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翘翘的公主封号也定下了,齿序十六,封号明珠。
盈盈荷上露,灼灼如明珠。
据说这个封号,是皇后娘娘和太子亲自选的。
那日从立政殿回去后,翘翘又生病了,是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出门。等病好了,春天也过去了,而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没听说娘亲的消息。
翘翘怏怏不乐,高奶娘也忧心,她知道,沈卉大概率凶多吉少了。
这天早晨,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想和翘翘一起用午膳,银月应下,转身回屋给翘翘梳洗。
银月今年十五,进宫两年,她家里有个妹妹,可惜后来闹饥荒,活活饿死了。银月每每看见小公主,就会想起早亡的妹妹,于是更加爱护她。
一番收拾,翘翘被打扮得漂亮漂亮地出门了。
“公主当心,昨儿个刚下过雨,奴婢牵着您,别摔了。”
翘翘乖乖把小手递给银月,“好,听你的。”
小姑娘的手软乎乎,银月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咱们住的蓬莱阁距离立政殿有一段路呢,公主要是走不动了,奴婢背您。”
翘翘摇头,“那不行,我重着呢,你多辛苦呀。”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翘翘知道,银月姐姐对她好,她也想对银月好。
银月的心软成一片,想起自己那个饿死的妹妹,眼睛就红了。
到了立政殿,翘翘被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带进去,她跪下磕头,“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
自从翘翘进宫,楚皇后就觉得日子舒心多了,小姑娘招人疼,楚皇后忙着关心她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吃饱饭,就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楚皇后命人拿来一支红玛瑙项圈,亲手戴在翘翘脖颈上。
小姑娘皮肤白,戴上后更粉雕玉琢,圆嘟嘟的小脸更可爱了,楚皇后把她抱起来,“喜欢吗?”
“喜欢,谢谢母后。”翘翘仰头,在楚皇后脸上亲了一口。
“呀——”楚皇后受宠若惊。
原先她是有些担心的,有沈卉在前,翘翘会不会不接受自己。但现在看来,她完全多虑了。
楚皇后捏捏她的脸蛋儿,“饿不饿?”
翘翘摸摸小肚子,感觉确实空出地方可以吃午膳了,点头:“饿了。”
“那就开饭吧。”
然而开饭前,立政殿来了位不速之客。
申贵妃怀孕五个月了,在给皇后请安一事上向来不勤,念及她有孕辛苦,再加上楚皇后也不想见她,就免了她的请安。
今日不知怎的,竟又来了。
楚皇后抱着翘翘,脸色沉了下去。
没一会,一个身材丰腴,珠光宝气的女子,由侍女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申贵妃微微躬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行礼。”
“免了。”楚皇后皮笑肉不笑回道,“贵妃肚子越发大了,怎还乱跑,真是辛苦。”
申贵妃低低笑了两声,“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臣妾的本分再说,臣妾的孩儿乖巧,臣妾不辛苦。方才在来立政殿的路上,恰好听说了件事。”
“什么事?”
“听说今早,陛下在朝阳宫斥责了太子。”
楚皇后脸色微僵,明白了,原来这妖妃是幸灾乐祸来的。
“煦儿是太子,陛下看重他,管教严厉些没什么不好。”
“皇后娘娘说的是。”申贵妃轻笑几声,见目的达到也就不打算多呆了,她目光落在小女娃身上,多看几眼,道:“前些日子听闻皇后娘娘收养了一位孤女,就是她吗?”
“正是。”
申贵妃心里嘀咕,这小孩长得倒还挺好看,嘴上却道:“皇后娘娘藏得真紧,有女儿了,也不带来让大伙翘翘,小公主若有空,可以去我宫里坐坐。”
不知为什么,翘翘就是不喜欢这位漂亮的贵妃。
她蹙着小眉毛,拒绝得很干脆:“不去了,我又不认识你。”
皇帝宠爱申贵妃,她母家地位又显赫,皇宫之中,敢这样拂贵妃面子的人,翘翘是第一个。
眼看贵妃吃瘪,宫女各个憋着笑,申贵妃恨极了,偏偏又不能和一个小孩计较。
她端着笑,说:“本宫是贵妃,你刚进宫不认识也正常,以后来本宫宫里玩儿,多几次就记住了。”
“哈?”翘翘觉得皇宫真大啊,从蓬莱阁到立政殿,就要走好半天,她小短腿都走疼了。
现在一听又要去另一个地方,立马就不高兴了,她撅着嘴儿,“那贵妃娘娘来蓬莱阁找我玩吧,我就不去你宫里了。”
省得又要走好远的路。
此话一出,申贵妃脸色十分精彩。
楚皇后气也消了,发话:“时辰不早,贵妃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出了立政殿,申贵妃还耿耿于怀,“什么东西,竟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息怒,奴婢听闻十六公主脑子不好使,您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现在您怀着龙胎,身子最要紧,如果这胎是皇子,还愁以后没报仇的机会吗?”
这话也对,申贵妃还没有孩子,她对这一胎极为重视,摸摸孕肚,这才不气了。
立政殿内,经过刚刚的事,楚皇后越发喜欢翘翘,饭桌上亲手给翘翘夹菜,吃完饭又给她擦擦嘴。
“你真是本宫的小福星。”楚皇后捏她的脸,“你一来,本宫神清气爽,胃口都好多了。”
翘翘却担心另外一件事。
刚刚她都听到了,太子皇兄被皇帝斥责。
翘翘说:“母后,我想去看看皇兄。”
“去吧,不枉你皇兄疼你一场。”
翘翘带着银月走了,楚皇后回内室更衣,想到申贵妃的胎,一阵心烦意乱。若申贵妃产下皇子,那太子的地位,就危险了。
楚皇后问陈女官:“申贵妃的胎相如何?”
“太医院说一切安好,娘娘,我们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楚皇后冷冷道:“机会也需要创造,你多找几个人盯紧了。”
“是。”
另一边,翘翘带着银月从立政殿出来,拎着一盒糕点,直奔东宫而去。
刚刚用过午膳,翘翘吃得有些撑了,刚好走路消消食。她牵着银月,小脑瓜里全是疑问:“姐姐,皇宫为什么这么大啊?”
银月回:“因为……住的人多。”
“那为什么要住那么多人?少一点不行吗?”
“呃……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多人。”
翘翘:“为什么历朝历代都这么多呢?”
这要怎么解释?银月好笑,她竟然被一个小孩儿问倒了,“这个我也不知道。”
“好吧,那我去问别人。你放心,我知道答案会告诉你的。”
银月笑了,“好。”
*
东宫,刘进忠正和手下发牢骚,“陛下也太不知好歹了,申贵妃要建摘星楼,陛下就给她建,这得花多少银子。这几年国库空虚,陛下不知道吗?”
“殿下和太傅,赵大人都劝了,陛下却只斥责咱们殿下,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东宫气氛低沉,一片黑云。
这时候,刘进忠听闻,明珠公主来了。
他立马出去迎。
来的真是时候啊,小公主讨人喜欢,说不准有她陪着,殿下也能高兴些。
刘进忠:“参见公主。”
翘翘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要拜我?”
“这是礼数。”
好吧,皇宫规矩就是多,今天她拜见这个,明天那个又拜见她,乱七八糟的,翘翘也搞不懂。
她指了指红木食盒,“母后让我给皇兄送好吃的。”
“进去吧,殿下就在里面呢。”
屋内,李元煦正在看书,今日之事,他倒也谈不上生气,只是有些寒心。
从小到大,他就不得父皇圣心,虽说已经习惯了,但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又能成熟到哪里去。
他翻过一页书,忽听一阵娇娇的声音,“皇兄,我来看你啦——”
小姑娘迈着短腿走进来,银月把糕点摆在桌子上,默默退了出去。
“你来做什么?”李元煦乜她一眼,虽不动声色,但眼里有淡淡笑意。
翘翘自己爬上软榻,坐在李元煦身边,拍着太子皇兄的肩膀,安慰他:“我听说你被骂了,皇兄别不开心。”
“孤没有不开心。”
“可是你都不笑。”翘翘歪歪小脑瓜,“不就是不开心吗?”
李元煦确实笑不出来,扭过头,“孤不爱笑。”
“哦——”翘翘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他,李元煦不吃,她又塞进自己的嘴里,“皇兄,皇帝不是你的爹爹吗?他为什么要骂你呢?”
李元煦语气淡淡,“孤也不知道。”
翘翘叹气,看来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爹都是好爹。
还是她和齐天大圣省心,没有爹爹,就不会被骂,也不会伤心了。
翘翘语气郑重,“以后,我和你一起去见皇帝吧。”
“你去做什么?”李元煦轻嗤。
翘翘拍拍胸脯,“我可以保护皇兄。”
“怎么保护?”
“如果皇帝骂你,翘翘就……就……和他讲道理,如果他打你,翘翘就去喊人。”
李元煦终于还是笑了,摸摸她的脑袋。
她以为天下之主,是什么好人吗?果真是个小傻子,却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傻子。
李元煦又捻了一块糕点给她。
虽说这些糕点,是皇后娘娘心疼太子,送来宽慰他的,但最后,还是全部进了翘翘的肚子。
吃饱喝足,翘翘就在东宫玩,这一玩就玩到了天黑,翘翘累了,不知不觉就趴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银月找来时,就见小公主睡得香甜,叫都叫不醒。
蓬莱阁距离东宫有点远,银月打算去叫轿撵,李元煦却道:“无事,把她送去偏殿睡吧。”
闻言,银月又是一惊。
传闻中,这位东宫太子喜静,好独处,和小公主走得近就算了,竟还肯留她住宿。
银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结于,小公主太讨喜了,连太子也因为她,转了性子。
夏夜多雨,雷声轰隆隆。
这一晚翘翘睡得并不安稳,她又做梦,梦见娘亲了。
梦里,娘亲抱着她,给她唱歌,还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后来忽然起了一场大火,滚滚浓烟中,娘亲就消失了。
翘翘惊吓醒来,发现枕头又被她哭湿了。
屋里一片漆黑,外面雷声响个不停,翘翘想起大圣打死的那些妖怪,一阵发抖。
“银月姐姐——”
她唤了几声,然而银月睡得太沉,一时间竟没醒。翘翘只好从床上爬下来,抱起她被泪水沾湿的枕头,轻手轻脚出去了。
外面仍是黑魆魆的,唯有正殿亮着光。翘翘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走过去,敲门。
“谁?”里面传来李元煦的声音。
翘翘呜咽:“皇兄。”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李元煦读书读到深夜,刚准备歇息。正好刘进忠被他派出去办事了,也不知这个小丫头,怎么过来的。
起风了,外面有些冷,李元煦侧身让开一条道,让她进屋。
“你不睡觉,来找孤做什么?”
翘翘抱着枕头,两眼泪汪汪,“皇兄,我想娘亲了。”
小姑娘实在可怜,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发抖,眼睛红得像兔子。
前些日子,西夜回来禀报,在白马寺附近并没有搜索到沈卉的尸体,倒是起火后的第二天,有个京郊的老翁看见,一个男子带着个美貌的妇人出了长安。
那妇人还在昏睡,因为相貌太美,老翁才记忆深刻。
李元煦推测,沈卉应该是被贼人掳走了。这就难办,天大地大,去哪里找?怎么找?
李元煦暂时没告诉翘翘这个消息,沉默着。
翘翘伸出小手,拉拉他的袖子,“皇兄,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不行!”
翘翘哇一声,眼泪掉得更凶,“可是……可是我想娘亲了,不敢一个人睡呜呜……”
李元煦叹气。
罢了,小姑娘胆小爱哭,但心肠是好的,白天还要保护他来着。
李元煦指了指自己的床,“你去睡,孤帮你守夜。”
“谢谢皇兄。”
翘翘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还探出脑袋来嘱咐,“皇兄,你就在屋子里守夜,不要走远了。”
“知道了。”
李元煦拿了一本兵书,盘腿而坐挑灯夜读。
许是李元煦的床铺太暖和,许是有人守夜安心,翘翘躺下去,没一会就有了睡意,这次睡着就没有再做噩梦了。
她睡得香,李元煦却遭殃。
李元煦聚精会神地看书,不经意抬头,发现床上的小姑娘换了个睡姿,横躺着,被子也掉了。
李元煦起身,走过去帮她纠正睡姿,又盖好被子,可没几分钟,翘翘又变成了斜躺着,身子往外滚几圈,眼看着就快要摔下床了。
没办法,李元煦只得再次起身,把她抱回去盖好被子。
他也没想到,小丫头睡相竟如此之差,太折腾人了。
以后嫁人成亲了,同躺在一张床上,她的夫君得多受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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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