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
某天,夏萤突然很想吃香香糯糯的烤红薯,三边坡没有卖现成的。夏萤下午揣了一个生红薯到厨房,看着没有人,偷偷蹲下给灶台生了火,把红薯塞了进去。正用木棍子往里推呢,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小女孩用勃磨语对着她说话的声音。
啊!吓得夏萤一把扔了手里的木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谁啊?”夏萤惊魂未定的问。
“我是妙欣。”小女孩用勃磨语回答她。
“啊?妙欣?”夏萤重复了一遍。从头到脚看了看这个小女孩,看着不到十岁,头发油油的,人也瘦瘦巴巴的,衣服上一看就不是小孩衣服,是大人衣服改的,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的。
“我是玛温的孙女。”小女孩给她解释着。听完夏萤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悄声问,“那你怎么在这儿啊?”
“阿婆说很她忙让我去厨房呆着,不让我乱跑,也别让人发现。”
“啊?”夏萤蹲下捡起了刚刚的树枝,给火里的红薯翻了翻身。
“你在干嘛啊?”妙欣也蹲下和她盯着火苗。
“我在做好吃的呢。”夏萤回过头看着妙欣,熟练地用勃磨语和她交流着,“你多大了啊?”
“我九岁了。”妙欣说。
哦,都小学二年级了,夏萤又问到,“那这大下午的你怎么没在上学呢?”
“上学?上学是什么啊?”
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夏萤呆住了,喉咙有点堵堵的,她转过头摸了摸妙欣的头,“上学就是和同学一起去和老师学写字,学知识。”
“啊!那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啊?”妙欣高兴的问。
唉。夏萤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了看手里的木棍,然后若有顿悟的抬起头,笑着说,“上!现在就上!现在起你就叫我夏老师,我叫你妙欣同学,知道了吗?妙欣同学!”
“好,夏老师。”妙欣开心的手舞足蹈。
夏萤在地上用木棍子写了妙欣名字的勃磨语和汉语,指着她教妙欣,“这是你的名字,跟我念!”夏萤教一个妙欣学一个。“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啊?”妙欣问。
为了营造良好的课堂氛围,夏萤严肃的说,“妙欣同学,向老师问问题要先举手哦!”
妙欣闻言笑嘻嘻的举起了手又问了一遍。
夏萤确实不知道勃磨语这个名字有啥寓意,她解释着中文名的意思,“就是美好的,开心的意思。”妙欣在地上用手指学,夏萤在旁边指正着。
过了一会儿,
“厨房里乜味道啊。”听到熟悉的粤语大佬声音,石化的夏萤回过头,看到猜叔正双手插兜在门口看着他俩。
“作孽啊,猜叔,肯定又是那个夏在祸害厨房。”正在往过走的玛温听到了,赶忙跑过来说。
夏萤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吸了吸鼻子,啊!发现不对的夏萤感觉用木棍把火力的红薯弄了出来,用棍子挑了几下,炭化了......
每次我想偷吃点啥,怎么就这么难呢,夏萤欲哭无泪的想着。
第二天晚饭后,猜叔叫夏萤去楼上书房,夏萤刚一进屋,猜叔就指了指桌子上树叶包着的烤红薯。
“啊!这难道是!”夏萤两眼放光的跑了过去。
“玛温说,给夏老师的。”
正因为烫手嘶哈嘶哈在薄皮的夏萤看起来根本没听自己的话,猜叔无奈的摇了摇头。
......
沈星和但拓去试跑冷链线了,夏萤端着电脑准备去给猜叔看自己校对过的合同,夏萤其实一直蛮奇怪,三边坡这个地方弄个合同真的有用吗?这地方不是拳头大的说话算数吗。昨天晚上在书房写佛经的猜叔听到她的疑惑说,不管有没有用,总是要有的。
正走到佛堂门外,听到猜叔在佛堂和细狗说话,细狗说自己姐姐交代自己看着猜叔不让他再娶。站定在屋外的夏萤没有出声,听着屋内两个人说话,她觉得自己能想象到现在猜叔看着照片的表情。
“我留下你是因为你姐姐,我留下沈星呢,是为了但拓。”夏萤听到猜叔说。
那么,我呢?您留下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夏萤想到昨天问她话的吴海山,金山外贸?王怀仁?本就不多的脑细胞燃烧着,好像悟到了什么又好像模模糊糊的。
“猜叔,有客人来了。”小柴刀过来报告,正巧看到佛堂门口的夏萤,愣了一下。
夏萤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艾梭来了,刚拿出金佛,猜叔就倒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相容和煦 焰网庄严。”猜叔评价着。艾梭说要道歉,夏萤看了看手里电脑中的合同,啊,让遛了。
但拓和沈星回来生气的说冷车也被开走了。猜叔说恰珀在麻养找了个屠宰场,设备都有。
猜叔查到那个新老板叫蒂萨,夏萤觉得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拓和沈星出发去查屠宰场去了。
夏萤坐在大堂里翻那个合同,突然一直胳膊搭在了桌子,夏萤回头,看到猜叔在她身侧一只手撑着桌子,正在看她做的合同,猜叔的脸就在她旁边,她觉得自己都能听清猜叔的呼吸声,夏萤感觉脸有点发烫,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猜,猜叔。这......还能用上吗。”夏萤有点磕巴的说。
“一个字都不用改。”猜叔说完就离开了。
隔天,沈星和但拓带着几份合同回来了,听沈星说偷出来的过程十分惊险。
夏萤坐在会客室的蒲团上,听他们在在那里讲,猜叔说查太多会惊动太多人,蒂萨背后一定有原因,沈星说认识一个警察可以帮忙。
等等,警察,蒂萨。
“啊!”在角落一直没出声的夏萤突然站了起来,屋里三个人都看向了她。
“猜叔,如果这个生意做成了能给我涨点工资嘛?”夏萤准备先谈好条件,沈星一趟磨矿山,顶了二十万的账,她虽眼红也知道那是拿命博来的。三千三千的还下去她真的离不开三边坡了,她得给自己争取点什么,得在猜叔不知道想怎么利用她的大刀落下来之前。
“你有乜好主意啊?做成嘅话依家工资翻倍,再免你三万嘅债。”猜叔盯着她说。
“您要是说涨工资那我可聪明起来了。”夏萤听罢走了过去脚步都轻快起来了。
“上个月我在西边市场,被一个开车特别快的司机撞了,我刚要下车理论就发现他撞着了个人,那人当场死了,死的是个比丘,一群人去砸他车,他压伤了一个女摊主的腿要跑,被人扯下来差点打死,要不是后来警察来了,他都离不开那里,我听到他被扯下来的时候有人认出他了,大喊那是屠宰场蒂萨的儿子。”夏萤说。
“比丘?恰珀?现在事情有意思多了。”猜叔笑了笑转过了头看着沈星,“你不是认识个警察吗?问问他现在蒂萨的儿子怎么样了。”
说起警察,夏萤想起觉辛吞,可不知为什么,夏萤不想主动提起这件事,她直觉猜叔并不是很想和警察扯上什么关系,认识警察的事儿可能会被他当成线人,她有这样的第六感。她虽然喜欢达班单纯可爱的同事,但她有点怕猜叔。
真的快还完钱跑路吧,夏萤心想。
夏萤做的合同还是派上了用场,恰珀骗艾梭的事泄露了。猜叔带着蒂萨去给艾梭坦白,夏萤和沈星远远站着,艾梭突然拿起枪给了要出屋的貘一枪。
貘做错了什么!夏萤被吓得一激灵。
随后猜叔去和艾梭谈事儿了,夏萤跟在沈星后面在麻牛镇转悠,夏萤看到兰波在摸牛,她走了过去,准备也上手摸两下。
突然有个人好像认出了沈星,随即一群人拿起武器喊着就去追沈星了。
“啊?沈星!”夏萤也追出去两步喊着,身旁的兰波看到这一幕也扛起枪追了过去,夏萤跟着兰波在后面追他们。
林子里路难走,夏萤不知道被什么挂了腿,疼了一下也没在意,只顾着追兰波的脚步往过赶。
兰波开枪救了沈星,看到跪在地上的沈星,夏萤赶紧跑过去蹲下看他。
“沈星!你没事儿吧?”夏萤左右看了看他,“你怎么不说话啊?”疑惑的问他。
沈星伸出一个手指,颤颤巍巍的指了指旁边,夏萤和兰波回头就看到一个被捕兽夹夹住的小貘。
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啊。
跟在沈星后面的夏萤心想,不愧是幸运星啊!
镇子上的人看到捡到貘的沈星都围了上来,猜叔看到貘也感叹神奇。
貘去包扎了,沈星在外面接受村民的排队握手,夏萤看到了也排在了队伍里。
“你这是弄那样?”沈星看到排队过来的夏萤,笑了出来。
“嘘。”夏萤对着沈星,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握着他的手低头拜了拜,“我以前是唯物主义者,见了你我算是信了,幸运星啊!保佑我尽早发大财。”
貘帮助猜叔谈成了生意还是原定的三成。回了达班,猜叔说签完了合同就给她工资一并涨了,夏萤发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腿点了?”猜叔看着夏萤的小腿,裤子被挂烂了,能看到里面的伤口渗了血出来。
“啊?”猜叔说完,夏萤低头看了一眼,也愣住了,后知后觉才感觉到了疼。
由于沈星觉得是因为自己夏萤才受伤的,自费带夏萤去包扎顺便打了破伤风。
冷链已经通了车,生意也运转起来了,一辆辆冷车开进了麻盆的仓库。猜叔说他们既然知道你是达班的会计了,有空就自己去麻牛镇找艾梭签了合同就行。
第二天夏萤开着车出发去了麻牛镇,刚进艾梭的大院子就感觉不对劲,太安静了,她拿着合同书,一边走一边找人,连孤儿队的人都没看到。
走了一会儿,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她走了过去,走近了,站在了人群旁边,身旁比丘和村民双手合十,玛拉年正在几步之外被捆起跪着。
“盗窃黄金夫妻貘,这是对婚姻的亵渎。”恰珀用颤抖的声音念着,搂着一个孤儿队小孩的艾梭背着人群,夏萤只觉得背后发冷,艾梭的身后是几个人在用铲子一锹一锹挖着土。
“消失。”艾梭这么说着。
“猜,猜叔。”回去的夏萤看着在佛堂擦东西的猜叔,站在门口颤抖着说,“我有件事儿要和您说。”
“乜事?”猜叔回头问她。
夏萤看着桌子上美丽女人的照片,“别在这儿说了吧。”猜叔看到她的目光,放下了手里的抹布。
“去会客室吧。”
跟着猜叔去书房的的夏萤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照片。
“你说他们把玛拉年活埋了?”猜叔边说边把茶壶放在了炉子上。
“恰珀主持的。艾梭敲定的。”夏萤看着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猜叔,“十二年夫妻,黄金貘不是本来就送给他们的,怎么说他妻子是盗窃呢?”夏萤着急的说。
而且那么多人看着,居然都觉得活埋没有问题。这不是私刑吗?
猜叔看着她不敢相信的眼睛,开口道“恰珀和玛拉年有私情,玛拉年才系恰珀背后主事嘅人,少了她,拿捏了恰珀,只需要分给佢两成利益就好了。”或许是想到刚才夏萤不愿意在亡妻面前说艾梭杀妻的事,取悦了他,猜叔少有的解释道。
“他们不是师姐弟吗?”夏萤觉得背后一凉,“在旁边宣读的人就是恰珀......既然他们有私情,他怎么下得去手的。”夏萤说完,想起刚刚看到的,挣扎的女人被推进土坑里,一铲子一铲子土,艾梭就将她活埋在自己的后院。他每天还会踩在那里来回走,想完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一看另一个手里还拿着那份合同,她都没敢过去找艾梭签字。
看到她的神情,猜叔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她面前,她勉强笑着说了句谢谢。
“西图昂系艾梭嘅私生子。”猜叔说。
啊?夏萤觉得有点炸裂了,看着猜叔说,“这不是各玩各的吗?”这是夫妻吗?这不是生意伙伴吗?
“当年佢献给班隆貘,当了治安官,娶了大禅师嘅弟子玛拉年,玛拉年教佢养孤儿队,捐佛塔立威,又给了佢做活牛生意嘅权利。”猜叔品了一口茶给她说起艾梭的过往。
“这不是卸磨杀驴吗?”夏萤震惊的说。
是了,是驴、是牛、是可利用的物品,不是人,更不是爱人。
三边坡本就不庇护弱者,婚姻里权力越大的人越主宰一切,利用价值越少的人生死越由不得自己。听说和看到还是不一样的,夏萤前几天听沈星讲兰波杀人,她还有种隔着毛玻璃在看的感觉,直到如今突然直视这一切。
她其实想说偷东西可以报警,过不下去可以离婚。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
在监狱里她见过一个狱友,缺了一只手,常常沉默着。也不哭也不笑,也从不和家人打电话,后来她听常玲说,那个女人是常年被家暴,手就是一次被喝多了男人砍断的。她从没有反抗过,直到最后一次,她看到男人那天的眼睛,她知道这一次他要杀了自己和孩子了,她就拿起平时那把她整日用来给他切菜做饭的刀把那个男人杀了。那个男人至死都不相信这个懦弱没有文化的女人怎么敢拿起刀,砍了他整整二十四刀的。然后她解脱了吗?人们说她是杀人犯,孩子在学校里被指指点点,她要在监狱里度过此生。
不是所有人都有的选的。
爱在什么地方都是有价格的。
夏萤深深的看着对面的猜叔,她曾看错过艾梭,那么他呢?猜叔呢,达班的大佬呢,他有爱吗?他的爱多少钱呢?是白月光是因为他才自杀在最美的年纪,才让他念念不忘吗?如若那个女人活到今天,她会是另一个玛拉年吗?
夏萤不敢想。这个男人的每一条皱纹仿佛都有一个故事,他在三边坡没有养兵,如此受人尊敬,还能活到今天,就不是她能揣测的清的人。
她现在是真的想要快点还完钱了。
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