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灿下车,跟着她进电梯:“你的话,有几成真的?”
他兜里的手机和手腕的表,像个烫手山芋,短短两面而已,她就玩这么疯,如果不是个傻的,就是个有目的的。
“嗯?我的话都是真的啊。”柯允蕴抬眼看着数字跳跃,她应该编点牢固的理由,后期不怕站不住脚,不过没关系,不承认,他也拿她没办法。
时灿抿唇,等她输入密码,进去换鞋子,到沙发上坐着:“我们谈谈?”
“好呀。”柯允蕴又开始摆弄她的茶具,家里长辈都爱喝茶,她也受点影响,倒掉茶叶,重新泡了一次。
时灿口腔那股苦涩还没散去,对她的举止有些无奈,单刀直入:“你想要什么?”顿了顿,慢悠悠补了句:“你也看见我现在没什么价值,你要图个什么,我给不了你,时家不在我手里,我呢,今天还活着,明天就说不定了。”
他才出大山就被带到这里,那些人是谁,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很清楚。
“先喝茶。”柯允蕴兴致勃勃倒了杯推给他。
时灿刚抬眼,就被她看定:“不喝不谈哦。”
时灿喉结上下滚动,抬手一饮而尽:“好了。”
“茶要慢慢品,你这怎么跟喝药一样?”柯允蕴又倒一杯,抬了抬下巴,浅笑:“来,慢慢喝。”
“一定要喝吗?”
“不许用眼神骂我!”
“好的。”时灿看向茶杯,硬着头皮试着品尝,心想,她怎么那么敏锐?
“怎么样?是不是回甘了?”柯允蕴抿了一口,好苦,淡定片刻,下次换点新茶喝喝。
时灿心如止水:“没有。”很苦。
“好的。”这位先生,没你命苦。
时灿漫不经心:“你……”
“非要问的话。”柯允蕴思量片刻,决定折中一下:“那你活着的时候陪我玩,给我挣钱也行,其他我都有,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时灿:“图人?”
柯允蕴:“图你,只要你还能喘口气,我都觉得高兴。”
时灿被她敷衍的模样气笑,拆下手表,拿出手机放茶几上:“太贵了,我要不起。”
这艘船,他上不了。
柯允蕴若有所思注视他,平静:“那我们算朋友吗?”
时灿抬眼迎上她的视线,深思不语,她这人很奇怪,连面都没见过,就因为他的一个作品,动用人力物力,找到藏在大山里的自己。
从她的手撑在他背后起,到车里处理伤,语气神色,仿佛他们深交许久,几句话带过,决定了所有事情,偏那句话胡话是自己提出的,顺水推舟这一块不知不觉中被她拿捏死。
她好像有种能力让事情轻松揭过,直觉告诉他,这人很危险,事情总在前所未有的方向失控。
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伤害他的举动,反而表面受益人一直是他,同时,也将他推到一个被动的位置上。
“算是吧。”时灿在她清澈的眼神里无奈应下,没有她,出去还需要时间,以及医院的照顾,于情于理他不能否认。
柯允蕴笑笑,转方向入手:“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时灿没什么情绪点头:“你问。”
“你为什么会在山里?发生什么事了?”
时灿声线平稳陈述:“高考前后两天,出现很多致命的意外,考完回宿舍的路上被人打包扔后备箱里,趁他们在服务区停车上厕所,我逃了,有路就走,边跑边躲,误打误撞进了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拨又一拨。”
“时泰仁到处找你,为什么不联系他?”柯允蕴记得时泰仁顶着天大舆论的压力,护下两个孩子,感情应该不错,怎么会让他们沦落到这种地步?
时灿:“手机弄丢了。”
“现在要不要帮你联系他?”柯允蕴刚想起今晚才给他手机,当时怕他跑,没让他接触电子设备,这事是她忽略了。
时灿偏头轻咳了声:“不用,我记得号码。”
“你妹妹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柯允蕴状似无意闲聊,给他换杯清水。
时灿沿着杯身摩挲:“你应该查到我家当时闹得很严重吧?叔叔送她去德国过正常的生活,那边有人照顾她,现在应该读大学了,这些年我们也有邮件来往。”
柯允蕴这次真喝了口茶,苦涩蔓延:“你为什么没去呀?”
“叔叔需要我。”时灿笑了下,时泰仁将他留在身边,周旋应对家里的亲戚与股东,直到在家把小学上完,同学与他们的家长都在排斥咒骂他。
时泰仁发现后,将他安排到小地方远离媒体,才让他过了好些年的安稳日子。
柯允蕴:“你和时菡的感情好吗?”
“嗯,很好,等过段时间,我去接她回来。”时灿提起她眉眼带笑,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柯允蕴缄默。
如果他知道,自己妹妹被一条冒充他的短信骗来,遭遇不测,他要怎么活下去?
“你想不想回时家?”
“现在回去可能会给叔叔添麻烦。”
两个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时泰仁,真的只是因为害怕添麻烦吗?
疑点太多,不得不防,受人之托,不得不帮。
柯允蕴嗯了声,想起他提起的事:“你怀疑那些人和当年的事有关?想站到镜头前引出他们?”
时灿摊开手,他跑够了:“我不想东躲西藏了而已。”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柯允蕴将他扫视一番,寸头的他露出前额,高挺鼻梁,浓密的眉,丹凤眼,适度厚薄的唇,轮廓出奇流畅,是浓颜的长相啊?
瘦,但骨相不差,养胖些,或许那张脸真有几分绝色,做演员好像也行。
时灿忽略心底的不适,抱起抱枕靠着,避开她的目光:“我有办法入行,不需要你帮,之前在车里说的话,都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哦,渣男。”柯允蕴收起思绪,神态自若点评他的行为。
某位被判定渣男,一噎:“……”
“我们见过家长朋友,爷爷将你写入族谱,我们举行婚礼,你在见证下说了愿意。”柯允蕴不紧不缓数着,顿了顿提醒:“没有领证,那是没到法定年龄,不然今天应该是领证的日子哦。”
时灿微笑,打算把名号坐实:“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为几句话,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吧?”
那不是傻,是疯。
“你骂我?”
“没有,我想说你也有责任。”重点是这个吗?
“你不提,我会答应吗?”
“……”回旋枪扎嘴。
时灿看她那张纯净标致的脸,没什么表情的反驳他,不合时宜想起牧师古怪的眼神。
婚礼时,她一身红色礼服,踩着高跟鞋站他身边,略施粉黛,将百花衬作背景。
他撑不起西装,脱相的脸,青筋凸起的手,活脱一个骨架子搭了件衣服,搭配精致的造型,如同小丑。
千金和小丑?
他真看她脑子里装迷什么魂水,影响这么深。
“喝点茶吧。”柯允蕴平静微笑,倒茶,放他手上,行云流水。
时灿记得她没倒出来,茶叶一直泡在壶里,苦味程度,不言而喻。
“你知道武大郎吗?”
柯允蕴浅笑,盯着那杯茶。
“你特别像他的妻子。”
柯允蕴笑意更深,盯着那杯茶。
某位被判定的渣男决定立刻从良,深呼吸,乖巧笑:“老婆,我们该睡觉了。”
“好呀。”柯允蕴敛起笑,脱相的男人配上这表情,真渗人啊,抓紧养养,他的丑吵到眼睛了。
某人的乖巧获得奖励,新婚夜,各自分房。
时灿疲倦擦干头发,拉开衣帽间的门,一排男生衣物配饰,略过,拿套睡衣换上,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真丑。
活到现在,最丑就是现在。
他趴到软床上,看着拿回来的手机,恍惚,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你堕落了。
沦为人夫了。
是沦为被养的人夫了。
还好...某人大发慈悲,还给予他独立的私人空间,难道真应该感恩戴德?
时灿扯过被子盖着,躺了会,想了想,没领证前,都有转圜余地,渐渐倦意袭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清早,柯允蕴被一阵香味勾醒,她简单洗漱后去客厅,意外地见时灿戴着围裙在厨房煎蛋,在心里小小诧异了下,他性格这么好的吗?
她记得那晚的相处,还以为脾气很差。
时灿听到动静,头也不回,翻了翻菜:“拿碗,吃早餐。”
柯允蕴心情不错,不介意帮忙,一阵翻柜。
“上面左边第二格。”时灿提醒,关火,起盘。
柯允蕴动作一顿,转向,找到碗筷,洗了下,家里的东西都是阿姨在收,她没进过几次厨房。
端着几个小菜过来,随后又一锅小米粥摆上。
时灿拿起碗勺粥,往旁边保温盒抬抬下巴:“妈应该要忌口,我煮个瘦肉鸡蛋粥配青菜,爸那份和我们吃的一样,待会你带过去吧。”
“嗯哼。”柯允蕴接过自己的碗。
时灿端粥坐下:“钱在你房间拿的。”
“好。”柯允蕴低头喝粥,软烂香甜,她夹起一块蛋,刚进口,立马抽几张纸,吐出来:“甜的?”
“哦,我日子太苦,想吃点甜的。”时灿扬起一抹无懈可击的笑意。
柯允蕴倒杯水漱口,缓了片刻:“你可以直接吃糖,但还是放了蛋,挺注重营养的,来,多吃点。”
番茄炒蛋有甜的做法,这个甜度让她怀疑,故意把家里的糖都丢进去了。
“我不吃苦,就不会想吃糖。”他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