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镇gl 第9章 第 9 章

“姚家的，你快去看看，你家椒林被雷打断了一片，现在林家老太爷还在那地边转悠呢，这地可是林家的，我看他们是准备收回去了。”

一个放羊的老倌赶着羊来到姚家院坝里，把他今早放羊时得到的新鲜见闻带了过来。

彼时兰秧正抱了头欲将抵挡姚大郎快掴到脸上的拳头，迟迟未传来的疼痛，让她在惊怕的疑惑中睁开了眼。

“椒地要是被收回，这不是断了我们的生路吗，要不你去求求林老太爷？”姚婆子终于开始害怕了，她顾不得如何惩罚兰秧，连连把姚大郎往外推去。

姚大郎是个窝里横，只会在妇孺面前逞威风，一听要去林家，顿时变得畏首畏脚起来，他耸了耸肩脖，蹲到屋檐下去：“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去见老太爷，我看还是让二弟去。”

姚婆子想到姚二那凶悍丑陋的样子，终于不能尽着一个母亲的偏爱说谎话了：“他不行，脾气太冲，上不了台面。”

“那你去。”姚大郎瞪着眼睛向老母耍赖：“把你哭死猪的样子拿出来，说不定林老太爷怕麻烦会赶紧用钱打发了你。”

姚婆子又气又恨，朝着他啐了一口，耷拉着嘴角避到院边去。看着不远处椒田稻洼里，农人们正在担锄提篓的穿梭，不免想到往后自家既没椒田过活，又被村人嫌骂的光景，急得两只脚背来回搓磨。

兰秧见他们已失了打骂自己的兴致，紧绷的身子终于得已放松喘息，小豆子在楼上拍打门扉的声音，不停牵动着她的心神，她决定趁姚家母子不注意时，上楼去把她解救出来。

她悄然退进门内，攀着灶屋边那狭窄松动的木梯，手脚并用的往上爬，每次上楼她都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脚下会有踩空的时候，毕竟这木头已经腐朽得粉末纷飞。

“别哭了。”她解开系在窗弦上的绳拴，抱起从开阖的门缝处倒落的孩子，拍着她的背轻哄着。

小豆子已经哭得声音沙哑，此刻失了力气，软软的趴伏在她颈窝里抽噎。

“兰秧，你把她抱下来。”姚婆子抬起头，看到檐廊上的两人，大声呼喝道。

兰秧虽有无奈，也只得照做。

她刚走到院中，姚家母子就逼围了过来，在她怯怕的目光下，命令道：“你带着小豆子去林家求情，就说你们孤儿寡母没了椒林活不下去，让老太爷行行好，给咱们一条生路，把你装可怜的本事用到别人身上去。”

姚大郎附和道：“这事要办成了，椒料抢收不及的事，我们就不计较了，但要是事不成，你知道后果。”他捏了捏拳头，予以威胁。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锋芒，柔和的日光浅洒在植被上，挂着晶莹露珠的丰茂水草，似春日和煦的样子摇曳着。

兰秧抱着小豆子，木木然走向那墙高院森，楼阁耸然的宅地。

林家宅子虽大，门扉却十分古朴老旧，虽然新近刷过桐油，但是上面虫蚀的孔洞诉说着它曾经历过的萧索岁月。

林老太爷在流江城扎下根基后，便很少回到这里来，若不是老迈后猛然生起了落叶归根的念头，又为着家业传承的问题与亲眷闹得不愉快，这宅子恐怕还得空置下去，寂寂然成为这里辉煌过的印记。

“兰秧。”

兰秧还在望着大门发呆，边门处的武安便已经看到了她，急忙追出：“我正要去报信，你来得倒是时候，老太爷已经承诺要担负这椒林的损失了，你要是数定了椒树，如实告诉他就行。”

兰秧不觉有些疑惑，她侧眸看到门边几个小厮正在拿锏钩疏弄落叶淤积的檐沟，便努力不让自己太过扭捏：“谢谢叔公，只是林老太爷为什么会帮这个忙呢？若给了钱，是不是土地就得收回去？”

武安笑道：“不会的，老太爷为人十分和气，绝不会趁人之危断了别人生路，你快进去吧，他不会为难你。”

兰秧把额头抵触在小豆子柔软的臂膀上，平复了忐忑的心绪，这才跟着武安沿着边门马道走进了这神秘的宅院。

进门迎面便是一座镂花繁复的影壁，对于兰秧来说，这种石壁并不陌生，她在椒坊也已见惯了，只是那里的不如这块阔大贵气。

进了左边的月洞门，便有小厮迎出，问道：“是姚家的人吗？怎么来得这么快。”

武安回道：“是姚家媳妇，出门便撞见了。”

“跟我来吧。”小厮带着两人路过一排偏房，又进了一道垂花门，这才算进了主院，转过左边的游廊，便是修建得精致秀雅的西厢房了。

兰秧一直低着头，不敢对窗格稍加注视。

但小豆子显然恢复了一些精神，对这陌生的地方产生了兴趣，她哑着嗓子闷声道：“婶婶，这是谁的家？”

兰秧没有回答她。

“鱼，有好多好多鱼。”

游廊下有新月似的半弯池水，里面养了些锦鲤，池水的对面还有一线游廊，后面便是高耸过院墙的东厢楼阁。这东西抄廊之间，合围了一个小园子，里面树影婆娑，花枝繁茂。

整个宅子不如兰秧想像中那么金碧辉煌，但也合乎于一个殷实之家的规格。

这是林家初发迹后修的宅子，自然不会太过奢华，便是后来翻修也是为了方便老人颐养，一切只求小巧幽静，能让他归乡的生活安宁闲适。

转过西厢来到了正房之前的石阶下，一个头发花白但外貌端肃，身姿硬挺，穿着蓝色交襟长袍的长者走了出来。

他看到几人皱起了眉头，但并不是轻视厌恶的模样：“老太爷和小姐在说话，等等再进去吧。”

武安见到他后，脸上即刻堆起唯诺讨好的笑容来：“杜管家，这是姚家的媳妇，今日早晨老太爷看的那片椒林就是她家的，烦请您进去告知一声。”

杜管家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些，也并不为着厌烦，似乎他的不苟言笑是一个管事者必须有的庄重严谨姿态。

他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进了内室，武安明知他看不见，还是对着他背影做了几个大揖。

累得老人为她奔波，兰秧很是过意不去，碍着有小厮在旁，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不一会儿，那杜管家出来了，他退身到门内，向着兰秧道：“进来吧。”

兰秧脚步踌躇，武安在后低声提醒：“不要让别人等，赶紧带孩子进去，要说什么趁这机会都说出来。”

兰秧想，是了，没什么好怕的，里面的人也不是妖怪会吃了她，她向杜管家弯腰行了个礼，这便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林老太爷听到脚步声从八仙桌前抬起眼看了过来。

确如武安所言，他一眼即知是个极和蔼的老人，虽然须发皆白了，但是脸色红润，眸色清和，笑起来时精神矍铄，拐杖傍身而立，却毫没有那虚孱龙钟之态。

“姚家的姑娘吧？”他问道，声色温和，尚带着安抚之意：“椒林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告诉管家失了多少椒树，他会按市价付给你银子。”

兰秧放下孩子来，不知该先行礼，还是先回答，脸闹了个通红，张口欲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这里局促难安，林老太爷反倒被小豆子吸引了目光，他屈掌招了招，唤她到身前来：“这小丫头多大了？长得很机灵，就是太瘦弱了。”

小豆子目光与站在老人身边的姑娘相交汇，一下子失了怯然，奔跑过去站定，甜甜的唤道：“姐姐。”

林怀赋勾了勾唇，微微低下头来：“是你。”但她笑容没达到眼睛里，似乎与这家人交集的巧合过多，让她对本来抱有好感的孩子也失了寒暄的心情。

小豆子伸出小指头，点上额际，羞涩的笑了，为着她能记得她而开心。

兰秧心中一片涩然，把眼睛放到灰白色的地砖上。她闻到了生石粉的味道，那是养蚕人家里独有的气味。

屋子里虽点了两盏蜡烛，但还是暗沉沉的，秋香色的窗纱上透印的阳光是那么明亮，但在地上却投不下一个影子。

“你家今年出了多少椒？”林老太爷随口问道。

兰秧张了张嘴，声音哽塞在喉咙里，很久才传了出来：“一担椒子。”

老太爷笑道：“那就合一两银子，实在不算多，这场大雨来得不是时候，多的是未收完椒的椒农。”说到这里敛下笑容，叹了一口气：“伺候椒林有多苦多累，我是知道的，你们也实在可怜。怀赋，你是没吃过这种苦头，不知道这钱来得多不易。”

“那你是要我去种椒子么？我倒愿意伺候，只怕你不肯。”林怀赋双手按在老人肩上，笑得恣意妄然。

林老太爷指了指排在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你先坐下，我以前种椒的事，还得跟你好好摆谈一场，不然你以为是诓骗你的，我并不是生来就有那么多银钱容你挥霍。”

“什么挥霍？”林怀赋轻啧了声，显是有些不满这话太过夸大其实：“钱你自己花的，偏说是给我花的，我也是冤得很。”

“我不把钱都拿去置宅子买田地，还不是得被别人惦记去。”老太爷用掌心摩挲着大腿，墨色的对襟长褂揉曲成团，散开后却是一点皱褶都没有。

林怀赋见状，神色微冷，凑过身来轻轻为他按捏着。

老太爷静默了一阵，猝然惊忆起这屋子里还有两个人，见小豆子咬着指头讷讷的看着他，他便伸出手掌来抚过她散乱的发辫：“走的时候让人包些点心给她，瘦成这样，真是造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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