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碰上张佛,两个人来楼梯间说话。
这两天张佛一直配合警方调查凶手,丁甯想同他了解些情况。
“那十几个人全是云岭人,案发后回国时被捕,有人花高价雇佣他们绑架孙郦,没想到现场发生意外……”
说到最后,张佛忍不住爆粗口,“妈的,这群东西太不专业了!”
不知为何,丁甯心里松了口气,“那你也认为是孙郗做的吗?”
张佛摇摇头,“我虽然不认识孙家的那个老三,但早对他略有耳闻,以他的智商,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他说得没错,目前,姐弟俩正在争夺掌舵人的位置,这时候姐姐出事,傻子都能想出来是谁干的。
丁甯小声嘟囔,“那会是谁呢?”
张佛眉头紧锁,“一种情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另外的可能,孙郗的仇家做□□他。”
“仇家?”丁甯苦笑道,“他的仇家可不少。”
张佛点燃一支烟,说:“他最大的仇人应该是鸠山隼人,他把人家女儿祸害了,又把老丈人弄得挺惨,谁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丁甯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借口不舒服和张佛告别。
张佛突然叫住她,“你最近小心一点,孙家老三认定你害死了他奶奶,在道上下了活捉令。”
丁甯愣了愣,听说过追杀令、通缉令,第一次听见还有活捉令,她扬起下巴微笑,“抓到我他给多少钱?”
张佛愣了愣,随后也笑了,“听说是一千万。”
丁甯点点头,“在他心里,原来我的价码一直没变。”
张佛开玩笑道:“确实钱不多,否则我早把你卖了。”
“谢谢您嘞!”
说完这四个字,丁甯撒腿就跑。
韩昊哲在医院门口等丁甯,见她魂不守舍的,跑上前抱住她,“小嘱咐,你和丁昇的事,不应该和我解释解释?”
“别闹”,丁甯推开他,开门上车。
韩昊哲没占到便宜,也没挨揍,心里老大不自在,“你说你怎么就喜欢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呢?”
说完才意识到他也结过婚,并且婚姻期间还把她骗到国外参加宴会,一时间竟有点心虚。
为掩饰过去的不要脸行为,他岔开话题,“别管其他男人的死活了,你就跟我去澳洲,我在那有一片大农场,放眼望去是郁郁葱葱的草场,附近的玫瑰花开了,我们俩坐在马背上,做一对儿神仙眷侣可好?”
土壤,丁甯的心火辣辣的疼。
汽车很快到达下榻的酒店,她没等韩昊哲停稳车就开了门,一不小心把脚崴了。
韩昊哲搀扶她刚走进酒店大堂,正好碰上来找人的李妍。
M币崩盘后,她回黎明岛去找安亦阳和小叮当,但四处打听不到消息,便又返回惠灵市,她是这样想的,安亦阳如果脱险,肯定会来找丁甯。
后来,她几经周折才找到这里。
久别重逢,两个女人都很激动,拉着手坐在大堂的休息区说悄悄话,韩昊哲守在门口,像个保镖似的,老大不乐意。
李妍情绪特别激动,“我马上就能见到我的女儿了,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她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她小时候很挑食的,也怪我惯着她……”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全是讲女儿的,讲了半个小时才想起来正题。
接着,把当年惠灵医院发生的事,以及安亦阳为了丁甯的安危,独自登上黎明岛,三年来生死未卜的经历说了个遍。
“我是来找你的半个小时前才接到安先生的电话……”说到这里李妍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再过最多十分钟,安先生就会来到这家酒店。”
十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丁甯消化这么多信息。她心乱如麻,大脑处于短路的状态,只能机械地重复三个字:“十分钟?”
“十分钟。”
“十分钟……”
她痴痴呆呆的模样,特别像被真情打动的小女孩,李妍忍不住当起月老,苦口婆心道:“安先生真是绝世的好男人,不比那个谁强多了,花心不说,还满肚子坏水……”
口无遮拦间,十分钟匆匆而过,安亦阳如期而至,大厅里人来人往,休息室里座无虚席,他第一眼便看见丁甯。
李妍先看见安亦阳的,在丁甯腿上拍了拍,“来了来了……”,然后迫不及待跑过去,在她身后左看看右看看,并没有小叮当的踪迹。
“我女儿呢?”她满怀希望地看向安亦阳。
安亦阳眸光闪动,刚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华文珊抢话,“小叮当睡着了……在,在车里。”
李妍唇齿抖了抖,挤出一个不太灿烂的微笑,她拉住安亦阳的手臂,把他朝丁甯的方向拉,“小甯,快走几步给安先生看看。”
“安先生,我没失言吧,我可是把丁甯完好无损地送到你面前了。”
丁甯显得不知所措,她腾地从椅子上弹起,又因为疼痛的脚踝狼狈地坐回去。
“别乱动”,无比浓烈的感情被这三个字的语气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安亦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声调,“我可以跑过去。”
所以等他来到她面前,她还没有站起来。
喧嚣的休息区变得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高高在上的喘息声,安亦阳不说话,她也不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好吗?”
他终于开口。
丁甯踉跄着起身,单手扶住桌角。安亦阳想帮她,却克制地缩回手。
“挺好的”,她淡淡一笑。
目光相遇,是久违的温馨,丁甯以为她会尴尬的。
或许是安亦阳纯洁的眸色,叫她无法与他产生距离。
那份纯色也让迷糊的大脑缓过神,她拉过他的右臂,心疼得要死,“它,好不好。”
安亦阳听出她的意思,调皮的动动手指,“它们很好”。
丁甯不信,嘴巴撅起老高,“安亦阳,你不许骗我。”
安亦阳终于找到机会扶她坐下,“看看,我没骗你吧。”
“我是说,还能拿画笔吗?”
安亦阳把左手上的茧子展示给她看,“我现在可厉害了,左手一样能画。”
丁甯再也忍不住,别过脸,泪流满面。
两个人相处的种种,被华文珊看在眼里,从前她以为安亦阳就是她想象的那样,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直到亲眼目睹他面对丁甯时的样子,他完全变成一个普通的男人,举手投足有烟火气,眼中有欲,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欲。
瞧见安亦阳被丁甯惹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华文珊十分心疼,她走上前去拉了把安亦阳,“坐那边去吧,有空位置了。”
李妍心想你算哪路的狐狸精,敢在老娘面前撒野,指了指丁甯旁边的位置,“这位美女,眼神不好吗?这不就有位置吗?”
华文珊丝毫不示弱,“这位大婶记性不好吗?那不是您~的位置吗?”
“您”字故意拉长语调,显得她多尊老敬老。
李妍自称是那种能动手绝对不吵吵的人,其实是嘴笨,她要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八婆气死了,要不是场合不对,指定给她两脚。
“不用,我站着就行。”安亦阳的眼里全是丁甯,并没有发现气氛不对。
丁甯擦干脸上的泪,抬眼去看华文珊,发现她的目光充满敌意,“这位是?”
安亦阳这才注意到被人拉着,他不自在地推开华文珊的手,向旁边空出些距离,“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华文珊华小姐。”
换作以前,丁甯对这种不相干的人是不予理会的,只会怪安亦阳的介绍多此一举。不过现在她二十三岁,懂得待人最基本的礼貌,她先笑了笑,扶着桌角站起身,“你好华小姐,我叫丁甯。”
此刻的华文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只说这位是华文珊小姐,没有其他后缀,比如说我新认识的朋友,或者同生共死的战友,又或其他更具体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好华小姐,我叫丁甯。”
华文珊这才缓过神,她很少这样失礼,所以有点尴尬,赶紧凑过去握手。
安亦阳可没注意到她的停顿和失神,盯着丁甯的脚看,“怎么了?”,他轻轻地问。
“下车时不小心崴到脚”,丁甯实话实说。
安亦阳立马蹲下来查看伤势,“有点红肿,等我去问前台有没有红花油。”
李妍刚要说我去,结果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声,“红花油来了……”
韩昊哲也想到红花油的功效,刚巧前台没有,他便打算去附近的药店买,推旋转门时碰到个面孔感觉似曾相识,但也没多想,等他蹦蹦跳跳跑来邀功时,又和那个面孔撞上了。
安亦阳抢过红花油,“谢谢了,韩先生。”
韩昊哲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缓过神,“安亦阳,哪里显着你了?”
安亦阳后背对他,“韩先生家务事处理好了吗?别一会儿你老婆又来撒泼。”
“我操,我他妈让你落井下石。”
韩昊哲抬脚朝安亦阳的后脑勺踹去,被李妍及时拦住。
“韩昊哲,你发什么疯?”听到丁甯吼他,韩昊哲才消停。
安亦阳始终低垂着头,忽然想起什么,左手的手指颤了颤,咬咬牙,继续帮丁甯的脚踝消肿。
“嗯,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左撇子了。”
丁甯嘴上这么说,心口还是会闷闷的疼。
安亦阳微微扯动嘴角,起身时没正眼看她,对李妍说:“妍姐,我带你去看小叮当。”
他们三个人走后,韩昊哲来到丁甯身边坐下,还在为红花油的事耿耿于怀。
丁甯直接抛出重点,“就算红花油没被抢走,你会按摩吗?”
韩昊哲真不会,但不能认怂,“那有什么难的,不信你再扭下脚让我试试。”
丁甯朝他翻了个白眼。
片刻后,她说:“找人帮我查查那个华文珊。”
这回换成韩昊哲翻白眼了,“你让我帮你调查情敌,你还是人吗?”
“什么情敌?我和安亦阳没可能,我只是怕他被女人骗。”
韩昊哲“切”了声,“这个世界上也就你能骗得了他。”
又过了一会儿,见他们迟迟没回来,丁甯的脚踝也不那么疼了,她便折腾韩昊哲扶她去找人。
酒店门口,楼梯的台阶上,他们俩看见李妍狠狠地扇了安亦阳一耳光。
“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小叮当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怎么不去死呢?”
华文珊挡在两个人中间,哭泣道:“你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吗?小叮当的事,大家都很心痛,被困黄昏坞的那几天,安亦阳把小叮当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愿意替小叮当死……”
她转过身抱住安亦阳,“他救了十几个人的命,是我们的英雄,你不能这样对他,你要打,就打我吧。”
安亦阳就这样由她抱着,没做任何反抗,他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同傻子没啥区别。
小叮当死了,他是个没用的人,救不了苏南夫妇,也救不了小叮当。
小叮当入院时已陷入昏迷,医生从她血液中检查到一种恶性病毒,叫MIX,紧接着,在所有生还者身上全检查到这种病毒。
MIX病毒主要通过蚊虫叮咬传播,潜伏期一般为三天,根据生命体免疫力不同会产生不同后果,张其真的表弟没有和他一起走,最终坐上前来营救的游轮以为能活命,结果第二天死于这种病毒。
陈宇森因为患过脑膜炎,受到MIX的侵害后,只能依靠终身服药来维持生命。
安亦阳和华文珊因为身体素质好,只出现呕吐和晕厥等症状,服药两个月便无碍。
其他人或大或小,染上不同病症。
入黄昏坞一共二十四人,最后只活下来十二人。
这笔血债,总有一天,黎改之要还。
李妍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她心里都懂,如果没有安亦阳,小叮当很可能连七岁都活不到。
她只怪自己,做她这一行的根本不配为人父母,只是可怜了孩子,短暂的,七岁的人生,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
其实小叮当骨灰一直背在安亦阳的后背上,他把它拿下来,跪在李妍面前,李妍的哭泣转为默默流泪,她接过骨灰抱进怀。
安亦阳起身从车里又拿出两个大包,再次来到李妍面前跪下,“这两年,孩子每天都会亲手给妈妈做礼物,全在这里了。”
李妍又把背包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五分钟后,李聿东和高义从车上下来,李妍像是意识到什么,乖乖站起身。
“耶利亚小姐,我们怀疑你和一起凶杀案有关,请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