灯杆上,原本淡然的笑也消表得无影无踪。她也抬起手来,静静地凝视了半天,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她们已经成功了。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她孑然一身,走进无边的夜色中。
第二天就是高考,周芜在一中,孟宁之在怀水高中。
两人虽然不在一起,但每次孟宁之出考场时,就一定能看到周芜。有时候只会远远的看着她,但晚自习后又会陪地回家,考试前总会提醒她别落东西,考后会顺路给她带杯奶茶。
周芜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她的笑容,都会让孟宁之不由得有些害怕。
考完的那大下午,孟宁没有看到周芜。她急着找她,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最后一个短暂的通了一下,只有周光说的一句话,
“我有点事,先别打电话。”
如果当时她再细心一点,就能听出周芜的颤抖。
但她周围也吵吵闹闹的,孟宁之被周芜挂了电话后,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芜坐在沙发上,外面的太阳正烈,可屋子里莫名地有些阴冷。周芜看着外面刺月的阳光,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腕。
住近伤痕又被撕开,不停的往外流血,错觉中仿佛回到了那个除夕夜。
只是现在,周芜无比清醒的。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疼痛,感受到六月的寒冷。
本来是想回来女孩道别的,但她为什么会有点不舍呢?明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甚至还有一些厌恶,但是…为什么呢?
好像身体里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互撕咬残杀,最后走向灭亡。
高着后就毕业了,这一天,所有人都将告别高中的最后一天,各赴前程。
孟宁之来的时候,班里已经闹哄哄的了,孟宁之一座到位子上,整个人就有点萎不振,看着杨训平从班门走进来维持纪律。
无非就是一些回忆过往和祝福的话,孟宁之从昨晚到现在,心里总是不踏实,随手把手伸进桌肚,却碰到一个东西。
除了放在桌上要扔的书,其他的都带回家了,课桌里什么也没有。
孟宁之拿出来一看,是她之前给周著的素描本。翻开来看,张边缘又些泛黄,而每张画的留白处,都写了一段话,像老师批改作业一样。
桌子里还有一枝黄玫瑰,和素描本放在一起,花上还有一张小卡。孟宁之打开来看是那行熟悉娟秀的字迹:
小朋友,毕业快乐。
明明是祝福的话,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莫名悲伤。
正看着,素描本里掉出一张纸,孟宁之捡起来,眉头不由紧锁。
周围的学生逐渐按捺不住喜悦,逐渐吵起来。在整栋楼的嘈杂声掺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乐声,但也很快被孟宁之捕捉到了。
因为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过,是她们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站在所人面前的证情
孟宁之猛的站起身,课桌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纷纷侧目,扬州平也朝这边看过来
“孟宁之你…欸!去哪!”
孟宁之冲出教室,朝天台跑去。那提琴声的方向。
不理会,后面此起彼伏叫她名字的声音。
明明眼眶红红的,却还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哭的样子。手上的纸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上的字迹依旧,只是被泪水模糊了字眼:
以前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想和她一起。
可是,我要去其别地方。
永别了。
孟宁之,我爱你。
走出教室里,杨训平低头就看到教务群里的消息,下一秒就冲出教室。
七楼
天台上的那个短发女孩,穿着怀水高中的校服在小提琴上拉下最后一个音。
这是六楼的天台,天气和熙,穿过的风有些微凉。周芜站在栅栏外,看着天台铁门的方向。
孟宁之冲上天台,就看见周芜站在栅栏外,抓着栅栏的手就那样松开,风穿过指间,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
而周芜似乎也有些诧异地望向她,忽然笑了。
那一刻,好像回到了当初,她躲在周芜身后的样子。
“周芜!”
下课的铃声,学生的欢呼声,漫天的试卷,孟宁之的叫声,老师的喝喊声…还有警鸣声。
孟宁之冲到栅栏边,看着周芜离自己越来越远,伸出的手与面前的人隔着薄弱空气,交错,远离,最后什么也没抓住。
赶来的老师将孟宁之抓了回来,孟宁之的手死死的抓住栏杆,滑跪在地上。
周围逐渐吵闹,尖叫声随着纸张漫天飞扬。
眼泪终于决堤,她再也不怕被她看见自己掉眼泪了,那个人再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明明抓住她了…”
失重感席卷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陈文原。
他那时候怎么想的呢?
这一次,周芜终于能感同身受的明白了。
大概是解脱吧。
漫天的试卷掩盖了她的身躯,只有一片血色染成了一朵玫瑰
如同她短暂的一生
惨烈,浪漫
众人的欢呼声,遮住了她们的嘶喊,只剩下谈资与灰烬。
人都将被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大人说,时间会淡化一切。
那就让时间停在,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