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 第7章 7.委托（五）

钟忆说带她去天台。

就是这座城市市中心最繁华，人最多的那个天台。

那里有两个硕大的人偶雕像，钟忆想带她去打卡来着。

她们乘扶梯去顶楼。

今天一整天，她们只要上扶梯，钟忆都会自动站到她的下一阶，站在她身后，帮她挡着裙子。

也就是在扶梯上，叶榆昔第一次在现实中感受到注目礼是什么样的。

人们的目光会随着钟忆上上下下，一路目送，仿佛她是个巨大的发光体，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挪不动脚。

到了天台，那两个人偶雕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挤都挤不进去。

叶榆昔搞不懂，这两个玩意儿有什么好拍的，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她只好叹息道：“算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钟忆不想让小姑娘气馁，随即牵起她的手：“好，那我们换个地方。”

钟忆比叶榆昔要熟悉这片地方，于是她牵着她的手，逆着人流，走出人群。嵌在地面上的透明地灯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照耀着夜色中行走的两人，好不浪漫。

她们来到另一个很大的天台，很空旷，人很少，在这里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霓虹万丈，灯火辉煌。侧面矗立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楼身被彩灯缠绕，一直闪烁跳动。

站在这里，吹过一阵风，心旷神怡。

钟忆将手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摆好，准备给叶榆昔录公主抱的视频。

虽然两人已经很愉快地相处了一天，但此时此刻叶榆昔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两人在镜头里商量捣鼓了半天，是正着抱还是侧着抱，是直接抱还是跑过来抱。

最终决定先来个正面抱。

钟忆先对着镜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确保自己保持帅气，随后望向镜头外的人，拍了拍手再摊开，像是哄小孩一样。下一秒，叶榆昔小跑着奔向她，猛地扑进钟忆的怀里跳了起来，双腿夹在她腰侧。钟忆一把接住她，托着她整个人往上掂了掂，随后转起圈来。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交付于她，所有安全感也交付于她。

叶榆昔怕晕，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紧闭双眼惊呼了出来，可是她又好开心好开心，双手紧紧圈住钟忆的脖颈，两人脸贴着脸，叶榆昔边笑边叫：“不行了不行了，晕了晕了。”

钟忆好像一点也不怕晕，连着转了好几圈，她也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被吹散在风里，分不清谁是谁。

叶榆昔觉得自己仿佛躺在柔软的浪潮里，身下有浪花堆砌翻滚，载着她，抚着她，像小帆船一样荡漾前进。

后来叶榆昔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回看这段的时候，她发现，开心的不只是她一个人，明明钟忆也笑得很开心。

直到“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了出来，钟忆这才停下。

叶榆昔也听见了，可她好晕，钟忆放下她后她还是迟迟不肯撒手，闭眼抱着她。

叶榆昔缓了缓，睁开眼睛问道：“是什么东西掉了吗？”

两人同时看向地面，是钟忆口袋里的耳机飞了出去。

钟忆单膝下跪去捡耳机，可她另一只手还是紧紧牵着叶榆昔不撒，叶榆昔还有些眼冒金星，她甩了甩头，脚下踉跄了一下，钟忆手一紧，看向她，生怕她摔着。

捡起耳机后，钟忆笑看着她：“还在转吗？”

不知道是太晕还是风声太大，几缕发丝飘散在眼前，叶榆昔糊里糊涂地看着她：“啊？”

钟忆提高了音量，手指在她头上打着圈：“我说，你还在转吗？”

听懂的叶榆昔又笑了起来，急忙摇摇手：“不晕了不晕了。”然后跌跌撞撞地，被钟忆牵着，跑向镜头，着急看看视频什么样。

她像个玩闹嬉笑，又蹦又跳的小孩，钟忆却沉稳很多，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手一直牵着她。

人渐渐多了起来，叶榆昔越来越害羞，导致她再次奔向钟忆时，都没能跳起来，给了钟忆虚晃一枪，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最后干脆直接公主抱。

钟忆让叶榆昔先揽住她的肩，随后再把腿放上来。她轻松一掂，就把叶榆昔抱了起来，叶榆昔则是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钟忆低头一笑，又转起圈来。

叶榆昔原本觉得，浪漫的公主抱只存在于电视剧里，她想象过，但没体会过。她也没想过，第一次这种浪漫的感觉，是一个女生给她的。

待钟忆放下她，她还把脸埋人家身上，不肯撒手。叶榆昔脸皮薄，羞得很，她心想一定有很多人看着呢。

“好害羞。”叶榆昔发出小猫咪呜咽似的声音，跟钟忆撒娇道。

钟忆轻拍着她的背，宠溺地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似乎，她们这样甜蜜亲昵的举动，是理所当然的。

然后反应过来什么，钟忆摸了摸叶榆昔后面的裙摆，对她担忧地说道：“我担心你会走光。”

叶榆昔心大得很，她不在乎什么走光，她在乎的只有此刻的开心。

钟忆比她自己更担心她会不会走光，对她伸出手：“走吧，去看看。”

叶榆昔睹到远处对面人声鼎沸的地方，是刚刚那两个人偶雕像的地方，依旧拥挤喧闹，她心想：这群傻瓜，我现在站的地方才是最美最值得拍的地方。

开心过后，钟忆提议给叶榆昔拍点照片。晚风将叶榆昔的发丝吹乱，她微微侧脸，神情恬淡，视线从远处缓缓转向镜头，钟忆将这一瞬间定格：“三、二、一。”

后来回看时，叶榆昔觉得这是将自己拍的最美的一张照片，也是因为这张照片的实况收录了钟忆“三、二、一”的声音，所以她经常将这张照片反复点开，反复听。

过了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看到她们，主动提出帮她们拍照片，叶榆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俩看起来像是真情侣。

从成片来看，的确像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无论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还是神情笑容，亦或是两人的距离，叶榆昔会怀疑，她自己是不是也在演戏，而且演得很逼真，很投入。

玩了这么久之后，叶榆昔忽然发觉自己很口渴，急着找个买饮料的地方，可是市中心很离谱，每走到一家店都人满为患，不等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是喝不上的。狠下心来要排一个长队，却又觉得希望渺茫，放弃去寻找下一个。

长队中有个女孩看到钟忆，忽然激动起来，捶着自己身旁的男友，咧着嘴说着什么。

叶榆昔又给钟忆模仿，她也捶着钟忆的肩膀，一副小女生娇羞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叶榆昔越来越渴，就像个在茫茫沙漠中寻找绿洲的人，钟忆逗她：“我的宝宝要干巴了怎么办？”

叶榆昔虽口渴得厉害，却也开心得厉害。

最后她随便买了两杯柠檬茶。

等候期间，叶榆昔偷摸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了。按照约定时间，本该八点结束，但是钟忆迟到了一会儿，现在理应也该结束了。

叶榆昔不是想贪便宜的人，该几点结束就几点结束，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望向钟忆，不知道究竟该由谁来说这声结束才合适。

她悄悄观察着钟忆，看她似乎有些疲惫，又一直眨眼睛，犹疑地开口：“你累吗？”

钟忆倒诚实，回答得很干脆：“有点，美瞳戴久了有点累。”

叶榆昔心中一紧，她累了，应该是想结束想回去了吧。

于是她顺水推舟，假模假样地打开手机：“现在几点啦?”

钟忆也打开手机看了看，回道：“快九点了。”

嗯。

然后呢。

叶榆昔静静等着下文，钟忆却没有再说话了。

拿完饮料之后，叶榆昔以为该结束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结束，她只是单纯觉得跟钟忆在一起很开心，想再多呆一会儿，超时加钱倒是无所谓的。

却听钟忆开口道：“我们再去那边逛逛吧。”

啊？不结束吗？她刚刚不是说累了吗?叶榆昔心想道。

可她又暗自窃喜。

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两人牵手走了一路，找了一处露天的桌椅坐了下来。

钟忆让叶榆昔赶紧把那个小蛋糕吃了，不然带回去可能会坏掉。

叶榆昔本来是舍不得吃的，但她这会儿还是听了钟忆的话。

钟忆坐在她对面，背靠着椅子，双手轻搭在扶手上，静静凝视着她。

打开包装盒，是一个粉色的草莓小蛋糕。

粉色，草莓，都是她喜欢的。

钟忆真的像一个对女朋友的喜好了如指掌的“男朋友”。

于是叶榆昔喜滋滋的，用小勺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喜欢草莓，然后今天看到你这一身，就放心了。”钟忆眼眸在她身上流转，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叶榆昔鼓起腮帮子咀嚼着，笑得甜蜜蜜：“我喜欢草莓。”

夜晚的灯光配上合适的氛围，就会显得旖旎又暧昧。叶榆昔乖巧地吃着蛋糕，不怎么去看钟忆，她不太敢直视她，她就盯着蛋糕自顾自吃着，像一只啃胡萝卜的兔子。

可钟忆的目光却毫不避讳，渐渐地，她从上至下将叶榆昔扫了一遍，那眼神，像审视，像打量，像描摹，又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压迫感和侵略性，朝叶榆昔笼罩席卷而来。

嘶，那眼神说不上来，很意味深长。

叶榆昔咽了咽口水，心慌起来，她觉得自己虽然衣服穿得好好的，但好像身上又凉飕飕的。

后来叶榆昔只要一想起钟忆这个眼神，就莫名脸红起来。

“你好白啊。”钟忆眼眸幽深如墨，直勾勾地看着她，淡淡说道。

叶榆昔脑袋懵懵的，没想到钟忆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从不觉得自己白，可能是这个灯光显得她白。面对钟忆的目光，她也许是紧张了，于是又是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啊，哦，没有，我不白，我抹了素颜霜的。”说着还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空气凝固了一瞬，方才铺垫那么久的气氛顷刻间被打破得稀碎。

钟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叶榆昔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低咳一声：“嗯，我也抹了。”

待反应过来，叶榆昔又想抡自己一拳。

到底会不会接话啊大姐。

她自己无措地笑了起来，只能继续埋头吃蛋糕掩饰某些情绪。

看得出钟忆在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发笑：“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

以至于后来，叶榆昔向孟源复盘这一段的时候，孟源无语道：“你就让她觉得你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