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叶榆昔总是做梦,常常梦到钟忆,全都是她找不到她那天的装扮,她戴着那副冷冰冰的金丝眼镜,穿着那身沉郁疏离的黑色大衣,对身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她视若无睹,一步一步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然后远去,仿佛她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她连在梦里都不肯对自己好一点。
夜场VIP的合照发出来了,叶榆昔有点不敢看,那里面有钟忆。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们还能出现在同一张画框中,她们居然还能有合照。
那张找不到她而没能拍成的照片,那张没能要到的远集,终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
照片中,站在c位中心的女孩展露笑容,被十个俊美不凡的“男人”围绕簇拥着,一左一右被牵着手摸着头,如众星捧月的公主一般。
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叶榆昔的手指覆上屏幕,抚摩着画面最右边穿酒红色衣裳的人。
她喜欢的人,离她最远。她们只能隔得最远。
她想起许文卉问她:“你傻啊,你为什么不拉沉吟跟你站一起?你花了钱的,这是你的权利!她肯定不会拒绝的!”
是,叶榆昔知道钟忆一定不会拒绝,可是利用她热爱的工作逼迫她来靠近自己,和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只会显得她很卑鄙。
更何况她不敢,所谓“近乡情更怯”,越是喜欢,越是在意,就越不敢靠近,越不敢触碰。所以就连钟忆撞了她,她都不敢看她一眼,只想着逃。
表白已经错了一次,她生怕再行差踏错一步,她连跟她在同一屋檐下做陌生人的勇气都没有。
叶榆昔有个朋友叫豆子,这姑娘跟她一样的情况,喜欢上了自己的委托老师,但是她更机智一点,没有挑明过,而是约了自己的委托老师很多次。
叶榆昔再一次觉得自己好蠢,豆子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她好羡慕。
她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直接跟委托老师表白的人吧。
“小姐姐你真的太勇了,居然敢直接表白!”豆子跟叶榆昔打着语音电话。
叶榆昔第一次觉得勇敢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词。
豆子又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喜欢我那个老师喜欢得不得了,但约了几次后,其实也就还好,不像一开始那么狂热了。而且我知道我跟她不可能的,她们干这行不会谈恋爱的。”
“是啊,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当时没忍住。”叶榆昔垂头丧气,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当初的表白。
那一头,豆子正嚼着泡泡糖,还总发出吹泡泡的声音:“不过你吃的真够好的,第一次约委托就是沉吟这种级别的,她确实看起来就很招女孩喜欢,也难怪你念念不忘了。不像我第一次的那个委托,提起来就晦气!”
豆子是个话唠,聊起来便喋喋不休,她忽地又想起什么:“哎,你知道时琬不?”
“知道啊,她跟沉吟是好朋友,长得也特别漂亮。”叶榆昔想起这么个人。
叶榆昔之前看钟忆的视频就知道时琬,不过时琬不出男装,单纯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五官精致华丽,挑不出任何缺陷,跟漫画人物似的。叶榆昔当时就想,钟忆身边多的是这种级别的美女,又哪里会看得上自己呢。
“对,就是她,她长得是真牛逼。我虽然不认识沉吟,但我认识时琬,跟她有几分交情,要不我让她去问问沉吟?”豆子两眼发光,像是找到了一件趣事。
叶榆昔不明所以:“啊?问什么?”
“啪” 的一声,豆子嘴里的泡泡破了,“当然是问沉吟谈不谈恋爱,帮你打探一下情况呗,比如会不会跟自己的单主谈恋爱……”她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使坏的意味很重。
“不要不要!你疯啦,你这样说的话,她铁定知道是我了,我的脸还要不要了?”光是想想,叶榆昔的脸就涨得通红,恨不得一头撞死。
“哎呀我又不会说你。”
“不行不行,你不准问!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在她那里再丢一次人了。”
“好好好,我就单纯问她谈不谈恋爱行吧?是我自己想知道,我好奇,行了吧?”
“不要,我不相信你。”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暴露你。”豆子似是对这件事志在必得,“过两天又是漫展,时琬会去,正好让她问问沉吟。再说了,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手机那头,是叶榆昔迟疑的沉默。
她的确好奇,好奇钟忆到底怎么看待恋爱这件事,比如她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想不想谈恋爱,什么时候会谈恋爱,喜欢什么样的人等等,她都很想知道。
“行……那你不准提我一个字,也不准提什么单主。”叶榆昔小声嘟囔道。
“OK,我保证。”
等了两天,晚上豆子给叶榆昔打来语音电话。
叶榆昔先开了口:“时琬……跟你说什么了吗?”
“嘶,怎么说呢。”豆子像是犯了难,停顿几秒又接着说,“我觉得沉吟这个人吧,还真是事业心强得可怕。”
“我最开始在手机上问时琬的时候,时琬就跟我说,她觉得谁谈恋爱沉吟都不可能谈恋爱,以她对沉吟的了解,她觉得沉吟是一个目标清晰头脑清醒的人,她一直都有着自己想做的事,并且会为之坚持不懈,任何人都撼动不了。”
叶榆昔抠着手指,静静听着:“嗯,她,的确是这样。”
“然后今天时琬跟她当面聊了聊,问她性取向是什么,她说看感觉,我估摸着她应该是双吧……”豆子挠了挠耳朵,觉得这人真是复杂难琢磨,但还不忘宽慰叶榆昔:“所以她还是有喜欢女生的可能的。”
叶榆昔笑笑:“然后呢?”
“然后时琬问她想不想谈恋爱,她说……”豆子犹豫住。
叶榆昔迫不及待等着下文:“?”
“她说不想。”
“她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豆子虽不想让叶榆昔灰心,但也不得不一吐为快。
然后,豆子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良久的静默,久到她以为叶榆昔挂断了。
“小昔?”豆子忍不住喊道。
“嗯,哦,我一早就知道的。”她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所以根本不用问的,因为我知道结果。”
【对不起。】
【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叶榆昔突然脑中闪出钟忆当初拒绝她的那两句话,就和她这个人一样,都冷冰冰的,让人想起来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
她开始回想,从她们相识的委托,到她表白,后来在漫展上再一次相遇,在兔兔那里差一步相遇,在漫展上偷窥她,在群聊里发现对方,用小号加她,看到她哭忍不住去安慰她,在婚展,在夜场,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细枝末节,对叶榆昔来说都是弥足珍贵,不可多得的温暖与悸动,是要好好揣在怀里珍藏的秘密,是她感情一次又一次的攀升。
可对于钟忆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即刻就忘的事,她还是她,不会有任何改变,她还是那个对感情没有任何想法的沉吟老师。
很好,她没有看走眼。
只有如此坚定执着,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的人,才能成就大事。
“你喜欢她多久啦?”豆子好奇地发问。
叶榆昔垂下眼帘,脸上浮出恬淡的笑意,仿佛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我和她委托的日子,是4月8号。”她觉得这个日子,似乎比生命里任何一个日子都要清晰。
而现在,再过几天便是十月份。
“我靠!你,你从那个时候喜欢她到现在?”
“嗯。”
“你这戒断反应也太严重了吧,四五六七**……这都半年了。”
正常人的戒断反应,一个月都很长了。
豆子害怕叶榆昔太过沮丧,又试探地问道:“要不,你再去找找她?”
“我找她干什么?”叶榆昔好笑地发问。
“你也太能忍了,你这么喜欢她,就去告诉她啊。”
“我告诉她了啊,不是已经表白过了嘛。”
“……”
“人都说了不想谈恋爱,我还非要硬贴上去吗?‘’
“我去找她干什么,每天搁那儿发一百遍‘我喜欢你’?还是给她说书讲故事,说我是如何如何喜欢她?告诉她我每天都在视奸她?告诉她我那些卑劣低下见不得光的心思?”叶榆昔笑出声来,带着自嘲,染上哭腔。
“我要说的话,早在跟她表白的时候就说完了,”她声音陡然间冷了下来,没了温度,“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跟你无关。
豆子一时不敢出声,她情绪也低落起来,过了良久,才闷闷地说道:“天哪,如果有个女孩这么喜欢我的话,我一定会感动死的。”
叶榆昔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我要你的感动做什么。”她不自觉将头转向别处,手挡在脸上,明明只是打电话,明明没人看见,可她遮遮掩掩的,像是怕被谁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没关系,会忘的,总会忘的,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三年、五年、十年。”
“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